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紫袍客

39、come tenderness

　　北堂森不知道在那儿呆了多久，才把车开回了镇子上，警察并没有真的掌握这辆车，他们跟丢了之后就放弃了，北堂森不会授人以柄，他是北堂家寡淡无味的独生子，是花边小报倒闭的罪魁祸首，北堂森没有什么目的的乱走，这个时候，镇子上还在狂欢，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情侣一对对的经过，相约去欢-愉场所的年轻人，冒充成年的孩子，端着咖啡闲逛的中年人，夜间锻炼的有为人士，徒步行走的旅人，他们是这个世界的灵魂，多种多样，当然灵魂中还有路灯底下的妓-女，她们不注视布加迪，因为布加迪不需要街头妓-女，但是也许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需要妓-女，妓-女让他们觉得自尊心空前膨胀，北堂森的车速很慢，有人嘲笑他，有人骂，也有人羡慕，这都无关紧要，北堂森只是想看看街景，这些对他很珍贵，播放器里是一首《come tenderness》，这首歌伴随着美丽的葵镇夜景。

　　北堂森慢慢的开着，在一家酒吧的门口看到了穆特，他有些擦伤，没有大碍，他样子很颓废，北堂森笑了一下，把车开走，加快了速度，车子很快就出了葵镇，往北堂家的宫殿去了。

　　在车上，北堂森接到了电话：“森，我们注意到一些动向。”

　　“都回家吧。”

　　“森，很重要。”

　　“我知道，回家，这个意思不明确吗？”

　　“呃，好吧。”

　　穆特没有走出这片地方，在顺风车上，穆特回忆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是和死亡擦肩而过的一刻，穆特相信了苏尹的话，人在觉得自己可能会死的那一刻会想到许多意外的事情，会意识到那些平时自己意识不到的事情，甚至在那一刻，才明辨是非，才知道自己的内心，有的人来得及，有的人来不及，穆特明辨了自己的内心，所以，他不能离去，他中途换乘了，那辆巴士不通向回家的路，可是，穆特觉得自己回家的道路模糊，因为，穆特觉得人并没有真正的家，真正的家是内心的感受，是一个心灵的居所，是和爱有关的事情。

　　穆特进了酒吧，说真的，穆特没进过葵镇里的酒吧，这里的酒吧不像离他们不远处的那个大都市的酒吧那样豪华气派，人也有点儿土，可是，穆特还是选择进到一个里面去，这家很古怪，叫做‘lasting’，酒吧小的有点儿可怜，里头有些老年人组成的乐队，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化着很浓的妆，唱一首《the end of the world》这是已故歌手skeeter davis的代表作，酒吧里的人也都有了些年纪，真古怪，葵镇是个古怪的地方，难道酒吧也有年龄的划分吗？看来穆特需要出示身份证，果然在吧台的时候酒保挑了挑眉毛：“欢迎你来慰问老年社区。”穆特不介意，要了杯酒，因为觉得这位模仿者真的很像。

　　跟就酒保谈话：“真不错，如果不是见到，我以为是真的。”

　　“哈，巫师有这样的能力，她喜欢这个。”酒保的年纪也不轻，葵镇的年轻人是不会来这里的，这是那些老人回忆时光的地方。

　　老歌手唱完了，得到了鲜花和喝彩，这真好——穆特觉得，老歌手走到了这里，用贴着假睫毛的眼睛看着穆特，声音失去了纯净，你看——任何东西都有界限；她抽出一根烟，看着穆特，眼神充满了诱-惑和比对，穆特给她点上，女人往穆特的脸上吐了一口烟，这个调-情过程太平常，穆特笑了一下：“您充满了魅力，只是不适合我。”

　　“你在说谎，我适合任何一款男人，包括变种。”

　　“恭喜。”

　　老女人凑近穆特，“你很漂亮，让人兴奋。”老女人把手不动声色的放到了穆特的下-体上，穆特看了一眼而后沉着的看这个女人：“我们都是注重感觉的人对吗？”

　　老女人又吐了一口烟笑了起来，坐正了身子，“你让我充满了回忆，一个很好的回忆，你说的对，我是个注重感觉的人，非凡的感觉，不为人知的感觉，所以，我得到过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男人，可是，那不光彩。”

　　穆特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但是保持着优雅的礼貌，微笑了一下：“回忆，总是让人难忘，爱的更爱，恨的更恨，剩下的是无所谓。”

