《暮暮有你》一岁栀

29、29

　　婶婶在里屋生火做饭，催促着大叔拿些柴火。被迫中断话题的大叔，只好一脸不情愿地黑着脸，却不得不照做去堆放柴火的地方，嘴里小声念叨着抱怨的话，被婶婶一眼看过去，立马噤声住。
　　袅袅青烟顺着烟囱缓缓飘向远方，绿葱青山中，增添了些许烟火气。
　　祁穆再看到宁晓夏时，她穿着一身素衣，黑发如泻直立肩头，脸庞白净而温婉。手腕处的袖口松大，衬的整个人更是柔弱，仿佛是一用力就会碎掉的玉器，让他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感受到祁穆的目光，她一脸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经过她身旁时，他叮嘱宁晓夏把剩下的一杯姜茶喝了。宁晓夏垂下眼帘略显为难，却还是“识事时务者为俊杰”端起杯子假意抿了一口。祁穆见状便没在盯着她。
　　刚喝了一口，她就后悔了，端着杯子为难地来回看着里面通黄的液体，实在是又涩又苦难以下咽！她斟酌着祁穆洗澡的时间，直到“哗啦啦”的水声停止时，才一鼓作气捏着鼻子一口饮尽，喝完痛苦面具都出来了，眉毛拧在一处，足以道出姜茶的“好味道”！
　　祁穆出来第一件事，果然是检查她的姜茶是否喝完，看见空空如也的杯底，心满意足地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宁晓夏看见他，不禁愣了神，似乎恍若隔世。他里面一件灰色老旧的短袖上身，像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学生气质模样，套着的棉服并不显臃肿，大概是因为他个子挺拔，倒显得人利索干练。眉目英俊又异常深邃，鼻梁上带着弧度，像是一座山峰高挺着。薄唇轻轻一勾，魂都甘心跟着走了……就是裤子稍微有些短，脚脖子露在外面。但又觉得，不管他如何穿，总是能让她心生欢喜，偏喜于他。
　　婶婶贴心地也在炉子上生了火，让他们两人围在一起，烤烤身上的寒气。顺便把他俩湿衣服收到一处去机洗。宁晓夏拘谨地一直不停说“谢谢婶婶！”
　　又不好意思干坐着等开饭，她就跟在婶婶后面择菜，削土豆......俨然成了婶婶的得力助手。
　　随着一盘盘热乎新鲜的菜肴端上了桌子。她的肚子非常合时宜地“咕~”了一声，声音不大，她自己却听得清清楚楚，敲鼓般心虚望了眼众人。还好婶婶忙着最后一个汤，大叔倒着白酒跟祁穆在讲话。她的嘴巴忍不住开始砸巴起来，帮忙去盛饭。
　　此时外面的夜幕，已经笼罩整个后山周边，冬天尤其又在山里，这一块儿黑得更快，远远望去，门外对面是黑茫茫无边无际的一片。
　　年轻人没几个留在这偏僻地，最近旅游业发展起来了，倒时不时有过来玩的，偶尔也会有借宿的游客。
　　“晚上下山不安全，你们明天再走吧！”大叔白酒微微小抿了一口，望向祁穆。
　　祁穆也没推辞，“那就再打扰一下叔叔婶婶！”说完，以茶代酒跟大叔碰了个杯。
　　大抵是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所以大叔话格外的多。桌子下起了个火盆，炭火烧的正旺，一股暖意从大腿慢慢直达脚底。
　　婶婶不住地给宁晓夏夹菜，像是想起了自己在外读博的女儿，一直让她多吃点。
　　酒过三巡过后，大叔已经有一些醉态。脸渐渐开始泛红，带着眼神涣散的意识，举杯要祁穆陪他来一杯。
　　推辞不下，祁穆也只好跟着对方抿了一口。大叔满意地拍拍祁穆的背，宁晓夏却微妙地看到他瞬间皱起的眉，随着吞咽的液体滚过喉结处尤其性感。尽数饮下后，先前拧着的眉，才渐渐舒缓开来。
　　她为自己诚实的眼神，感到本能的羞耻。忙做贼心虚地捧起碗，喝了一口汤。汤还没凉透，猛地一下被她咳吐出来。祁穆偏过头来，她心虚地摆手表示没事，神色尬尬的。
　　大叔跟他投缘，一直从以前讲到现在闲话家常。她主动表示要收拾碗筷，婶婶便就把客房重新收拾了一番。
　　等到所有事情忙完后，宁晓夏双手撑着床垫，向身后一仰，软软地倒在上面。有些疲累地闭上了眼，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像是慢镜头循坏播放着祁穆的脸。清晰到回想的过程中，能听见他的呼吸，望见他的眉目。他宽厚温暖的背，以及拉着自己走过泥泞的路。
