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律师心里只有工作》林苓

31、师徒共济

　　他们跟随断断续续的血迹到了楼梯最高一级，站在天台锈迹斑驳的铁门这边，正巧听见门那边有人吼道：“快打，听见没有！”

　　顾奕森做出警惕防御动作，他把郑书妍往他身后拉了拉，给她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接着他预备要向门那边的人发起突袭。

　　郑书妍的手机响了起来，这把她狠狠吓一跳。她向顾奕森寻求帮助飞快看一眼，一心想着完蛋暴露了，一边慌忙挂断。

　　是王露的来电。

　　王露和李震在门的那边听得见这蹊跷的电话铃声，都愣了一愣，谁也没想到门那边藏着人。李震垂着眼，拿王露的手机重拨了号码，眼睛死盯住门，门那边又响适时起铃声，又熄灭。

　　他如愿以偿似的一笑，心想今晚的好戏要真正开始了。李震胁迫早已吓得腿软的王露站起来，好方便他轻松把细小的手术刀比在她脖子上。他知道门那边的人很快就会过来，也猜到门那边的人正是他希望见到的人。

　　门如他所愿被慢慢打开，不如他愿的是来的人多了个顾奕森。顾奕森在李震的视野中缓慢向他靠进，接着郑书妍也慢慢走了出来。

　　“你站住！”

　　李震腾出一只手指着顾奕森吼了一句，又立刻把手攒回王露后脑的头发。王露被他扯得头往后仰着，她边啜泣边大口喘着气，恐惧的眼睛在向来人寻求帮助。

　　李震平庸中等的身材显然就比不过顾奕森的高个头，真打起来，他手中虽有刀也不见得打得过。顾奕森在这对他这是个威胁，他不能让他靠太近。现在的距离很理想，在五米开外，这距离够他把手中的刀割入王露咽喉了。

　　刀刃贴近王露的咽喉，王露脖子一阵冰凉，感到浑身一紧，大气也不敢出。

　　顾奕森配合地停住脚步，目光扫视一眼李震架在王露脖子上的手术刀，在想怎样才能有效夺走他的刀。

　　郑书妍心惊肉跳地跟随顾奕森停下脚步，站的地方是顾奕森的后侧方，这时她能较清楚看到王露的眼神求助。王露垂危的弱势让她冷静下来，她慢慢有了涉入险地的胆量。

　　是了，李震不让顾奕森再往前，可没说不让她再往前。郑书妍试探着慢慢向李震再踏出一步、两步、三步……

　　“郑书妍！”

　　在她离李震三米多远时，顾奕森警告性地喊她，意思是别过去。郑书妍向李震靠近时，他在李震脸上看到一种得逞的兴奋。此时的李震的确是魔怔了，失去理智的冲动使他变成魔鬼。

　　郑书妍被顾奕森的喊声喊住了脚步，她这时意识到她根本不需要走这么近，她是准备跟李震谈判的，并不是要跟他近身肉搏。但她不会往回退了，那样可能会惹怒李震。

　　看着李震，她尽量让自己声音镇定：“李医生，你有什么诉求，我们好好说，没有必要这样子的。”

　　她停顿一会，见李震并没什么反应，他只是那样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往下说。

　　郑书妍飞速转动脑筋，决定打亲情牌试试，她这时连声调都变了，是一副想跟他聊家常的腔调：“李医生，你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想想他们，没了丈夫没了爸爸他们会怎样？我想一定会很难过！你的妻子会终日以泪洗面，你的孩子没了亲生爸爸，以后还有可能要叫别人做爸爸，你甘心吗？”

　　李震想到女朋友邹丽，怔了一瞬，但很快他嗤笑起来，笑得十足是个反派角色。他阴恻恻嘲讽道：“郑律师口才好，在法庭上我就看出来了。不过对不起，我没老婆也没孩子。”

