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不知岁》秋雨不知岁

9、初雪

　　吃过饭之后，我们去了林际的琴行。
　　“最近是不是又变冷了啊，”进门之后很久暖意才蔓延过四肢百骸。
　　薛嘉禾和林际两个人都在琴行，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个人并不像以往凑在一起那样吵吵闹闹，安静到我定睛看了很久才能确定这个人真的是薛嘉禾。
　　“阳阳。”我小心的叫了声薛嘉禾的小名。
　　很久，他才转过头来看我，像是才听到我在叫她一样，声音也是微乎其微，还带着几分沙哑，“知岁，你来啦。”
　　不对劲。
　　林际在一边更是沉默寡言。
　　我和姚斯辰对视了一眼又去看他们两个人，试探着开口，“你们两个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真正的林际和薛嘉禾呢，不会被外星人抓走了吧？”
　　薛嘉禾从沉默里恢复了一些，但依然看得出强颜欢笑，“你们不是都爱说我太凶了没人要吗？还不许我安静一点啦。”
　　我笑笑说：“逗你的，我们阳阳这么漂亮的姑娘，才不会没人要呢，林际，你说对吧？”林际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点了点头，眼神有点闪躲，语气极其不自然的说了句：“啊，对。”
　　我看见薛嘉禾的脸上满是苦笑，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好，你想玩什么？”我不知道薛嘉禾为什么突然提出要玩游戏，只能先应和着。
　　薛嘉禾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我们每个人伸出一只手，轮流提出一个条件，满足这个条件的人，就要折过一根手指，先折完的人，要接受惩罚。”
　　放在平常来说，遇到这种满是坑的游戏我一定会逃的，但我预感到，这场游戏不会那么简单，看在这么低气压的情况，我也只能拉着姚斯辰硬着头皮上了。
　　不多时，我们四个人坐了下来。
　　薛嘉禾先开始，“在场的男生折一根手指。”
　　我在惊掉下巴的同时看姚斯辰表情怪异的折过一根手指，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际安静的折过一根手指开口，“在场的女生折一根手指。”
　　我折过手指的同时缓缓转头看向姚斯辰，难兄难弟啊！姚斯辰无奈的摇了摇头。
　　薛嘉禾紧接着说：“短发的人折一根手指。”
　　姚斯辰认命的折下一根，对我耸了耸肩，表示他已经接受了命运的摆布...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啊，我和姚斯辰从始至终还没说过话呢，就这么被跳过了？
　　我看向姚斯辰，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露出疑问的表情。姚斯辰只是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林际：“长发的人折一根手指。”
　　慢着，我不要当炮灰啊！
　　“等等。”我打断了这个游戏，“这么玩下去太奇怪了吧，不出两分钟我们就都输了。”
　　气氛再次陷入了寂静。
　　薛嘉禾慢慢抬起头，“在场有你喜欢的人，折一根手指。”
　　我的眼皮猛的一跳，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愕，我转过头正好和姚斯辰的眼神对上，又慌张的躲避开，心跳也开始不受控制，在长久无声的寂静中，我和薛嘉禾慢慢折下了手指。
　　我偷偷用余光去看姚斯辰的手，看见他的手上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刚刚折过的那两根。所以...
