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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肆回·浮生殿 ...

  •   次日。天刚蒙蒙亮,一骑黄尘匆匆驶入皇城。

      下了早市,班头李撇着内八字,踱步到瓜藤下,对着一干老人们神秘兮兮地道:你们猜,今儿早我瞧见了谁进城?

      老人们对望,迷茫地摇头。

      荥阳郡主闵昭!班头李吸吧一口旱烟,脸微微扬起,沉声道:皇城又该变天了。

      阿香头不以为意:“我说班头李,昨日袁大人回城,闵郡主不是也回了城,到最后也没瞧见什么响动呀。”

      班头李最瞧不上阿香头,就因为他老拆自己的台,当下也懒得辩解,只恨恨地留了句等着瞧。

      刘毓晗扶着闵昭下了车,拉着她往里走,身后的祝仝忙着冲不远处抬撵驾的小公公们打手势。

      小公公们吭哧吭哧赶到刘毓晗面前,刘毓晗笑着将闵昭往上扶,闵昭执拗着不愿。

      刘毓晗笑看着她,一瞬不瞬:“儿时,父皇的撵驾你也不知坐过几回,怎么就单单嫌弃我的?”

      “陛下都说是儿时了,那时不懂事,先皇又仁爱不计较。”闵昭依旧是淡淡地拒绝。

      话中话让刘毓晗听了堵心得很,忍着没发作,好容易将如意哄进宫,别又被自己给气回去。

      闵昭也知道当众驳了他面子,有些过意不去,岔开话题:“自上回离宫后,便未去给太后问安,如今回来了,理当先去昭阳殿请罪的。”

      刘毓晗柔柔地笑了,伸手替闵昭整理鬓发:“也好,我先回帝寝宫处理政务,我让祝仝护送你过去,只不过太后眼下并不在昭阳殿。来人,送郡主去慈安阁。”

      闵昭一个激灵,垂的眼眸里满是复杂与酸痛。

      慈安阁,乃是皇城北郊最最偏远的殿宇,历代居住在那里的都是些犯了重罪又不至于处死的罪妃。地处北面,本就湿气重,再加上怨气,愈发显得阴森异常。宫女公公们多不愿去那里伺候,宁可花些银子贿赂下宫主总管。

      闵昭弃了车,眼前的石卵小道已被各样的杂草掩埋住,抬眼望去零落的屋宇更显荒凉,耳畔隐约传来的昏鸦声不知是不是幻觉。

      闵昭怔怔地站着,昔日大亓的骄傲,闵氏族的支柱,才不过几年而已,竟然落魄到这般境地。

      祝仝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对闵昭低声道:“让奴才扶郡主您过去?”

      闵昭点点头,道了有劳。

      路是极不好走的,被人搀扶着还是摇摇晃晃,每踏近一步,闵昭的心就哀上一分,踏近三步,心又痛上三分。

      闵太后已经起不来身了,周围除去三两个陪嫁过去的宫女公公伺候外,再无他人。

      闵昭从房门外开始跪着磕头,一直磕到床榻边,抬起头,太后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笑意,望着心爱后辈的笑意,闵昭闭上眼,撇开了脸。

      太后是闵昭的亲姑姑,未出阁时对闵氏兄妹极为严厉,进宫做了皇后之后就从严厉变为苛刻。相较于身为皇后的姑姑,闵昭更加亲近先皇。

      “如意,来了?”自闵昭出现在太后面前,太后未表现出一丝惊讶过,仿佛过去这一年的腥风血雨都不曾发生,她依旧是那个坐镇昭阳殿最贵无比的闵妃。

      “多日不曾来问安,如意特来赔罪。”闵昭跪在地上不肯抬头。

      太后布满皱纹的手覆上闵昭的头,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如意来瞧哀家,哀家欢喜极了。”

      “太后多保重凤体。”

      “嘘。”太后用食指堵上闵昭的唇,凑上前细细地对着闵昭的脸瞧,“别再说些皇家称谓,生分了你我的情谊,虽然不常听到,但如意儿时的确是叫过哀家姑姑的。”

      “如意不孝,连累闵氏,恳请姑姑保重身体。”含着泪,闵昭重重地又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时,额头已是一片通红。

      太后无力的手颤巍巍地想拉起闵昭,闵昭依着她的意思坐到床榻边,太后挥挥手让其余人下去。

      太后拉着闵昭的手,问:“你父亲可好?”

      闵昭一时语塞,好半日才喃喃道有一年余未见过父亲。太后叹了口气又问:“你母亲可好?”

      闵昭回道也未曾去见过母亲。

      太后突然坐起身子,对着闵昭的眼,问:“那哀家问你,如意你过得如何?”