　　郑书妍心里嘀咕，没结婚早说啊！还听得那么认真。

　　这回她劝说的语气很官方：“那就想想你父母，你父母现在年纪应该……五十多岁吧？你忍心让他们后半生为你痛苦吗？你现在放下刀，我答应帮你说情争取从轻发落。你要是动手伤人，性质就不一样了，至少有十年牢等着你坐。相信我，这样不值得。”

　　李震垂下眼皮，似乎是在考虑郑书妍的话，在权衡利弊，但很快他就冲动地叫起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都是你们害的！害得我被吊销执业医生证，被医院解聘！我还能干什么？除了做医生我什么也不会！”

　　原来是为这个，这就很好解释李震的冲动行为了。再看李震，也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郑书妍开始相信李震也许并不是真要伤害谁。也是这时，她留意到李震握刀的手在流血。

　　原来洒在楼道的血迹是李震的。

　　她想就对他表示关怀吧，顺便劝他放下刀去好好处理伤口，话还没出口，手就被人牵住。掌心对掌心的牵法。她惊愕地看着不知何时近身的顾奕森，眼神在对他说你疯啦？

　　顾奕森却不理会她的眼神，他把紧密贴合的两只手举高到齐肩，好让李震看清楚他俩的关系。然后用事不关已的语气高调对李震说：“李医生，别浪费时间了，有什么想做的就快点做，别耽误我和郑律师约会。”

　　李震显然没料到这一出，他甚至没留意到顾奕森跟他的距离变近了。王露也一样。两个人愣在那看那两只在空中缠绵的手。李震一时顾不上去想这简直是对他这个罪犯的侮辱，至少是轻视。

　　连郑书妍也愣住了，她睁大双眼瞪着他，这种节骨眼她可没心思陪他玩，她直在心里痛骂他，真是疯了！但很快她就意识到顾奕森的用意。顾奕林不可能是这样莽撞的人，他的行为一定有他的用意。

　　她决定好好配合顾奕森演一场。

　　她愤怒甩开顾奕森的手，做出一副气急败坏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谁要跟你约会啊？！我还没原谅你呢！你说，你跟你那个女同学智琳是怎么回事？”

　　顾奕森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心想她可真是机智极了，她太懂得他的用意了。

　　“我和智琳什么也没有。”顾奕森答完突然觉得郑书妍是在借题发挥，不过他也只能随她去了。

　　“我不信！”郑书妍夸张地转了个身，不让自己的正面对着顾奕森，她以动作之烈来证明她内心的恼怒。

　　顾奕森却仍然是淡泊从容的，他从容地转移站立点，这一转移距离李震又近了一些。他背对着李震的，站在郑书妍面前：“怎样才信？”

　　郑书妍真的来了情绪，她几乎要逼出眼泪来：“反正我不信！那个智琳那么好看，又对你一片痴心，瞎子都看出来了。她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们男人就是没一个好东西，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清楚，就是非要装无辜……”

　　“行了！别吵了！”

　　李震大吼，手术刀指向哭哭啼啼的郑书妍。他的思绪被郑书妍带偏弄乱了，搞不清楚这个郑书妍到底是在为谁说话了。

　　郑书妍和顾奕森同时看向李震，同时想，时机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顾奕森已跨出长腿，一手准确扼住李震持刀的手腕，李震在他的力道下不自由主地松手，刀随之掉落，顾奕森顺势一拖一拽破坏李震身体重心，再一扣头就将李震放倒在地。

　　被揪着头发的王露也被带着跌倒，不过这时李震已松开手去应付顾奕森。

　　王露总算是解脱了，她腿软得站不起来，郑书妍立刻跑过去扶她躲到边上去。

　　两个男人近身肉搏，郑书妍以为会是一部激烈的武打片，但事实是顾奕森三两下就把李震制服了。郑书妍再回过头来看时，李震被反身压在顾奕森膝盖下，双手被顾奕森钳制在身后，但他仍然胡乱挣扎着。

　　“啊！”

　　李震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癫狂的崩溃叫喊，随后他喘着粗气放弃了抵抗，认输地把一边脸贴到粗粝的水泥地面。他的理智逐渐恢复后，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晚的行为多么蠢。

