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恩和、

1、生命是幻觉

　　生命只是一次周而复始的过程，然而我们依旧在这样空虚的遭遇里相互怀疑。
　　——题记
　　第一章 生命是幻觉

　　沉美看着坐在对面少年时的海洋。容貌稚气，带有坚定。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扎着两个小辫子，天真甜美。她似乎不开心。
　　沉美望着海洋。看着他一直笑眯眯在对身边的女孩子讲话。他叫她非树。
　　海洋说：非树。来，我们吃饭。他始终是一个温柔的男子。和那个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声音轻的仿佛害怕惊动了天上的飞鸟。
　　那个叫非树的女孩子始终不能开心。她说：我不喜欢吃萝卜。
　　沉美看着海洋把她碗里的萝卜全部夹出来放进自己的碗里。然后又把自己的鸡蛋夹过去给她。她才肯吃饭。海洋看着非树安静吃饭。他眯起眼睛笑，自己也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沉美坐在一边，不发一言。她只是觉得疼痛。非常疼痛。
　　海洋突然问非树：你要喝果汁吗。非树。
　　那个女孩子慢慢抬起头，一脸倔强的天真，神情带有破碎。她说：我喝水。
　　沉美看着对面的小海洋沮丧的低下头，再抬起头，已是意气风发的帅气男人。他在瞬间长大。海洋含笑看着对面的沉美。他终于看到她。他说：你知道吗。我只是怕自己不能让你觉得快乐。然后他哀伤的对着沉美笑。
　　似乎过了很久，他安静的注视着平静的沉美，他问她：你愿意和我走吗。
　　沉美没有回答，她只是突然觉得，那个叫非树的女孩子就是她自己。相对无言。沉美想，她心里是深爱海洋的。她只是不能够原谅他。所以，她看着他。她不说话。
　　疼痛愈发的明显。快要难以承受。那种仿佛在十分遥远的地方袭来的清醒的疼痛。她不动声色。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脆弱。
　　沉美伸手去抚摸海洋的脸。他是这样英俊的男人。她对他微笑。她说：海洋。真的是你吗。
　　海洋说：是我。
　　沉美觉得面前的海洋离她遥远。恍如隔世。这一切，不过是幻觉。像曾经无数次出现过的幻觉。然后她说：你觉得你还能够把我带走吗。海洋，我还爱你。我不能原谅你。
　　可是。我们始终在爱。
　　沉美突然变得恍惚。她不能确定这是真实的。生命是一场沉沦的幻觉。然而她在自己的幻觉里看到海洋。看到他天真温暖的笑。
　　沉美想，也许爱情只是海洋的幻觉。所以，她终究还是一无所有的。生命是幻觉。每个人在幻觉中找寻安慰。也许幻觉是这漫长黑暗里唯一的幽微光亮。它支撑照亮去往彼岸路途的唯一光明。沉美想，谁都不能离开这幽微光亮独自渡河。即使，最后的选择是要死在游泳的姿势里。沉美需要这样的幻觉。她需要可以支撑起她独自前行的力量。这种力量只能来自沉美自己。
　　她爱着的海洋，她想他是一个简单的男人。他希望爱情能带给他的只是平凡至极的快乐。所以，他永远不能理解。他不能理解这个让他爱恋至深的女人。她的疼痛，绝望，恐惧以及为什麽她总是觉得寒冷。所以，他放弃她。
　　也许幸福是没有什么标准的。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要什麽。却清楚自己不要什麽。所以，他们不停的放弃。只能放弃。
　　沉美突然微笑起来。她想，那些回忆，是以后的生命里再不会被重复的色彩。可是却依旧可以让她觉得快乐。
　　海洋看着安静写字的沉美，跑过来抱起她。沉美抱紧他的脖子，发出快乐的尖叫。
　　在凌晨的马路，拉起的手，纵情的奔跑。沉美看见海洋哈出的白色雾气，把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
　　激烈的争吵。海洋抓起身边的玻璃杯，狠狠砸到墙上。沉美光着脚跑出屋子。海洋追到她，把她背回家。
　　海洋疼痛看着熟睡的沉美。他轻轻站起来，走到门口拿起箱子，拉开门离开。他甚至没有回头。沉美在黑暗中坐起来。眼睛明亮如同星晨。
　　永恒的不是我们。永恒的是每一个须臾的瞬间。如果我记得你，也只是记得某个瞬间的你。
　　从回忆里清醒，沉美恍惚，看着海洋的容貌渐渐如雾般溃散，她觉得头疼的厉害，挣扎着起来。沉美发现，竟是一场梦。梦里，海洋给她讲自己的梦。海洋说：我梦到小时候的你。可是，我叫你非树……

　　沉美起身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冰水。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手指蜷缩成一种寂寞的姿势。她轻轻的笑。她想，也许感情就是这样，轻触便如灰尘般溃散。她突然想起又美。那个和她血肉相连的女子。只是已经彻底的消失。所以，她也只是想起她。并且只是在很少的时候。
　　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那时候她和又美一起学美术，还有纪香。那个美得让人晕眩的女子。沉美想，她是唯一没有坚持过的人。所以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写大段大段的文字，赖以生存。沉美记得又美从来是洁净温和的人，那一身出尘的气质，经常让人模糊了她的性别。她是她的姐姐，是她这一生中，坚持的最长久才最终离她而去的人。她还是不能原谅她的决然离去。就像，不能原谅这样一个冷漠残酷的自己。

　　曾经，在某个寂静深蓝的夜里，用手指轻轻按住跳动的脉搏，因为舍不得用力，无声落泪。
　　渐渐苏醒的光亮榨干夜的清凉。沉美打开电脑，麻木的敲击着键盘——2005年的冬天，一个人的北京。只是，怀乡那些落叶掩埋的城市季节，再没有了你，再没有了我。又美你在天堂，寂寞吗……
　　还有机会吗。回到那个我们曾经极力想逃脱的地方。那里的贫穷，疾病，落魄以及往事。我发现，北京是一座空的城市。而我，始终孑然一身。在你离开之后，在我死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