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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食魂鬼(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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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嘉平,据说此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某人出生在十二月,而十二月的许多别称之一是嘉平,因此,懒得想名字的张家父母不用三十秒便决定了她一辈子的名字,一个很男性化的名字。
小时候,张嘉平怨啊,无数次向张爸爸争取,希望把名字改掉,起码换个较为女性化一点的名字。
张爸爸很随便的点头说好,“你想叫丑月、临月、腊月、残冬,还是岁暮啊?”
(某凶:以上皆为十二月的别称。)
刚上初中的张嘉平听完张爸爸的话,抽着嘴角重复,“张丑月?张临月?张腊月???”
“不!张嘉平,很好!”
张嘉平安慰自已,她的名字除了有点男性化之外,其实还算不错,起码比起她班里的春花、桃花、如花的其他几位同学,张嘉平这个名字实在是好太多了。
……
突然想起自已名字的由来,张嘉平忍不住轻轻的扯了扯唇角,却发现这个小小的动作居然很艰难,而且很痛。
——为什么会痛?——
张嘉平努力的睁开了眼,失神的瞧着眼前的漆黑,转动眼珠子,渐渐地看得了一点淡淡的光亮,是从外面透进来的。
——车?——
——啊!是车祸?!——
昏厥许久的张嘉平终于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焦急的想要爬起身,无奈,刚一动作,全身的剧痛令她差点再次晕死过去。
张嘉平粗重的喘着气不敢再乱动,感觉每呼吸一次,心口便痛一次,这痛疼也令她的记忆越发清晰起来。
——是了,车祸!在车祸之前呢?——
张嘉平渐渐忆起,难得的一个五一黄金周,张嘉平本打算宅在家里舒舒服服的睡上七天,无奈好友马如兰看不惯她一向腐烂颓废的自闭生活,硬是拉着她参加四天五夜的五一游,结果,出发的前三天,马如兰被老教授叫回了学校,说是要去英国参加一个学术讲座,打算带她这个教授助理一块去,说穿了,老教授是个生活健忘的老家伙,如果没有人跟着,教授夫人担心他从此丢在了英国回不来,因此吩咐老教授必须带上助理才肯让他出门。
对于马如兰来说,这种机会是不可多得的,然而让她放张嘉平一个人去旅游,她是无论也不放心的。
最后,在张嘉平劝说下,马如兰心痛的交了旅游团的违约金,兴奋而又担忧的拉着行李箱带着老教授出发去英国。
本来,一切都是顺利的,虽然张嘉平依旧无法融入二十五人的旅游团,但她自已一个人自游自乐,倒也难得的清闲开心。
坐在回程的大巴上,张嘉平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多数都是风景照和请人帮忙拍的单人照。
张嘉平看得开心,正想着回去要怎么向小咪讲述,忽然感觉坐在她旁边的人在晃动。张嘉平疑惑转头看去,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脸圆圆眼睛大大的长得很可爱,很正太。因为可爱的长相,张嘉平从参加旅游团的第一天就注意到这个男生,最重要的是这个男生和她一样,也是一个人参加旅游团。为此,张嘉平不经意间便多看了这个男孩几眼。张嘉平发现,男孩时常心事重重,脸色难看,整天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四天里,穿的都是同一套衣服,牛仔裤加T恤,但这无碍于他的外表,这从每天向他搭讪的女人数量就看得出来。
不过,张嘉平一点也不想与他扯上任何关系,张嘉平注意到,男孩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他似乎在惧怕着什么东西,眼睛不敢过久注视同一个地方,只要是黑的地方,人少的地方,阴冷的地方,他一步也不敢踏过去,每次走在各处观光景点,他总是努力走在人群之中,却又竭力保持着与身边人的距离,这让张嘉平觉得这个男生比她这个曾患自闭症的还要神经质。
比如现在,张嘉平惊讶的看到,坐在她旁边的男孩,双手紧抓着座椅两边,双目圆瞪,目光惊恐的瞪视着大巴前面,脸白苍白得可怕,浑身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滴着冷汗,颤抖着,很剧烈的颤抖着。
眼见一个可爱的男孩变成这副模样,张嘉平难得的发了同情心,收起相机,张嘉平稍稍探过身,用不自在的语气询问:“你、没事吧?是不是晕车?我有晕车贴……”
后面的话,张嘉平讲不出口,实在是男孩的样子太过诡异。
“看、看到了吗?”男孩僵硬的转动眼珠,青白的嘴唇颤颤地抖出几个字。
“嗯?”
顺着男孩恐惧的目光,张嘉平望向大巴的挡风玻璃,玻璃外是一条高速公路,公路一边是山,另一边是不算太高的斜坡,除此之外,只有几辆超车而过的小轿车以及渐暗的天色。
张嘉平困惑不解,“看到什么?”
