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榴莲小靴

5、第四章

　　一

　　简墨妍惊讶地得知这个人此时跟她在同一城市。

　　9年之前，他们15岁，他们共同的15岁，交叉一年共同记忆，这段共同的记忆随着他的突然退出告解。

　　他在9年前不告而别，在9年后从天而降。为什么总有人认为这样是爱情的惊喜，简墨妍有些哀怨地想，惊喜的代价如果是思念的折磨和心的伤口，那么这惊喜，已经几近于惊吓。

　　简墨妍对自己说，她即使已经变得足够坚强，恐怕再也受不了第二次这种“惊喜”了。

　　然而，她还是应了他见面的请求。

　　蓝拉听闻这件事，没说一句话。只问她是怎么想的。

　　蓝拉知道，这些年她拒绝过很多人，她宁守单身，只是因为他。

　　“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这些年你不肯恋爱，是为了等他，还是在害怕爱情，逃避爱情？”

　　简墨妍良久不语，最后说：“最开始是为了等他，后来，是为了忘记他。”

　　“那你干嘛还答应跟他见面？”蓝拉不解地问。

　　“他欠我一个告别，我也欠他一个。”

　　“可是，我见他这次的来意不像仅仅为了跟你告别啊，你确定你能够说服自己忘记他？”蓝拉看上去很为难。

　　“不去怎么知道？”简墨妍淡淡地说。

　　蓝拉对简墨妍表示支持时，往往只用一个动作，便是拥抱她。

　　是谁说过吧，经过真诚漫长的守候，幸福必然会降临。

　　但这话未必放到哪里都是对。

　　见面之前仍是忐忑，前一晚简墨妍在床上辗转反侧，在脑海中构想着见面后的情景，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着。恍惚间，又似乎看见总是在自己心头盘桓的影子，那影子又熟悉又陌生，又亲近又熟远，简墨妍定睛一看，却吓了一跳，那影子忽而是他，忽而是盘画天。简墨妍始终分不清楚。

　　见面的地方是闹区里的一家咖啡店。

　　蓝拉陪简墨妍出了地铁，在百货公司等她。简墨妍找到咖啡店时，在门外已经认出他来。咖啡店里人不多，简墨妍几近贪婪地打量着那个背影，他留了长发，细纹白衬衫、鸡心线衫、简单的外套、牛仔裤、翻旧的牛皮鞋。不张扬也不落于俗，他很懂得怎么恰当地打扮自己。一如9年之前。

　　简墨妍突然没有进去的勇气，她站在外面，在一个刚好可以看见他，却不会被他看见的角落徘徊良久，最终拨通了他的手机。

　　他听见自己电话响时，显然有些惊异，当得知简墨妍临时有事不能赶过来时，他的脸透过落地玻璃窗看了出来，眼神颇落寞。

　　简墨妍让他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好了。

　　他在里面举着电话沉默，他的表情让简墨妍心里有些扯痛，她最终没有忍心，缓缓走了进去，轻声在他对面坐下，他很惊讶，神情有一瞬间的慌张，然而他很快恢复了常态。

　　他们一起挂了电话。

　　“你变了，知性了。”为了缓和气氛，他笑笑打开局面，“只有眼神像以前。”

　　很奇怪地，他的恭维并没有让简墨妍开心起来，以前简墨妍听见他的赞美，可以高兴整个星期。简墨妍觉察到有点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简墨妍说：“变丑了，也变老了，只是你不敢说而已。”

　　他帮她要了咖啡。

　　“你怕得罪人，怕伤害人，所以在不爱我的时候选择一走了之，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所以你听说我长达9年不恋爱时你很愧疚？”简墨妍突然变得咄咄逼人。然而她眼里湿润了。

　　他似乎有话说，但不好意思说出口。简墨妍一点都不同情他，是他约她出来，他自取其辱。

　　“我来正是为了跟你说对不起。对于以前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对不起。”看得出他说这些话是鼓了勇气的，他说出口时，并不轻松。