　　我从没想过，这一刻会来的这么快，所以，这就是答案吗？即使我再三躲避，还是逃不开。
　　就像一部电影，在怀着不确定的心情期待着后面的剧情的时候，有人告诉你结局。你并非无法接受那个不好的结局，只是他跳过了让你慢慢去接受的那个过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我感觉鼻子有些发酸，在看见薛嘉禾低着头不说话的那一刻，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
　　恍惚中，薛嘉禾的声音再次传来，“会不敢说出自己的喜欢吗？”
　　会的人折一根，这一次，好像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动作。
　　薛嘉禾放弃一般的伸展开了自己的手，“最后一个问题，刚才，撒谎了吗？”
　　我想起了薛嘉禾的上一个问题，缓缓折下了一根手指。
　　余光里，姚斯辰也缓缓折下一根。
　　可是我好像突然没力气去计较这些了，手上也慢慢脱力，伸展开了所有的手指。
　　薛嘉禾拿起自己的包，走出了琴行。她没有很大的反应，整个过程都是轻轻的，可我感觉到从刚才的某一刻开始，她就已经被某些不知名的情绪一点点包围，最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很轻，但很决绝。
　　我怕她晚上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就起身跟上她，刚站起来转过身，就听见林际叫了我的名字，他说，“宋知岁，我撒谎了。”
　　我安静的站了许久，最终也没有转回身去看林际，只是还了林际一声他再熟悉不过的，“嗯。”
　　然后就出了琴行。
　　看着远处薛嘉禾的背影，我在想，这话，为什么不对薛嘉禾说呢。
　　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待这人和我并肩，我才知道，这是姚斯辰。其实我刚才在想，这人是林际也好，我和薛嘉禾，总该有一个人，不那么难过。
　　我们沉默着走出了一段路，点点的白慢慢划过我的视线，落在了脚下。我抬起头，伸出手想去留住那点注定要掉落在地上的白，却只能看着它融化在我的手心，然后消失。“姚斯辰，下雪了啊。”
　　姚斯辰看着我，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拉过我，把我的手塞回了袖子里，然后就这样牵着我的袖口往前走。
　　薛嘉禾走得很慢，甚至走走停停的，很快，我和姚斯辰两个人就赶上了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姚斯辰已经松开了我的袖口。
　　我和薛嘉禾落后姚斯辰几步走在后面，看着薛嘉禾忍不住想回头的样子，我说出了那句，“别看了，他不会来了。”
　　其实薛嘉禾又何尝不知道呢。
　　“我知道。”薛嘉禾有些释怀的笑了笑。
　　路灯的光照在姚斯辰身上，我想起了他之前每次送我回学校的时候，我们或是像这样一前一后，又或是并肩走在一起。
　　少年的身影有些单薄，银发褪成了泛着些许淡黄的白色，在路灯的光下尤其明显，细小的雪花缓缓落在他的头顶、肩膀，风吹起了他的发梢、衣角，像是一幅，名为青春的画。
　　我拿出手机，打开了摄影模式，却迟迟没有按下快门。
　　薛嘉禾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犹豫，伸出手，替我按下快门，定格了这个瞬间。我们都无法预料的是，在这个瞬间，姚斯辰回过了头。
　　我举着手机的手停在了半空，脚步也停了下来，就这么直直的盯着手机屏幕，我看见画面里的人一步一步向我走了过来。
　　姚斯辰拿过我的手机，按灭，塞进了我的外套口袋，然后又重新把我的手塞回了袖子里，说了句，“冷。”
　　又在薛嘉禾没有看过来的时候，悄悄凑近我耳边，“小孩，把我拍的好看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姚斯辰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根和脖子上，痒痒的，连着心跳也漏了半拍。
　　然后又恢复了与我和薛嘉禾的距离。
　　薛嘉禾出神的看着前面的方向，无厘头的说了句，“他撒谎了。”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我想到，林际吗？薛嘉禾知道林际撒谎了？但我却没有问出口。
　　接下来的路，我们三个人就这样一直沉默着。
　　到了校门口，我刚想和姚斯辰告别，就看见姚斯辰把手缩进袖子里，用袖子接了几片雪花送到了我面前。
　　我想起刚才融化在我手心的那几片雪花，所以姚斯辰是在告诉我，它可以被留住吗？
　　我抬起头看着姚斯辰露出了微笑，我看见他的头上落了不少的雪，可能天气太冷了，这些雪并没有很快融化。
　　刚想抬起手帮他拍掉，一阵风过来，吹起了我的头发，我才看见我的长发间，不知何时夹杂了这么多细碎的雪花。
　　看着姚斯辰，我突然想起语文课上，老师讲的那两句诗。
　　他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