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号当铺]镜中花》扇子草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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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人游荡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这里每一个人都像一个陀螺，各自奔波忙碌，唯有我无所事事，闲的很突兀。
　　闷热的六月里竟然没有一点儿夏的味道，蝉鸣更是无从谈起。也对，放眼望去，视野被千重阻隔，灰色的水泥森林里最不缺的就是直上云霄的建筑物。道路两旁的草木蔫蔫的，叶子上蒙了一层厚厚的土，绿的没有一点儿精神，垂死挣扎的摇摆着。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汽车尾气的味道让我想吐。
　　于是我走进一家咖啡店，柜台上一个女人趴在那里哭，压抑的哭声让我莫名的难过。抬头看看钟表，下午四点，这个时候人都在上班呢，所以她抬头看到我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挂着泪珠的脸发红，她很好看，秋水翦瞳氤氲着水汽。我对她笑笑，走过去坐下，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
　　“抱歉……您想要点什么吗？”她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泪，眼睛还是发红。
　　“嗯，不需要。我闲的无聊，出来走走。我叫花月，你呢？”我笑了笑，递给她一张纸巾，很自来熟的问。她惊奇的睁大眼，“诶？我也叫花月，我们竟然同名呢！”
　　“是啊，说明我们是有缘人啊！”我笑着歪头，有一点儿小雀跃。“那么，你为什么哭呢，愿意对我说说吗？也许我能帮到你。”我很真诚的看着她。
　　她愣了愣，别开眼，瞅着窗外默不作声。我也不打扰她，静静地等着，看着墙上的指针滴答滴。
　　“没人能帮我的。”她轻轻的说，一直看着窗外，像自言自语一样。“你知道吗，我今年才二十八，可是却已经结了三次婚，还没了一个孩子……第一个丈夫是异地恋，网上认识的，后来结婚也没真正在一起生活过，倒贴了很多钱，他说做生意，但是……一年就离了……”说到这，她微微顿了顿，吸了一口气，看着外面喧哗却与她无关的世界，眼眶又红起来，陷入了回忆。
　　在这个闷热的午后，我们聊了很多——她说。断断续续的。夹着哽咽。语无伦次。但我都懂。“我第三个丈夫酗酒，醉得厉害的时候，他会打我，可平时对我真的很好啊，我相信他是爱我的！”她急促的喘息着。我点点头。“但是我，怕他……他把我的爸妈都……他后来又喝醉了，我正怀着孕。孩子没了。我，我的孩子。然后我们离婚，我逃到这里来，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房子，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真的，太害怕了。原来一个人在世上可以没有半点羁绊，我……我想我快承受不住了。”她眨了眨眼，眼泪串珠子一样的掉。她说她想死，反正毫无牵挂。我也想死，这个充满物欲的世界很自私，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心，而每个人又都在费尽心机的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她说她受够了，活了快三十年也活够了，她打算在她生日的那天登上这里最高的那幢摩天大楼，享受几秒飞行的快感之后，结束自己的生命，得到轻而易举的解脱。我很同情她，也很同情自己，这世上该死的人有很多，可他们还是在半明半暗的放肆的活着。
　　“去第八号当铺试试吧，那里可以帮你。”我起身递给她一张殷红的卡片，卡片很漂亮，上面印有古朴的店铺，华丽的红轿，右下角是随意潇洒的行书:第八号当铺。然后我继续走到街上当无业游民，像个鬼魂飘飘荡荡。
　　风不急不徐，我抬手拢了拢头发，一张淡蓝色的卡从我的口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带点冷漠的响声，我俯身捡起来，怔怔的看着，努力回想今年是几几年了，已经过了多长时间的期，但是太久了，忘了。原来时间也会让人忘记时间，那么还有什么不可以忘掉。
　　2