　　“你是个迷人的男子，你很像他，我一辈子再也没见到他了，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给了他一种药，当时我坐在纱帘的里面，在土人的洞穴里，因为那是我祖母的家，里头点着松油灯，气味很芬芳，她是个女巫，我也是…”女人的眼光像个通灵者一样充满了迷雾，冲着穆特，穆特喝了一口酒：“女巫也有感情，你不是个盲目尊崇感觉的人，你很坚定。”

　　“是的，但是，我被那个男人打动了，他很美，我看不清楚他，他跟我要一种药。”

　　“嘿，那是您的秘密，我不想倾听秘密，那让我不安。”

　　老女人摇头叹息起来，又点上一根烟，吹了一口烟气，“不，我没有倾诉欲，一点也没有，可是有的东西，你一看到就引起了所有的思绪，停也停不住，我为了一个陌生的男子犯了一个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错，也许我会害了某个女子，谁知道呢？”

　　穆特给她要了一杯酒，因为这个老女人身上带着土人的罂粟香的气味，那些土人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他们的土地，一辈子也不会到外面来，外人都以为他们是与世隔绝的，穆特觉得这个老女人像是那个小星球忽然甩出来的一颗卫星，在和自己的运转轨迹上擦身而过，然后各自消失在宇宙中，不过，没有一次相遇是偶然的，一定会发生点儿什么，这就是感觉，这种感觉推动了穆特合理的温存，让老女人更加迷惑起来：“我们土人很少有人到外面来，除非像我这样的，从小被歌舞团带走的，我喜欢那里，不出来唱歌就回去，在那里替我奶奶做女巫，我遇到了那个男人，他想要一种药，那是我们土人的方子，可以给女人避孕或者打胎。”

　　穆特心里动了一下，侧过身子，心里告诫自己耐心点儿，迈克斯，不是所有的相遇都不值得珍惜，“那不是你的错，药不吃到嘴里是没有恶意的，你说的很神秘，我会替你保守秘密，只是，我想那个人不是土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避-孕和堕-胎已经发达的需要用法律来制约了。”

　　“所以说，我说那是个悔恨，我不知道他要怎么用，那种药的味道和茶一样，如果长期的服用，会导致女人生出怪胎或者傻子。”

　　穆特一向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温柔张开手臂，让那个女人投进来：“那真不幸，你从来不会给别人对吗？”

　　“不会，土人如果需要打胎，族长会亲自来拿，然后给她服下，而我，被情欲诱惑，我做了错事，我无法原谅自己。”

　　“你相信他不会做坏事，你是个女巫，你不会做错的，他只是一时兴起，我猜他是个医生，自然爱好者，土著文化研究者，您所说的，生出傻子这个问题，你有根据吗？”

　　“哦，美男子，我们生活了几百年，我们的药方也用了几百年，比从你们的实验室里出来的还要管用，你们管傻子叫脑瘫儿对吗？但愿如你所说，他只是个医生。”女人收拾起了情绪，抬起头来，整个儿人都重回了神秘，她擦了擦眼泪：“好啊，今天是愉快的一天，我重温旧梦。”女人说到这儿，忽然又靠近了穆特，眯起眼睛，她的长睫毛华丽无比，一直贴到了太阳穴的位置，“你知道吗？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阴谋和狠毒，他的口音和你不同，带着法国式的装饰音，那很美，我喜欢一个有故事的男人，他是一个，我永远不会忘记…”

　　穆特一笑，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的，只有穆特了，他一向保持良好的道德和克制指引了他：“您也会成为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我们相遇了这是个奇迹，就像你从前的某一天，我们都需要一段故事来看清人性…您对天发誓吗？关于您的一切梦靥。”

　　女人眨了眨她长的像扇子一样的假睫毛，高傲起来，站起身子，暧-昧的扶着穆特的肩膀：“我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而且上了年纪，我的口味很挑剔，您对天发誓吗？关于对我梦靥的催眠？”女人那黑灰色的眼睛聚成两个点：“永不再见。”

　　“永不再见。”

　　穆特在那个女人上台的时候消失了，那个女子向下看的时候，那里是空的，就好像从来都没发生过任何事情，是的，一个像那样的美男子，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怎么可能出现在‘lasting’？女人自嘲了一下，人生留下深刻记忆的，往往都是惊鸿一瞥，而使人沉沦并且悔恨终生的也往往是这惊鸿一瞥。