　　时间空置下来，人在夜晚的情绪便会如鬼手一般汹涌膨胀。大叔已经睡下，婶婶进行着最后的善后工作。看到祁穆站在门外，便催着他进去。
　　黑夜里的身影，显得如此孤寂，捏着手机的屏幕突然弹起提示音，他冷淡地看了一眼浏览器推送的新闻，心情更加低沉。
　　下午问晓夏的话历历在耳，无法控制怎么掩饰自己，或者说怎么面对她。他把手机放进兜里，轻微地叹了口气，眸里似一滩掀不起波澜的死水，落寞又黯淡。
　　宁晓夏无声无息走到他身后，悄悄地拍了一下他的背。
　　他完全没注意到，宁晓夏是何时出现的。
　　他眼里带着惊诧，“你还不睡觉？”
　　宁晓夏解释说：“我刚刚敲门了，但是你不在......”
　　屋后身后映照的暖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斜长，却又重叠在一起，像是互相依靠着。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入眼尽是黑。感受到他的心情不佳，她也就不说话，默默地站在旁边！
　　“进去吧！”
　　“那你呢？”
　　“我也进去。”
　　“好.......”
　　到房间门口，祁穆像是嘱咐小孩子，让她晚上不要踢被子，两人又互相道了晚安。
　　当整座房子陷入安静的黑夜中，外面的雪开始如细盐般飘洒下来。落在地上，下一秒又无影无踪。这场小雪积到后半夜，浅浅地盖在水泥地上，像是一夜真正地入了冬。
　　或许是有他道别的晚安，宁晓夏睡得很安稳。连做了什么梦都忘得一干二净。早上天光大亮，隔着窗，从里面往外看，玻璃像是带上了磨砂的质感般看不清楚。她起身开了窗，窗外皆是白色，像是覆在深山里的白色大衣，身上的热乎气从被窝出来的那一刻，慢慢被剥离。手指上感觉到一丝寒气，她对着窗外“咔咔”拍了几张，惊喜地分享给远在怀宜的唐茵茵。唐茵茵很快就回了过来，哭诉怀宜的雪，这辈子是等不到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听到她跟祁穆在一块，唐茵茵怂恿她，就此时此刻拿下他。宁晓夏红着脸，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唐茵茵在心里嘀咕着，这俩人都是恨铁不成钢！
　　她出来的时候，婶婶的饭已经做到一半了，旁边晾挂着昨天脱水完的衣服，在生火的火盆边，衣服的下摆热得有些烫手。
　　“起来了啊？”婶婶揭开锅盖放了一瓢水，把衣服隔远了一些距离。
　　宁晓夏跟着点头。本想去叫祁穆，婶婶打断她。“你哥哥跟着你叔去山里拾柴去了 。”
　　她刚洗漱完的时候，白色泡沫挂在嘴角上，祁穆正进门，两个人撞了个正着。
　　吃完这顿饭，祁穆打算带着宁晓夏告辞，并给二老留下了钱，被大叔说一不二地推了回去。这个地方难叫车，再加上雪依旧下得断断续续。祁穆给刑易一call了个电话过去，后者此时正在车行，脸上带着不爽的情绪骂骂咧咧。
　　他昨天莫名其妙发现自己被绿了，跟那女生断了个彻底还是心中意难平，拿着钥匙暴力地启动了引擎，握着方向盘的手，像是带着恨，用力将车速提到了最高，从昌陵一路彪到邻市又再开回来，一路上都好好的，偏偏在倒车入库途中被剐蹭了。总之，昨天一夜整个人都乱得很。
　　接到祁穆的电话，还是义气地答应了。刑易一赶到的时候，看到旁边还有个看着像高中生的女孩子，不由得对祁穆使了个眼色。宁晓夏也乖地跟着叫了一声哥哥，这才了然。
　　“祁穆，你怎么从来不跟我说你还有个妹妹啊？”刑易一透过后视镜看宁晓夏又看看祁穆。
　　祁穆抱肩闭着眼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见吃了闭门羹，刑易一也不再胡乱云。转头去问宁晓夏问题，还好这妹妹看起来就很好说话的样子。
　　一路下山通常无阻，枯藤的树，光溜溜地立在道路两旁，看起来清冷又寂寥。耳边呼啸的风声像是厉鬼的咆哮，刑易一适时地关上了窗，开了暖气。