“……鬼、鬼……”
“哈??”
张嘉平很失形象的张大嘴,并无语。正考虑着要不要对男孩说这个笑话不好笑的时候,大巴里骤然响起一把很尖锐的惊叫声。
“啊~~~~鬼、鬼、鬼…………”
惊悚的叫声令大巴里的其他人一阵混乱,张嘉平跟着其他人一样,两手撑着座位稍起身,转头向后看去,坐在尾座的一个女孩跟男孩一个模样,手指剧烈颤抖着直指大巴的挡风玻璃,面色苍白难看,口里一样喊着有鬼。
张嘉平纳闷的歪了一下脑袋,随着其他游客一起,再次看向那面挡风玻璃,仍旧没看到任何异常。
骤然间,大巴里的气氛变了,张嘉平听到,周围断续响起一阵不小的抽气声,原本不满抗议着的游客,走来走去安抚惊慌女孩的导游,一瞬间,所有人一致的安静了,安静得只听到车底的马达声。
——干嘛?——
一秒!
两秒!
短暂的寂静过后,所有超越人类极限的哭喊叫声震憾的响起,尖锐响亮刺耳的声音几乎掀翻车顶,再下一秒,所有游客不顾一切的争先恐后,不要命似的挤退到车尾,嘴里叫的嚷的都是相差无几的内容。
“鬼呀~~~~~”
“有鬼~~~~~”
“救命啊~~~~~”
——哈??——
说不怕是假的,看着失声尖叫、满脸见鬼表情的游客,看着不断重复“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的男孩,再看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挡风玻璃,张嘉平不禁害怕了:究竟是我不正常?还是这些人都疯了?
“啊~~~~”
“呀~~~在、在司机身上!!”
随着再一次尖叫,张嘉平惊慌的转回头,这次,她终于看到异常了。
正开着车的司机忽地松开方向盘站起身,弯腰伸手从车座下摸出一把小刀,很像张嘉平家里切水果的那把刀。
张嘉平不由自主的一阵颤栗,背后发凉,浑身鸡皮疙瘩乱窜。张嘉平第一次知道,除了死人,原来活人的表情竟也可以扭曲得如此可怕,握着小刀的司机,面色惨白和死人一样,两只几乎快挤出眼眶的眼珠拉着红红的血线直直瞪着男孩,很缓慢又诡异地走过来。
——真……见鬼了?——
怕归怕,张嘉平没忘记要逃命,狠狠的低咒一声,轻抖的手迅速抓起一旁的背包想要追随其他人逃到车尾避难,无奈,那个坐在走道外侧的男孩竟傻愣愣地僵坐在原位不动,他不走,张嘉平根本过不了窄小的通道,何况,没了司机掌控的大巴正在减速并左右不稳乱窜。
“快走啊!!”
张嘉平着急猛推男孩,可男孩就像吓晕过去一样,只知呆呆的颤栗发抖,抖着嘴唇低叫:“不要,不要过来!”
张嘉平急了,目前他们的座位在第四排,第一二三排已没人坐,眼见司机握着小刀,表情古怪吓人地盯着男孩靠近,只要再走上几步就能到他们旁边,张嘉平又急又慌。
情急之下,张嘉平爬上座椅,越过男孩连忙跳到走道。刚跑开三四步,张嘉平就听见身后传来高昂的惨叫声,回头一看,差点被眼前的情景吓呆。
看似失了魂魄的司机竟倒握着小刀笑着冲男孩死命猛扎,而那个男孩,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笨拙,居然傻傻的只知一边尖叫一边用两只手臂格挡,结果自然是被小刀划得满臂伤痕,鲜血直流。
这事若是发生在平常的大街上,张嘉平一定和其他正常的围观者一样,早早的躲在一边,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反正事不关已嘛。
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男孩的叫声太过凄惨的缘故,平素冷淡的张嘉平竟头脑发热的冲回去,手里背包第一时间冲着司机扔过去,见司机动作一滞,右腿快速弹起踢向司机小腹,快狠的一脚令司机站不稳后仰倒地。张嘉平赶紧趁机拉住男孩的手腕,也不管他流不流血疼不疼,死命的扯着男孩离开座位。
只不过,才刚离开座位,男孩就脚软瘫在走道上,张嘉平也管不了那么多,使着蛮力拉扯男孩,硬是把他拖离座位好几米。
“呀~~~~”
“有空乱叫就过来帮忙!!”