　　简墨妍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今天不用陪女朋友吗？”分开后的9年间，简墨妍听过不少传闻，他交过不少新女友。

　　“她暂时不在这里。”

　　果然没猜错。

　　“我其实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曾经给过我幸福的感觉，虽然很短暂，但是我很满足。你不要我的时候，我只是还憧憬你会回来，憧憬你像最初时那样爱我，因为憧憬落空所以很伤心，也只是伤心而已。并且，至少你很忠于自己的心，不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这样起码你是开心的，分手时能够至少有一个人还开心着，那么这个分手不算是最坏的分手。你说呢？”

　　“墨妍……”不知为何，此时简墨妍听到他这样叫她，只觉得刺耳。

　　“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叫我，只有我最好的朋友蓝拉和我母亲才这样叫我。”简墨妍漠然道。

　　“并且我现在确定了一件事，就是我已经不爱你了。或者说，我爱的本来就不是你，而是你曾经给我带来的那种感觉。如果你不在了，那种感觉却没有消失，也就是说，不管谁带给我这种感觉，所以，你不需对我感到内疚。”

　　“希望你幸福。” 差不多是时候结束了，简墨妍搬出来三流电视剧中的台词。“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一直低着头，似乎很不自在，此时终于抬头看着简墨妍说：“希望你也幸福。”他的眼神让简墨妍心里有种被闷闷地砸到的感觉，那种眼神跟路上陌生人投注过来的眼神已经别无二致。

　　“再见。”简墨妍起身离开，服务生端上来的咖啡一点也没有动过。

　　蓝拉此时正在不远处等着她，简墨妍不顾街上异样的目光在街道上奋力奔跑起来，一直冲到蓝拉身边，抱住蓝拉，眼泪汹涌而下。

　　蓝拉抱住泣不成声的简墨妍，望向人潮涌动的大街，拍拍她的后背，说：“好了好了，9年的囚禁终于解脱了。墨妍，我们呆会找个地方庆祝下，啊。”

　　二

　　盘画天已经多久没有回自己这间小小的公寓房了？不记得了，无数个夜晚在影楼工作室的沙发上度过，只因一个人独住一间房子并无乐趣。只有盘舒时不时让人来这里打扫一下，为了方便盘画天随时可以回来住。

　　现在他回来了。他需要完全的，完全的独处。

　　但是他的如意打算似乎落了空。

　　他回来时屋子里已经站着一个人。

　　高挑的背影，长发披散下来，正是盘舒。

　　“愿意聊聊吗？”盘舒回过头来的笑容很灿烂，长舒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盘画天受到感染，默默地在沙发面对面坐下，盘舒说道：“我想我们姐弟俩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

　　盘画天并没有太大反应。

　　“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盘舒很认真。

　　盘画天拍一拍盘舒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说：“姐，我知道了。我休息一会儿，下午就去影楼。”

　　“好,下午见。”盘舒拎着自己的小坤包，起身准备离开。

　　“影瞳现在怎么样？” 盘舒走到门口的时候，盘画天突然问道。

　　“对了，芙蓉海那片外景地的拍摄权转让给听雨了。”盘舒明显答非所问。

　　“又是听雨？！路伯的主意？”盘画天惊讶地问。

　　“你知道的，在我们接手之前，路伯已经说过，那片产业已经交给影瞳掌管，影瞳在国外期间，路伯不过是代为打理罢了。回影楼再聊，先走了。”

　　在伊人影楼的VIP室，午后的阳光斜斜通过有色玻璃照射进来，氛围暖暖的。

　　盘舒递给盘画天两张照片，正是芙蓉花海的照片，空中俯拍的效果，气势恢弘，让人想起北海道的薰衣草花海，是盘画天从来没有用过的角度。

　　“听雨拍的？有钱人办事果然不一样。”

　　“这是样片，听雨这次进了几十万的器材，打算将业务扩展到影视。听说那片地已经圈起来，听雨的拍摄权只有一年，一年之后，那块地准备申请跟政府合作，然后对外开放。”

