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谋中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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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一片艳阳。
昭阳殿内线香袅袅，燃起一团团的白。龛台茶盏里的明前茶叶随着沸水的滚入缓缓舒展，也一并升起白白袅袅的茶香，闵昭隔着团团层层的白，遥望着龛台那头的人。
“那件事……哀家不怨你。”闵皇后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
闵昭知道姑姑指的是什么，那日在永乐宫崔玉阁里待了很久，听着滕贵妃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
滕贵妃对她说如若如意不姓闵，她会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如若如意姓了闵，她会更喜欢这个儿媳妇。不姓闵如意可以帮着她重振滕氏，姓了闵如意不但可以重振滕氏，还可以痛击闵氏。
刺心窝子的话被她一句又一句地说出口，闵昭在那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最难熬的一关不在父亲那不在姑姑那，而是在这崔玉阁。滕贵妃被压抑地太久了，即便表现出多么从容多么淡定，她的内心还是焦躁不安的。她没有带着虚假的面具来拉拢闵昭迷惑闵昭，而是用了最直接的方式，开门见山地告诉闵昭你若是想跟我的皇儿在一起，想甩甩袖子撇个干净？休想！
皇后心疼你，舍得放你一条生路，下不了狠心，愿意放弃一颗培育了十几年的棋子，她滕贵妃可不会错过这个扳回一局的好时机。这颗棋子既然闵氏不想用了，舍弃了多可惜，不如就让她滕贵妃了接手。
“如意一介女流，文不成武不就，贵妃高估错爱了。”闵昭一字一句地回应着，心里想的只有那人那双眼眸，笑眼弯弯，媚如桃夭。
当时滕贵妃嘴角挂着冷冷地一丝笑，颇为老神地道：“又不是此刻就要你去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只不过我娘家滕氏有几位满肚实学之人，因为你父亲压着，一直寻不着报国之门。”
“贵妃娘娘不知，如意的话在父亲那儿一直是没什么分量的。”
“你父亲左相大人，我倒也不肖想他能松动一二，不过如意你不是还有个出息的哥哥嘛！西平王战功盖世，若是他肯相助……”
旧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回忆起来恍如隔世。闵昭从不刻意过问政事，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影响时局多少，可是她隐约能察觉出滕贵妃想抓着这个契机干点什么。闵昭退却了，想跟他在一起的念头从未这么强烈过，特别是从闵昭走出昭阳殿来到这永乐宫，她以为最大的槛已经过去了。她自欺欺人地认定这不是一件大事，举荐几个人罢了，人人都想入仕为官，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没什么大不了的。
闵昭下意识地忽略掉要被举荐的人是哪一方的，忽略掉他们会被指命为什么官阶，忽略掉他们在那个位子上会干些什么，总之全都被闵昭有意识地回避了。闵昭对哥哥说要是不过分的话，就照着他们的意思吧。闵子骞是疼爱妹妹站在妹妹这一边的，在得到闵昭的肯定答复后，他应允了滕氏的要求。
那之后，闵昭和她的九哥哥过上了无忧无虑的桃园生活，没有世俗打扰没有阴谋阳谋。有时候闵昭会没由来的一阵心慌，饮鸩止渴，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付出代价的。
“姑姑是什么时候察觉的？”躲不掉的，还是去面对吧。
闵皇后扶额沉吟，开口道：“也没多久，他们……很谨慎。你父亲告诉我这件事之后，我暗暗查了很久。”
“是父亲啊?”不知道哥哥那边会怎么样，“父亲为官多年，官场的风吹草动必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的。”
“那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起了。”闵皇后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怎么收拾这摊烂摊子，如意可有什么打算？”
闵昭微微蹙起了眉头，姑姑并不问她愿不愿意回来，而是问她该怎么做。闵昭不信姑姑没有能力解决这堆事情，闵皇后直接以同盟的姿态将她拉回了自己的阵营，告诉她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这天下总归不是闵家的，行事太过张扬……文人学士们的悠悠之口并不比洪水猛兽刀枪斧戟逊色，近些年，闵氏锋芒有些过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放低姿调，这既是做给天下人看，也是给自家韬光养晦的时机。至于滕氏……”闵昭顿了顿又道，“依如意之见不宜赶尽杀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不如做个大度给人看。将要职之人革职，留下几个闲散……”猛然瞥见姑姑唇边的一抹颇具深意的笑，闵昭住了口。