　　高脚酒杯里盛放着彩色鸡尾酒，很漂亮，映着酒吧里红色霓虹灯，妖艳异常。端起酒杯，液体滑入口腔，凛冽的像刀子一样割破喉咙，一直流到胃里，产生自杀的错觉。明明已经晚上十二点了，可是世界好像依然处在白昼，街上还是有不断的车辆，不断的行人，这座冰冷的城市从来不曾有天黑，也从来不曾安静过。茫然无措的站在街边，周围来往的人好像没看到她，或者看到了就看到了，目不斜视的走过，她单薄的身影格格不入，分外孤寂。
　　黑色的风扯着她得黑色衣裙，不禁打了个冷战，抱了抱手臂，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一片艳红。那是一顶软轿，比血还鲜红的颜色，轿子四角挂着铃铛，血色流苏，华美妖艳，四个同样身着红衣的轿夫，看不清脸，抬着轿子直直的朝她划过来。她愣愣的看着飞一样的轿子，转头看人来人往的喧闹大街，除了她，没人看见这顶轿子，这让她突然害怕又期待起来。只是眨眼之间，她就到了一间简单的当铺门口，走进去，檀木柜台上空空如也。这是哪儿？
　　我便走到柜台后，笑着对她说:“欢迎来到第八号当铺。” 她看到我，惊讶之中松了口气，“原来你是老板啊！” 我点头，伸手示意她可以坐到椅子上，“你想当点儿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她犹疑的看着我。
　　“对，任何东西。寿命、富裕、美丽、青春……或者是身体的一部分，比如你想要一只手，想要长命百岁。”我介绍道，继续说，“当然，你也得付出代价。”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那，我想要爱情。可以吗？”
　　我笑了:“当然可以！那么，它的代价是……子孙后代。”我抬头看着她。
　　“什么？！”她震惊的瞪大眼，“子孙后代？可，可以换一下吗？”她犹豫不决，每个女人都想做妈妈，尤其是和所爱之人的结晶，况且，她已经没了一个孩子。 “抱歉，不能，每一样东西都有它固定的价值。”我摇头说道。
　　她垂首不语。
　　我也不催她，静静地等待，当铺里静的只听见那座不知年代的摆钟来回摇摆的声音，“嗒，嗒，嗒……” “……我，换！”她抬起头，面色平静，眼神决然。我看着她，恍惚忆起那些年的平凡幸福，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好，交易成立，你会在这半年里遇到他，一生一世，但是你们永远不会有孩子。”她忐忑而期待的离开了 。
　　我滑坐到温热的地板上，心里却一片冰凉，空空荡荡的难过排山倒海的涌来。
　　3
　　她继续在那家咖啡店里工作，我每天下午都会去，我们聊得非常好，很投机。她也没问过什么时候爱情会来，也许她只当是做了一场梦。
　　“先生，您想要点儿什么？”又是一个闷热的午后，我们正聊着，一个男人走进来，西装革履，都不是名贵的牌子，看得出，他只是个普通职业者。她站起来，微笑着问他。待他走近了，看见男人英俊的脸，温和秀气，有点儿像古代书生。
　　“一杯无糖的普通咖啡就好，谢谢。”他教养不错，坐到靠窗的座位上。我站起来，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冲她眨了眨眼，“我先走了，再见。”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走过那个男人的时候他礼貌的冲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看着他微笑着的温和的脸，恍若隔世。于是赶紧低头走出去，没有人看见，我的脸上下起了雨，时隔多年，再次下起此生最大的一场雨。
　　自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找过花月，我想她终于找到依靠了。那个男人，就是她的爱情。他叫蜃。
　　“你好，还是一杯无糖咖啡吗？”花月看着面前略显紧张的男人，心里一阵好笑。
　　“不，不需要。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以后只为我一个人煮咖啡，好不好？”
　　那些不知名的情愫，终于有了答案。“嗯…好啊！”
　　4
　　不出意料的，只是相恋大半年的时间，他们就结婚了。
　　我悄悄地站在礼堂外面，看着他们笑着说“我愿意”，看着他们交换戒指，看着他们彼此亲吻……我不知道我以后该去哪里了。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会来看我。我会在当铺里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