　　“真看不出这是影瞳的风格，影瞳这次是打算大做文章了？”盘画天很疑惑。

　　“你知道的，她不过是个任性的小女孩。”

　　“姐，你不会打算让我去跟她求情吧？”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影瞳总会长大。再说，这次她从听雨那里有拿到不菲的报酬，以前给我们却一分钱都没有。”

　　“这些是她亲自跟你说的？”盘画天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你不知所踪的这两天，她约过我。”盘舒说道，“如果你愿意，不妨先告诉我你这几天去了哪里，这两天我很担心你。”

　　该来的问题总算来了。盘画天闭着眼睛，将头向后倚靠过去说：“和一个新结识的朋友在咖啡店喝咖啡，放心好了，我已经长大。”语气间不是没有不耐烦。

　　“影瞳这次看上去似乎很无情，不过我看得出她很希望你去找她。”盘舒忍下，小心翼翼地说。

　　“这件事我不能做什么，姐，抱歉。”盘画天沉思后说出这句话。

　　盘舒的电话此时响了。

　　盘舒接过电话说：“路伯，什么事情？”

　　“……”

　　“好的，我和画天马上赶到。”

　　“影瞳病了，你和我一起去。”盘舒的语气不容推诿。

　　盘画天也是一惊，路影瞳该不会来真的吧。

　　三

　　盘画天看见路影瞳的时候，她正躺在她铺满碎花被褥的欧式床榻上，在这么柔软的床上，这位像公主似的女孩，眼睛里竟然空洞，毫无神采。

　　尽管头上的纱布已经拆除，盘画天还是按照盘舒的指示，戴上影瞳送给他的礼帽。他坐在她旁边，上前牵着她的手，被路影瞳挣脱了，她偏过头，竟然抽泣起来。

　　盘画天将路影瞳紧紧抱在怀里，不管怎么说，他不愿意看到影瞳这样，尤其是明知道这又是因为自己。

　　所有人都出去了。

　　路影瞳似乎好几天没有进食，小脸消瘦不少。盘画天和路影瞳谁都不敢再提那个问题，就是盘画天到底爱不爱她。

　　“芙蓉花海的事情，你会不会怪我？”路影瞳的神采回来得神速，果然心病还得心药医。

　　“当然不会，这是正确的做法。”盘画天说的是真心话。

　　“但是我似乎太任性了，那个外景地本来是爸爸送给你和舒姐姐的。”路影瞳的内疚看上去也是真的，这才像她。

　　“这次和陈秋风达成这个协议的过程有些复杂，是各种契机……”路影瞳仍想解释。

　　盘画天打断她，“没事，路伯经营出那么好的地方，的确应该让更多人知道，而不是只有少数几个人专用。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最后一句话让路影瞳笑颜逐开。

　　“不管怎样，我和听雨的协议里有一条，在伊人的条件允许下，陈秋风要找你做摄影师。”

　　路影瞳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这一点她没有对盘画天讲明，或许是为了将来给他一个惊喜？

　　路家后院有一个小操场大小的草坪，路影瞳和盘画天各自坐在坐落在草坪边缘的秋千上，路影瞳说：“对了，还有两周就圣诞节了，舒姐姐的生日也快到了。”

　　盘画天顶着阳光，眯着眼看着影瞳说：“你的记性真好，每个人的生日你都记得。”影瞳拿出自己的iphone给路影瞳拍照。影瞳虽然平时并不善于拍照，但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也还是有迷人的瞬间。

　　就比如此刻，她脸上的光彩不仅仅动人，甚至有些逼人。

　　盘画天连续陪了影瞳两天，这两天二人似乎又一次回到小时候，一切都没有改变。二人还顺便商量了盘舒的生日派对，影瞳主张在家里搞个自助餐舞会，而盘画天想要给盘舒一个惊喜，三十岁的生日应该是一个难忘的生日。

　　这段时间是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盘画天接连几天都不在影楼，影楼的单子已经积攒起来，盘舒累到不行，直接打给路影瞳。