闵皇后也不接话，低头伸手勾勒着朝裙上的纹饰，半天才撇过脸来：“难为如意想得深远。天色也不早，听说你匆匆进宫匆匆来到昭阳殿，午膳也没来得及用吧。不如晚膳就留在哀家这。”
闵昭一愣，回转身子看窗外，外头果然是一片残红的霞光，跟他说好了一会就回去的呢，不知不觉竟然这么久了。
“怎么，不愿意陪哀家用膳？”
“怎么会。”闵昭勉强勾起笑容，“如意留下便是了。”
闵皇后这才满意地含笑点头。
如意，你已明知避不了，为何不干脆点回来？那座简陋的四合院，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何况你此刻连一时也快护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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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了，今夜的月亮很暗，泛着晦涩的黄光，漫天的星斗也如数隐入黑幕之中。从昭阳殿出来，迎面撞上了吹来的冷风，闵昭“嘶”的一声，拉了拉衣襟。
真不想再去那个永乐宫，刺目的白幔，一如它过世主人一样让闵昭不想面对，可是他在那啊，她想在他身边。
刘毓晗木立在殿门口，遥遥望见闵昭的身影停在远处，许久也不见靠近。闵昭也看到了他，终于……还是迈开了步子。
“怎么去了这么久？”刘毓晗轻轻拉起她的手，白日里抓伤她的伤口已经结痂了，“饿吗？”
“在姑姑那用了。”
刘毓晗温柔地拂过结痂的伤痕，低声道：“那进去，陪再我用一次吧。”
“九哥哥！”闵昭猛地拉住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刘毓晗一怔，仔细地瞧了瞧闵昭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在昭阳殿出了什么事吗？”
闵昭垂下了眼，自嘲地一笑，只不过没让他看到：“我都糊涂了，今晚要守夜的呀。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如意，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不用一个人扛着，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去面对。只是我又能帮到你什么，除了一副胸膛和肩膀，似乎给不了其他的了，“我很担心你。”
看着他眼中满满的自责，闵昭随即收拾起了心情，笑着拉起他的手往殿门走：“不是饿了吗？一会记得多吃点，今晚要熬一整夜呢。”
刘毓晗对于闵昭的回避，眼神一黯，看着拉着他往前走的背影，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上了劲。他太弱了，弱到不能保护她，弱到不能为她分忧，弱到甚至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刘毓晗想他是不是应该改变点什么，譬如让自己变强一些，譬如让他的如意可以活得轻松些，譬如不用再看人眼色再受人欺凌。望着主堂，刘毓晗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
“等母妃这边的事完了，我想去户部瞧瞧。”在饭桌前，刘毓晗对闵昭如此说。
“户部？”闵昭拿着筷子的手一抖，“你向来不爱这些，再说户部也并无什么熟人，去瞧什么？”
“我一个皇子去户部，还要什么熟人。再说，母妃的远方表舅正好在户部谋了份差事。”刘毓晗替闵昭盛了一碗汤，“去瞧瞧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真要这么无所事事一辈子。”
闵昭不再说话，低头专心地喝汤。户部？掌管天下户籍赋税，肥水之地滕氏竟然有人能混进去，听九哥哥的口气这位远方表舅的官阶应该还不小，此人怕是姑姑要除去的第一批人中的一个。
“何况我也不想你有一个这么窝囊的夫君。”我想为你撑起一片天地，在这片天地里能看到你无忧无虑的笑靥，为了这个，我可以受任何的苦难。
“从小到大，我从未觉得你窝囊过。”闵昭注视着他的眼，认真地说道。我只想你能过得舒心一些，不要被这纷扰的尘世缭乱了你平静的心。
“我想能成为你的依靠，我想成为你的骄傲。”
“你一直是我的依靠，我不要什么骄傲，只想跟你在一起。”不要轰轰烈烈，只要平平淡淡地在一起一辈子。
刘毓晗不知道闵昭所做的一切，只想让他能够过上他想过的日子，干他想干的事。可是他们两个都错了，他们忘了顾及对方的自尊，忘了皇族贵戚是最骄傲的，再厌恶家族的束缚的人，在心的最底处还是深深眷恋着它的。那是一个的根，离得再远，也是连着的。看到心爱的人伤害自己的根，那是最沉痛的伤。他们都还太年轻，以为只要捧着一颗真心，不论干什么，都必定是对对方好的。都错了，全错了，可是怎么样才是对的呢？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谋中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