　　穆特冲出了这间酒吧，回头看的时候，那简陋的绿色霓虹晃动起来，起了雾，葵镇经常会起雾，在雾气中，穆特觉得四周都那么的恐怖，极其的恐怖，lasting消失在了哪里？

　　穆特在雾气中胡乱的走，雾从脚下升起来，就要吞没他，可是，穆特情愿是被吞没的，一切都被罩在大雾之中，人生最不幸的事，并不是遭遇什么或者做错的什么，而是，失去了借口，失去了自己能够编织的完善的理由，穆特觉得心中某种东西轰然崩塌，事件太过巧合了？除非你的人生的每件事都以巧合聊以□□，如果真能那样，我想真是幸福的人生。

　　穆特不能相信巧合，推翻了一切，太坚信的另一面绝对不是半信半疑而是完全的质疑，穆特把那华丽的法国腔，和自己相貌相似，以至于这个女人会认错这些因素都结合起来，那个人会是谁？那么，一只螺丝的背叛就是整条船的倾覆，穆特想给苏尹打个电话，因为苏尹那种眼神挥之不去，那是悲伤，愤怒，隐忍，绝望或者宿命的一声：“因为迪迪他姓穆。”

　　这个改变了一切，掩饰了一切，穆特决定找个地方住一宿，现在还不能面对苏尹，因为连道歉的话都说得不能完全，是的，找个地方，随便什么地方，穆特找到了一个水管子，大水管子，这引起了流浪汉的不满，但是，穆特威胁了流浪汉，看上去穆特很不好惹，所以，大家妥协了，穆特得到了他的领地，现在穆特知道，领地的重要性，以及保护的重要性，看看本来流浪汉可以伸着腿，现在必须缩着，这不公平。

　　穆特躺好了，闭上眼睛，考虑一些问题，问题太多的时候，穆特的长处是找到第一个，很冷静，没有感情，不掺杂偏见的找到第一个，那就是——父亲，为什么要养一个情妇，是因为美貌还是因为她是个婊-子，这个世界不缺美貌也不缺婊-子，所以，这两点都是骗人的，那么重新划分一个类型，是因为爱情，这真是令人崩溃的爱情，现在，穆特需要知道爱情的真谛，也许解读父亲的电子邮件是很重要的事情，信件也很重要，这是第一步，看看为什么会和曼陀罗扯上关系，而且纠缠不清。

　　穆特想好了第一步，自己的原先的错误在于对事件双方的诚意不对等，对一方过于信任对另一方则过于苛刻，那么，重新修改一下不难。

　　那个流浪汉以为穆特睡着了，企图翻翻他身上值钱的东西。

　　“嘿嘿，老兄，我不像你那么悠闲，也不是同性恋，我说过你敢碰我我就打爆你的头吗？”穆特闭着眼睛说。

　　流浪汉很生气，“你得付房租。”

　　穆特看看天色，大概凌晨三点左右，掏出五十块：“你这里的条件差的惊人，我却很慷慨。”流浪汉没想到穆特会给他钱，验了验真伪，穆特从水管子钻出来，又俯身回去：“如果我是你，我就去洗个澡，换件新衣服，找个工作，随便什么，都比睡在这里强很多。”

　　流浪汉举了举钱，“再见father。”穆特快步的走了。

　　搭个顺风车，穆特很容易就能搭到顺风车，因为每辆车上都坐着一个好心的女人，往驼城去的路也不偏僻，穆特在凌晨四点左右到达驼城，这个时候，是所有人睡的最好的时候，除了连夜搬家的，狂欢归来的。

　　穆特的伸手不像他的外表那么中规中矩，给苏尹的那几下子就可见一斑，他潜入了自己的家，这是对穆特道德标准的考验，所以，他很谨慎，没有被发现，自己的家总是不会碰到头，即使没有灯。

　　到了自己父亲的办公室，父亲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每件东西都有它的去处和用处，有的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穆特仔细的观察，保持每件东西的原样，在脚下地毯的下面，穆特找到了他要的东西，是些信件，合同，穆特打开电脑，很好，没有惊动别人，嗯哼，父亲是个不错的男人，他有很多甜蜜的伙伴，她们的电子邮件显示了她们对父亲的迷恋，可是，这些迷恋不值一百万美金，穆特一点也不愤怒，愤怒是导致偏差的直接因素，他很冷静的看每一封邮件，通过那些看似绅士的话语中，穆特分析出，父亲的资金大多数来自女人，甚至生意的沟通也来自女人，他对母亲的忠诚来自自己，他没跟别的女人生过孩子，起码这上面没有显示，他对这些女人很敷衍，大概只是发挥了她们的作用之后就只留给她们想念，那么，唯一和父亲保持着长期关系的就是付小书，没有她的任何邮件和书信，她就像个假人，但是，她绝对不是个婊-子，她吸引父亲的是什么？

　　穆特给自己了一个答案，重回曼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