　　二人此时正在商场给盘舒挑礼物，听见盘舒火力十足的催促，路影瞳笑容不改，挂完电话只让盘画天赶紧回影楼，礼物的事则由她来办。

　　简墨妍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见过那个人之后，感觉并没有怎么样，她没有打算和他继续做朋友，或者如那个人所建议的“兄妹”，再没有比做不成恋人只好做朋友更尴尬的处境。她要的是爱情，不是友情，更不是奇怪的亲情。

　　简墨妍只在倒水的间隙才会开小差，翟石青远远看见她水杯都溢出来，忍不住过来帮她关上水阀。

　　回到座位上时简墨妍才回过神来，工作要紧。

　　中午午饭时，翟石青盯着简墨妍看，简墨妍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魂不守舍，必有其因。”

　　简墨妍忍了很久，终于对翟石青说：“如果你爱过的人，曾经也很爱你，可是后来不爱你了，就离开你，你等了他很久很久，希望他回来找你，结果，后来的后来他果然回来找你，你应该怎么做？”

　　翟石青笑笑：“你这个问题算是问对人了。”转而问道：“从心理学的角度，你刚说的两个人的性格有相同之处。”

　　“你还研究心理学？”简墨妍很惊讶。

　　“那当然，既然做人事，当然要了解人了。”翟石青不动声色，“你们对不愿意面对的困境，都习惯采取避让的态度。一般来说，这跟你们儿时的经历有很大关系。”

　　这句判定，无疑像一张法庭裁判书，令简墨妍感到羞愧，然而她勇敢承认下来，“你分析得没错。对于我而言，他离开我的时候，我本来应该采取更积极的态度，就是去追问他离开的原因；而对于他而言，他离开我的时候，应该直面对我构成伤害这件事，给我一个交代。对不对？”

　　“没错，积极的态度正是这样，你很聪明。采取避让是人类受到伤害的第一反应，如果没有人引导，自然就会养成习惯。”翟石青的表情颇为玩味。

　　“不过有人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改掉这个习惯。”翟石青看一眼简墨妍，突然反问她一句：“不过，你所说的那个被抛弃的人，在等待的过程中，真的没有爱上过别人吗？”

　　简墨妍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一个身影，顿时语塞。

　　四

　　翟石青自从在简墨妍的博客看过她的手工照片之后，便央求简墨妍给他看真品。

　　于是，简墨妍第一次带异性到自己家中。这个人竟然是翟石青。

　　翟石青一进门就很享受的样子，自己径直坐在朝阳的沙发上，看女主人靸着拖鞋走来走去给他准备食物。

　　简墨妍拿出了她所有已经做好的布艺娃娃堆在翟石青面前。翟石青一把挑出那个被简墨妍命名为《心上心下》的布偶，说道：“有意思，果然跟网上一样可爱，卖给我吧。”

　　“好啊，你出个价，我代表其他网上买家同你竞拍。”简墨妍神采飞扬，显然在开玩笑，不过这款布偶简墨妍的确已经答应卖给一名在博客上留言的网友了。

　　“没有问题，我就要这个。”翟石青拿着布偶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如果做成系列，再配点故事或者四格漫画，肯定会更受欢迎。”

　　简墨妍答：“做这个当初只为消磨时间嘛，谁想要靠它营生……”简墨妍讲到这里，突然顿住，“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翟石青的话几乎同时问出，因此显得声音格外响亮，“你不是一早就说你不愿意在公司里呆么，既然这个可以做，你就不必天天勉强你自己了。”