张嘉平气急败坏的冲挤在车尾的二十几个团友大嚷,可是,在看过之前那种恐怖景象,恐惧令他们没有勇力敢踏向前一步,每个人都软软地挤在一起颤抖。只因他们知道,他们惧怕的那个东西此时此刻正附着在司机身上,现在,司机又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万分诡异的狞笑,依旧执着的握着小刀朝男孩走来。
司机手中的小刀再次刺向男孩,可怜的男孩不知何时已被吓得晕厥过去,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张嘉平松开男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伸出右臂及时挡时男孩脸前,而司机刺过来的小刀竟深深的戳进了张嘉平的右手臂,刺骨的痛疼令张嘉平失声惨叫,另一手混乱中抄起一旁椅子上的未开封的矿泉水瓶,狠狠朝司机的脸部猛砸。
没有痛呼没有异样,砸过去的瓶子只是令司机怔了怔后退一步,随即,司机又再度举了起小刀,这次是对着张嘉平,似乎是想先除掉碍手碍脚的她。
这次,张嘉平没有挡,此时的她惊呆了,双目极瞪向挡风玻璃外,没有人驾驶的大巴居然仍在行驶并以奇怪的高速直冲,大巴猛烈冲出护栏即将掉入斜坡的刹那,张嘉平再也无力多想其他,在车内所有团友的惊声惨叫中,张嘉平本能的向前扑下,随后,感觉背上锥心的一痛。
车身剧烈的翻转着,人体、所有随行物品,全都跟着车子翻转滚动,在震耳欲笼的刺耳响声中,张嘉平只记得一件事。
——好痛!背上好痛!——
黑暗中,张嘉平使尽全力想要撑起身,却发现,大到身体小到手指,居然全都不听她的指挥,就好像瘫痪了一般,这个想法令张嘉平的心跳猛烈加快。
转动眼睛,这是张嘉平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东西,借着车厢外透进来的几丝淡淡光亮,张嘉平看到,他们坐了四天的崭新大巴,现在就像一堆废铜烂铁,车顶向下倒翻着。从张嘉平的视线中,她只能看到大巴的车前方和侧面,目光所及的地方,许多东西都移了位变了形,玻璃碎了,车窗变形了,那些看似坚固的座椅,好多都松开掉落,压在这些座椅下的是几个不知何时被甩到大巴前部的团友,强大的冲力和重重的座椅把他们压得血肉模糊,手脚弯曲。
此时,张嘉平迟顿的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她几乎要掉眼泪。最吓人的是,张嘉平发现,在她身下居然还压着一个人,正是那个倒霉的小鬼,张嘉平听不到对方的呼吸也感觉不得对方的体温。
——我压着一个死人!——
这个可怕的想法刚刚传达的张嘉平脑中,张嘉平便听到咔咔的细响,她知道,那是她的牙齿打颤的声音,她害怕,眼前的景象和多年前她双亲葬身火海的场面不一样,一个是狂烈的痛苦挣扎,一个是安寂的死亡,但同样令张嘉平恐惧,甚至愤怒,她再一次看着别人死在自已面前,以前是双亲,现在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为什么我还是不死!——
再一次近距离亲眼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张嘉平以为自已肯定会晕过去,然而她没有,眼睛仍是大睁着,视线无法控制的瞪着她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东西。
四周,很静,没有呼吸声,没有呻吟声,除了她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张嘉平只听到滴滴嗒嗒的水滴声,张嘉平知道那是什么水滴声,但此时此刻,张嘉平宁愿相信那只是普通的水滴声。
——有人吗……——
张嘉平想要大声求救,可是她喊不出声音,除了细微的抖动,她连嘴巴都无法张开。
一分钟?
两分钟?
十分钟?
还是一个小时呢?
张嘉平不知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在静寂的黑暗恐惧中,张嘉平唯一能做的就是睁大眼,她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她不知道时间的长短,她只知道,周围的水滴声停了,或许是凝固了或许是流干了。
张嘉平不愿去想,她只知道,在她的背上,同样压得几张沉重的座椅,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卡住的缘故,张嘉平并没有像其他团友一样被压扁成肉酱,但张嘉平知道,情况并不好,因为在她的后背上,那里插着一把小刀,那是在大巴冲出护栏之前,司机把他手里的小刀扎进了她后背,经过车身的几次抛甩滚动,张嘉平清楚的知道,那把小刀的刀尖已从后背穿透到前胸,紧紧的卡在她的身体内。
一把刀身只有二十来公分长的小刀居然全部穿透了一个人的身体,张嘉平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要死了吗?——
长久的等待令张嘉平渐渐忘却当初的恐惧,慢慢地闭上眼静静的呼吸着,等着有人发现这辆出事的大巴,等着有人下来救援,或者,安静的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