　　自身问题没解决，罪名倒是落实了。

　　今晚月光很好，银白光亮洒满这凶险的天台。政府工程给大楼加装的装饰灯，也给这暗晦的天台增添了照明需要，加上天台原有的照明灯，暗夜天台的一出戏在场的人相互都看得清楚。

　　李震被捆住双手并绑定在一根铁管上，绑定他的是一条顾奕森从脖子上扯下来的领带。顾奕森认为很有必要这么做，一是为防止他伤人，二为防止他崩溃跳楼。

　　报警后，顾奕森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无言地看茫然瘫坐在地李震。心想人失去理智果然可怕，什么蠢事都干得出。他转脸看看远处相互扶持的郑书妍和王露：“你们先下去，我在这等警察。”

　　郑书妍扶王露到她居处，安置好王露后又跑上了天台。她上来时顾奕森背倚着围墙站，目光仍是寸步不离紧跟李震，看紧他防住他可能有想不开的动作。

　　这荒蛮的天台，因为有顾奕森站在那，氛围似乎就被他那书卷气感染得浪漫起来。他打斗得不整的衣衫已被他修整妥当，眼镜完好无损架在高鼻梁上，头发略微凌乱。

　　头发乱不打紧，那是郑书妍喜欢的另一种好看。

　　她踏着丝绸般的月色向他走去，感觉这段路程也被她走得浪漫起来。她学着他倚墙而立，和他并肩站着看李震。

　　这样静了许久，她回想起刚才顾奕森牵起她手时说的话，他好像说要和她约会来着。她懂那是权衡之计当不得真，但话里的意思足够她回味好久。眼下两人好整以暇地站在这也跟约会无差。

　　“师父，你这身手哪学的？”她刚才着实意外于他这个书生的武力竟使得那么行云流水，一代宗师似的，“你还会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顾奕森把视线挪到她脸上，不以为意地哂笑：“太多，说不完。”

　　可真敢说。

　　郑书妍忍不住“切”了声。别开脸的同时满面慈母般的笑意，他的好让她与有荣焉似的。收起笑意，她决定斗胆试探他：“你今晚说的话算数吗？”

　　他侧过脸来，垂下的长睫有月光的清冷：“……哪一句？”

　　郑书妍回看他，瞳孔里倒映着他的影子：“……关于约会的那句。”

　　她厚颜无耻两眼放光，等他给个理想的回答，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薄薄的目光曲折投射在她的期待里。他当然不会给她理想的回答，他誓要捍卫他的自由，才不上她的当。

　　郑书妍以为自己要得逞时，就听见他说：“你说的对。智琳那么好看，又对我痴心一片，我应该正视她的心意。”

　　郑书妍看见自己血淋淋的心碎。

　　天上的皎洁月光无耻地罩着她气鼓鼓的脸，身边的白月光却无畏地欣赏她倏然变脸的过程，且很是以此为乐。

　　不过他很快就乐不起来了。

　　郑书妍的爱慕者志礼，算准钟点似的在这时打来电话，郑书妍在接电话前就破碎地想，今晚不管志礼说什么或约她去哪，她都答应他。

　　她知道顾奕森看见了来电显示。

　　“书妍，明晚有空吗？我记得你喜欢芭蕾舞，我正好有两张芭蕾舞团表演的票，想请你一起去看。” 志礼在感情这方面远不如他姐智琳老道。他腼腆得像个高中生，光是这两句话他已经预习了一天，这时能一鼓作气说出来，他如释重负。

　　“去看演出呀……”她在对志礼说话，但眼睛在挑衅地看着顾奕森，意思是他不抓紧，她可是很容易被别的男人约走的哦。

　　顾奕森神色微动，下一秒选择忽略她的眼神，不动声色别开脸，去若无其事地看着一声不吭的李震。

　　郑书妍眼见激将无效，狠狠瞪一眼他的后脑勺，下一秒对电话那头的志礼报复性温柔软声道：“可以呀，明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