　　还有比这句话更贴心的吗？如果眼前是蓝拉，简墨妍就差上去抱住她了。

　　门铃响了，因为翟石青要来，简墨妍还约了蓝拉和马力。蓝拉还特意嘱咐食物不能出现猪肉鱼类海鲜，饮料只用准备牛奶和茶。

　　然而打开门时，却不是蓝拉，也不是马力。

　　是盘画天。

　　盘画天显然有些惊讶，因为他看见了站在身着便服的简墨妍身后的翟石青。翟石青微笑着摆摆手给盘画天打招呼，在盘画天眼里，这说“嗨”的手势却像说“拜”。

　　最意外的其实却是简墨妍。

　　盘画天此时突然造访，她正心慌意乱，不知怎么招呼好，却听盘画天说：“圣诞节那天我姐生日，我们有个派对，希望你能来参加。还有一张给蓝拉的，能否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盘画天说着递给简墨妍两张小巧的邀请卡。盘画天看了看翟石青，接着说：“如果能带你的伙伴来，那自然是更好不过了。”

　　简墨妍接过卡片，极力邀请盘画天进屋，然而盘画天客气地说：“不用了，我有事，从你这儿路过，顺带稍给你，我当你答应了，圣诞节见。”

　　盘画天已经拐到电梯口了。

　　简墨妍站在门口，翟石青在背后问：“来找你什么事啊，为什么不让他进来坐坐？”

　　“没什么。”简墨妍将邀请卡顺手塞进上衣口袋，头也不回地走进厨房。

　　翟石青却看着简墨妍的背影，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应该给你的布偶取个好记的名字。”翟石青追着简墨妍的身影建议道：“《心上心下》这个名字用来命名一幅画或者一幅摄影作品挺不错，但是命名一个布偶就不大适合了。”

　　“随便了，再说吧。怎么蓝拉他们还不来？电话在桌上，你帮我催一下。”

　　马力和翟石青坐在沙发上起劲儿地聊着，这翟石青真奇怪，遇见谁都似乎能聊到一块儿去。蓝拉看见翟石青的第一反应是跑到简墨妍身边，笑嘻嘻地回头看着他们说：“终于看见真人，看样子不错么。”

　　“想也别想。”简墨妍撇撇嘴，抢白了蓝拉一句，回头看看门口，还没从刚才盘画天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中缓过神来，她寻思着等翟石青离开后再将邀请卡交给蓝拉。心下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不过也不能怪她了。

　　蓝拉听见简墨妍打算专做工艺品时吓坏了，她用她的理科脑袋迅速帮她算了简墨妍用最快的速度，加上马不停蹄地做，加上每件都能卖出去，加上能卖个好价钱，每个月所挣的钱不过刚够生活用。

　　简墨妍和翟石青听完，不禁面面相觑。

　　五

　　“哇，这盘画天太够意思了。”蓝拉结果邀请卡一看，顿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说过上次要约他一起出去玩嘛，你愣是不答应。瞧瞧现在，人家拿我们当朋友，让我们自惭形秽了。”说话时，卡片在手掌中拍得啪啪响。

　　马力拿过蓝拉手中的卡片，用很纯正的中国话问道：“这是什么？”看来蓝拉这个老师教得有成果。

　　“生日PARTY的邀请卡，你要不要去？”蓝拉开心得不得了，问马力。

　　“我们不过生日，不过基督教的节日。”马力皱皱眉，他的中国话说到比较复杂的句子时就有些吃力了。蓝拉拉拉他的衣角，“就这一次，你这算入乡随俗嘛，届时咱们去去就走嘛，不违反你们教规的。”想到蓝拉和马力在一起后没多久就开始禁食猪肉这一点，简墨妍不禁汗颜。

　　马力终于答应了。

　　简墨妍解下围裙，对蓝拉说：“我只是担心不知送什么礼物好。”

　　一说到礼物，蓝拉的热情一下子降温下来，挑选礼物一向是她的大难题，“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一层，还有，上次盘画天不是说他有个伯伯很有钱嘛，这次他姐姐的生日宴，肯定很多有头有脸的人，我们穿什么更是头等大难题。”

　　“实在没办法，我们各扯一段绸子，裹在身上完事。”简墨妍窝在她的专用沙发里犯愁。

　　蓝拉只管翻个白眼给简墨妍，顿了一会儿说道：“我送她一条围巾怎么样？”