      闵昭的泪霎时滑落,婆娑间答道:“如意自知罪业深重,日日受良心煎熬,恨不得随先皇而去,无奈记挂着兄长,苟活至今。”

      “如意不能死。”太后像是失尽全身力气般地倒回床上,“你若去了,闵氏就真的完了,他说的用整个闵氏来为你陪葬,不是儿戏之言。当年他赴西夷前,对哀家说要将他母妃平生所受十倍还诸与哀家身上……当今吾皇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帝寝宫内龙涎香气四溢。

      刘毓晗端坐在案几前,执笔呆呆地愣神,笔尖的浓墨啪地滴落在奏本上,刘毓晗又转眼看奏本,吃吃地笑了。

      祝仝知道因为闵昭的缘故,刘毓晗今儿的心情大好,趁着这个节骨眼把平日里不敢回的话都回了,刘毓晗一一点头,到也没多计较,只吩咐了没有下例。

      集中精神批完了奏本,刘毓晗躺在东厢房窗户底下的小沓子上看书,可心思全然没放在书上,眼睛不住地往外张望。

      祝仝瞧出刘毓晗的心思,低笑着道:“陛下若是惦记地紧了,何不亲自跑一趟慈安阁?”

      刘毓晗一时语结,总不能说自己惧了,可……真的很惦记啊!

      刘毓晗不止一次梦到过他与闵昭在一起的情景。梦境里,他带著紫金龙冠,闵昭盘着绶纹凤辔,或是在来仪水榭上一同给塘中的花斑鲤鱼喂食;或是在帝寝宫后头的竹苑内,人手一本古籍效仿古人伉俪,赌书泼茶;又或是在月上柳梢时,挽着她的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携坐在城头;还有就是……就是生一堆的皇子皇女,围着他叫父皇,黏着她叫母后。

      这些全是做梦都能笑醒的事,可是醒了就再也笑不出来,手摸向身侧,触手的是一片凉意。

      幽幽地叹了口气,刘毓晗收拾好心情,招来祝仝问闵昭现在何处,可有到了帝寝宫?

      祝仝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闵郡主离开慈安阁多时,只怕此刻正在前废太子的浮生殿。

      浮生殿?刘毓晗皱起了原本极为清秀的眉头,怎么去了浮生殿,谁告诉她刘衍戎在那的?

      稍稍一想,胸中涌起的怒意压得刘毓晗喘不过气来,大喝一声摆驾慈安阁,衣衫都顾不及换了,怒气冲冲地领着人摔门而出。

      再也不顾及什么尊卑长幼,一脚踹开闵太后的房门,那三两个伺候的人扑通扑通全跪在刘毓晗面前,口里连连告饶。刘毓晗厌恶地撇了一眼,身后早有机灵的侍从上前拖走那些挡路的人。

      急步上前,咬着牙逼出一个又一个的字:“你对她都乱讲了什么?朕早就不该留着你的。”言语间,杀意大盛。

      太后微微睁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更似嘲讽:“哀家是如意的至亲,还能害了她不成?”

      刘毓晗从鼻子里喷出冷哼:“你害她还少?”

      太后一顿,沉声道:“那是为她好。”

      “为她好?”刘毓晗似有千言万语想去辩解,但全忍了下来,手紧紧地捏成拳,咬着牙问,“朕问你,这回耍的又是什么把戏?”

      太后一脸不解地看着刘毓晗。

      望着刘毓晗发青的脸,太后似乎明白了:“陛下是说如意去了浮生殿的事?那你是陛下暗示的吗?”

      “朕何时暗示了?”年轻的帝王顿时暴跳如雷,他怎么会暗示……暗示他的如意去见他?刘毓晗恨不得他们不想见,甚至是从未相识。

      这下太后更加的疑惑了:“若不是陛下暗示,如意怎会进宫?”

      刘毓晗一听,眯起眼冷冷地问:“这话是何意?”

      “当日陛下登基时曾放言,绝不沾染手足之血,前废太子也因此留下一条命。留着他终究是祸端,可又不能动,眼下陛下开恩不但饶了吉利重罪,还另做重用,不就是为了借如意之手除掉前废太子吗?”

      一席话让刘毓晗哑口无言。

      “朕没有……朕不是……如意你误会朕了……”刘毓晗踉踉跄跄地奔出慈安阁,身后太后的眼中满是复杂。

      一路奔到浮生殿门前,刘毓晗却止住了脚步。让如意出面虽不是自己的本意,可诱惑太大了。前废太子一除,就彻底封死了朝中残留的蠢蠢欲动。不进去阻止,如意会更加讨厌自己吧?

      可没了他,如意就再无牵挂,自己的那份痴心最终应是能打动她的……不如就,就如此吧。

      刘毓晗犹犹豫豫地留住了脚步,踟蹰间没发现闵昭离他离得更远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肆回·浮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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