　　直到驶进城区，才发现昌陵滴雪未落，天气阴沉沉地倒像是会下雨的样子。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期间，刑易一滔滔不绝地跟宁晓夏闲聊，聊到昨晚失恋又剐车的遭遇，宁晓夏是觉得好笑又心酸。
　　“妹妹有没有男朋友？”刑易一夹了一块水煮肉片，红油滴在米饭上，等待她的回答。
　　“没有”宁晓夏老实回答。
　　半天不出声的祁穆，开了一瓶啤酒，掷在刑易一的面前，“不是失恋了吗？这瓶喝完，再来瓶白的。”祁穆低头专注夹着锅里已经煮软糯的土豆，随后放在宁晓夏的碗里。
　　宁晓夏抬头偷瞄一眼，又低着头戳着已经烂了的土豆。
　　刑易一夸张地捂着胸口，好像受到重击，拿起啤酒痛饮一口。“大神，连你也扎我的心。”他在心底认定，祁穆肯定把这个妹妹管得很严格，自己下一句话，硬生生憋在嗓子眼可太难受了。
　　气氛一时间很安静，只听到锅里的汤煮得“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因为刑易一喝了酒，最后是祁穆开车。宁晓夏自然而然落座在后面，刑易一也准备坐后边，被祁穆剜了一眼，他识趣地坐到副驾驶。
　　待把宁晓夏送到校门口，刑易一半开玩笑的说：“妹妹，要是你身边有单身的小姐妹，给哥哥介绍下！”
　　宁晓夏应声点头，其实并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她也很同情刑易一的遭遇，可是他看起来也没有特别放不下。甚至心里已经打上了花心的标签。
　　刑易一要知道宁晓夏这么想他，肯定觉得冤枉。哥只是长得多情了点，实则多专情啊！
　　祁穆目送她走到里面，才发动车子。车上一言不发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刑易一只好在旁边拿着手机来回刷着朋友圈。
　　开到地下车库，祁穆把钥匙丢给他。打开车门，单腿支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着不明所以的刑易一强调。“失恋就多喝酒，别没事想着谈女朋友。”
　　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大神如此强烈的恶意，留下目瞪口呆的他，目送着祁穆远去的背影。
　　晚上谭子矜就收到被解聘的邮件。她猜测也许是祁穆在从中推动，心里说不清是恨，还是觉得他狠，思来想去还是不死心地给祁穆发了个消息。
　　当一长串的文字发出去，却显示着红色的感叹号，仅剩的那点儿理智在此刻消失殆尽，脸色难看地很是阴鸷。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她从加上好友开始，就算是寥寥数字的聊天记录，她都舍不得删，他却想都没想就把自己删除了。不甘心，嫉妒又发狂地羡慕着宁晓夏，能拥有祁穆的偏爱。在这种几近偏执的情感下，她手抖着，却又莫名期待着发送了添加邀请。
　　等了几个小时，依然没等到同意。继续发了一条，只等到一句冷漠的回复。
　　“谭小姐，往后请勿要互相打扰，没报警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若你再不依不饶，别怪我不留脸面给你。”
　　此话震慑得有效，谭子矜的消息确实没再来。
　　宁晓夏回宿舍又补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才看到林洌问她今天下午来不来上班，她靠在枕头上，按了按疲累的太阳穴，回了个“去。”
　　不知是天阴沉，还是星期天的缘故，偌大的校园竟没有多少人走动。
　　林夏卧在上铺看小说，看到宁晓夏又准备出门，提醒她带伞。她恍然大悟一拍脑袋，“你不说差点儿忘了，作为奖励，回来给你带奶茶哦！”
　　林夏的姨母笑停在滑动的屏幕上，朝门口的宁晓夏比了个ok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