　　“爱马仕的？”简墨妍无奈地问道，今年夏天她过生日时，蓝拉就送给她一条爱马仕围巾，价格不菲，但实在看不出和40块钱的围巾有什么分别。

　　“那我再想想吧。下周周末我们一起去逛街。如果你想到什么点子给我打电话。”蓝拉从沙发上站起来，马力马上跟着站起来，有的没的扶着蓝拉。

　　走到门口，简墨妍对蓝拉说：“就目前来看，这小子真不错。”

　　“对吧，走了，拜拜。”蓝拉用食指摸过简墨妍的脸颊，嘴角一丝媚笑，转身和马力相拥离开了。

　　简墨妍看着他们的背影，耸耸肩。

　　晚上的时候，盘画天在影楼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22岁的他，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工作疲倦。面对照片，他总是快乐的，不像面对真的人，活生生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发呆良久，将简墨妍的照片放进自己的书本中，自从上次被路影瞳发现这张照片，盘画天再不敢将它放到外面了。

　　最近盘舒接过的案子不少，大部分都是以前的老顾客带来的新顾客。这一点，盘画天很欣慰，他和姐姐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做口碑，现在总算有了回报，店面扩张的决定也是正确的，伊人影楼的市场必然会越来越大，不过姐姐打败听雨的心愿却未必会实现，陈秋风非等闲小辈。

　　摄影比赛的通知在听雨的网站和市影协的官方网站都贴出告示了。

　　摄影的奖励果然不俗，有奖励新人的一等奖爱培养基金，还有登杂志的机会。上杂志事小，关键是那笔数目够得上他在莫干山路艺术区开办个人影展了，比赛时间定在明年元旦。

　　如路伯所说，这次影展如果获奖，对他只有大大的好处。眼看时间临近，他却似没事人似的，只一心扑在给盘舒准备三十岁生日上。

　　大街上的圣诞氛围越来越浓，很多商场已经早早过起了这个洋节。他打算在自己的公寓里给盘舒过生日。为了不让盘舒察觉，他每天都在影楼留到很晚，早上都去得很早，还临时遣走了盘舒派来给自己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并没收了钥匙。影瞳一直悄悄在公寓里面帮助他，二人似乎又找到了小时候互相斗嘴互相欺负的那种乐趣。

　　一切都在筹备之中。

　　六

　　自助餐长桌已经摆好，崭新的桌布还有两天才到，晚上盘画天会过来，影瞳会和他一起布置彩球彩带。

　　不知不觉，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有人敲门，路影瞳不禁喜出望外，只不过敲门的暗号不对。

　　她和画天为防止盘舒“偷袭”，早约定了敲门的暗号。敲门的节奏为1-3-1，即敲1下停顿，连敲3下停顿，再敲1下。

　　可眼下敲门的节奏是3，即连敲3下。

　　加上当初盘画天又不愿意装有猫眼的门，这下路影瞳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敲门声仍在继续。

　　这次的节奏是2，即连敲了2下。

　　路影瞳想或许是画天忘记了他们约定的节奏。

　　令人烦躁的敲门声加快了节奏。有一次连敲3下。

　　路影瞳试图从门缝底下观察，看是否能够看见来人的鞋子——失败。

　　机灵的她学了声猫叫。

　　门外显然听见了这声绝妙的猫叫。

　　因为盘舒急促的声音已经从门那边传来了：“里面有人吗？画天。”

　　路影瞳吓得大气不敢出，最担心的一幕终究出现了。她只好装作哑巴，等待盘舒自己离开。

　　盘舒显然不肯轻易离开，她似乎先给钟点工通了电话，接着又跟画天打了电话。

　　最奇妙的一刻来临了。

　　从楼道里传来盘画天的手机铃声。

　　盘舒一脸怒气地看着慢慢由楼下走上来的盘画天，忍住不问他，待他走到跟前才问他：“你遣走我的钟点工是怎么回事？”

　　盘画天不作声。

　　“你带女孩回来了？”盘舒这个问题似乎是蹦出来的，门外的盘画天和门内的路影瞳都听得一惊。

　　盘画天连连摇头，站在门前叫影瞳开门，盘舒瞪着眼睛看见了里面低着头的路影瞳。

　　“怎么回事，这屋子整成花花绿绿，是要狂欢啊？”盘舒边走边大量着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屋子，疑惑地问。

　　最终是路影瞳忍不住交待了实情。盘舒终于消了一口气。

　　她只说：“我三十岁的人了，你们给我弄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干嘛呢，弄这些，还不如把朋友请到酒吧里闹腾一下子。”

　　“酒吧里不是更花里胡哨？”路影瞳不满地说，她和盘画天花了很多心思弄这些，现在听见盘舒这样说自然更不高兴了。

　　“请了谁啊都？”盘舒默认了自己说法的错误，问盘画天要名单。

　　路影瞳凑过去，又一次看见了简墨妍的名字。她的神色为之一变。

　　盘舒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将盘画天唤到阳台，对他说：“我想再增加些人，我晚上写好E-mail给你。”

　　“另外，名单给你后，我建议你要不要考虑取消简墨妍和蓝拉这两个名字。”

　　盘画天愣在一旁。

　　路影瞳跟着盘舒一起走了，只剩下盘画天一个人在屋子里面张罗。气球已经弄好了。盘舒给他短信让他上网收邮件。

　　打开盘舒新增的名单，里面赫然有“钟正行”，还有这次摄影比赛协助杂志的编辑等。盘画天一下子呆在那里。

　　他只告诉盘舒，邀请函最迟明天下午送出。

　　七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盘画天所在的公寓安静极了，正好是平安夜，楼栋里住的很多年轻人都出去过节了。盘画天的那间门大大敞开着。收拾掉多余的家具，这间70见方的小公寓可以同时容纳五六十人。

　　6点的光阴，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最先到的是伊人的几个VIP客户，早已和盘舒变成朋友。其次是同行业中常有联络的一些同仁。再次是翟石青，他和路影瞳一起来。接着说简墨妍和蓝拉，还有蓝拉的西亚男友马力，盘画天都认识的。简墨妍和蓝拉都打扮得比较素雅，化淡妆。简墨妍围巾、大衣、紧身牛仔裤配短靴，蓝拉则依旧短裙装，上装有些许浅色皮草，是宴会嘉宾适当的颜色。

　　客厅里的音响已经打开，是不知名的吉他曲，音色纯净，旋律悠扬。

　　路影瞳和简墨妍打个照面，简墨妍笑着，她们曾在盘画天住院时在医院碰到过。然而路影瞳面无表情，她的那个笑容一下子像结了冰，挂在脸上掉不下来。幸好蓝拉见势将简墨妍一把拉走。

　　钟正行和陈秋风一道而来，盘舒挽着的应该是她请来的编辑了。他们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来了。后面是由家佣陪伴的路伯，他一身崭新的西装，大腹便便，看上去精神矍铄。远远看见路伯和盘舒，路影瞳早早迎了出来。盘舒是今天的女主角，只见她发髻高高挽起，眉目如画，红唇艳艳，裹一身貂皮长袍，高跟鞋上面的脚踝处露出红绸旗袍的裙角，一步一步款款而行，果然是摇曳生姿，顾盼动人。成熟的魅力丝丝入扣。那陈秋风的眼光更是始终都没离开她身上半步。

　　香槟酒、葡萄酒已经开启，在司仪的主持下，众宾客杯光觥影。

　　盘舒介绍杂志编辑Lee给盘画天认识，那钟正行也跟随而来。

　　“这里的布置很有意思，不知是谁的手笔？”钟正行那副自满的德性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是我弟弟一手操办的，钟总以为如何？”盘舒端着红酒回头对向盘画天发问的钟正行说道。

　　“令弟操办的，当然不在话下。这种长形为主的布置很好地利用了空间，还考虑了取用食物的人流，且不失雅致。还有这些装置、司仪都是一流，甚至请来了城中的富贾路堑等，盘小姐的面子果真不小。我们这样的就等着沾光的份儿了。”

　　“我跟你说，你跟我弟弟那笔帐，我会跟你算清楚，届时陈秋风也救不了你。”盘舒的红酒杯已经等候在空中，面露笑容，声音只有钟正行听得见，钟正行挤着笑，碰一碰盘舒的酒杯，一口酒下肚，陈秋风带着他径直走到别处敬酒。

　　留下浑身散发出书儒之气的杂志编辑Lee，两人谈到杂志一块，盘画天猛然想起什么事情，只见他兴高采烈地将人群中的简墨妍、蓝拉和路影瞳指给Lee，两人交谈一番。于是，盘画天带着他很快找到简墨妍和蓝拉她们。

　　“她们三个都不错。” 认识过之后，Lee的眼睛都亮起来了。看着简墨妍和蓝拉说：“蓝拉很适合我们的封面，简墨妍的可塑性强，但还不知道适合不适合杂志，路小姐则非常有名媛气质。”

　　听到这里，盘画天递给Lee一张照片，问道：“你看这张怎么样？”

　　Lee拿到照片，正在看，突然一把被人夺走了。

　　照片背后显现出路影瞳涨红了的脸。

　　“你想让她上封面？”路影瞳将照片举起来，简墨妍和蓝拉看见那张照片立马呆住了。那张照片赫然是简墨妍的照片。

　　路影瞳环视众人，看着盘画天说：“我不懂你为什么不听舒姐姐的话，非要请这两个女人来她的生日宴会，我也不懂你为什么偷偷拿着人家的照片，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路影瞳说着便把照片摔在地上。

　　盘画天对Lee说声抱歉，从地上捡起照片。对气得直出粗气的路影瞳说：“首先，我之所以执意请她们来，是因为我希望我能够面对自己，也希望你能够面对事实。”

　　“其次，我带着她的照片，是因为我喜欢她。”盘画天平静地说完。路影瞳已经蹲下身来哭泣。

　　正在这是，翟石青赶过来，他抱紧有些颤抖的路影瞳。

　　而简墨妍则如同被重击一下，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盘画天，眼睛里竟有泪水。蓝拉看着简墨妍和盘画天，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停顿很久，蓝拉对盘画天说：“敢情你约我们，是为了跟墨妍表白啊，我支持你。”

　　简墨妍摇摇头，走到路影瞳身边，只说：“这件事跟我有关，对不起。”

　　路影瞳已经不哭了，她看着眼里有泪水的简墨妍，说道：“少惺惺作态了，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路伯和盘舒一群人也听到这边的动静围了过来。

　　有人想出身劝阻，然而路伯一个手势阻止了他们。

　　“第一个问题：你知道画天为什么喜欢你吗？”路影瞳发问了。

　　“不知道。”这个回答无疑令有些人很沮丧。

　　“我听出来了，你说喜欢他的。然而，”简墨妍看着盘画天，目光安定闪烁，她说道：“我相信，盘画天肯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就如同我相信，你喜欢他，也一定有你的理由。”

　　路影瞳不气不馁，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你自己觉得你凭什么能够接受他？”

　　良久的沉寂。

　　“我也喜欢他。”简墨妍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只虚飘飘地晃。

　　“什么时候开始？”路影瞳紧追不舍。

　　“说问两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三个了。”蓝拉搀着有些站不稳的简墨妍驳斥道。

　　路影瞳不作声了，她目光找到盘舒，抱以一脸的难以置信，激愤之极，一扭头便冲向门外。

　　翟石青本来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见此情景，与盘画天目光交汇，只见盘画天有所示意，遂追了出去。

　　路堑只冷冷地看着盘画天，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转身准备离开。

　　“路伯，请听我解释。”盘舒跟了上去。

　　路伯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只听他沉沉说道：“你们姐弟俩，很好！”说完一步不停，由家佣拥着离开。

　　盘舒再叫路伯亦是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