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苏以生

8、08 绿茵遍地

　　林莫醒来的时候，云琛已经坐在沙发上悠闲的看着浮光仪了。他坐起身的时候，云琛也抬起了头。
　　“几点了？”
　　“八点零五分。”云琛收了浮光仪，“林教授休息的如何？”
　　林莫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溢出了几滴泪，“马马虎虎吧，就和酒店的床一样。”林莫这么说也没什么错，基地内的所有生活用品还真就是酒店的标准。
　　“基地内早餐最晚八点三刻，还是说今日就用营养液了？”林莫拿过一旁的眼镜戴上，一时间有些疑惑，昨天晚上他有把眼镜脱了吗？“等我一下，我马上洗漱，好久没吃基地的早餐了，给你尝尝教授特供的早餐。”
　　林莫带着云琛到达基地食堂的时候，时间是八点二十分，来吃早餐的人已经少了，不过还是有些压着点来吃早饭的人。
　　“稀奇了，昨儿个林教授是住在基地了？”听这声音就是和林莫不大对付的杨繁，“不过好奇怪，昨儿个我隔壁屋没听到什么声音呀。”
　　林莫黑了脸，“怎么又是你。吃个早饭都不得安生。”
　　杨繁细长的手指想要从林莫的餐盘里捏走一颗小番茄，却被林莫打了下来，“别拿我的，你自个有。”
　　“这么小气做什么？以前你不都无所谓的么。”杨繁抬头看到了他身后的云琛，“哦，我就说嘛，原来是给小帅哥拿的。”
　　除却一些基本配给的食物，他们这些教授比之其他人就多了几颗小番茄。可别小看这几颗番茄，在外头你就算是钱再多也吃不到几颗。
　　五百多年前，地球最后一寸可以耕种的土地最终沙化，土地资源枯竭，水资源被污染，自然产物变成了真正的奢侈品。
　　林莫将盘子里的小番茄夹给了云琛，“也不知道你在云老头那里吃没吃过这个，不多，尝尝吧。”
　　云琛用手捏了一个尝了尝，又把剩下的几个还给了林莫，“给你。”
　　“你不吃么？”林莫疑惑，“我想吃自然会有，你可是没多少机会能吃到这个。”
　　云琛摇了摇头，“不了，自然产物对身体好，还是您吃吧。”
　　林莫还想推辞，一旁凑过来的杨繁伸手就想拿，“你们两个大男人推来推去的，还不如给我吃呢。”
　　林莫瞪大了眼，一把将剩下几个塞进了云琛的嘴里，“就不给你，吃你自己的吧。”
　　云琛再被塞的时候，嘴唇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林莫的手指，沾了水的温度有些凉，不由得让他的心头一颤。
　　“哎呀，真是有了对象就忘了对头。”杨繁语出惊人，却被林莫狠狠的打了一下胳膊，“喂！别以为你是老大你就能打女人了！”
　　林莫翻了一个白眼，快速巴拉盘子里的食物，杨繁搓了搓被打了的胳膊，叹了一口气，“一转眼一个月又要过去了，也不知道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报告写好了吗？”林莫收了餐具，“开会的时候，别忘了汇报工作。”
　　“是是是，林老大。”杨繁握着手里的叉子叹气。

　　九点多的时候，林莫带着云琛来到了办公室。
　　窗边角落里摆放了一整套的油画工具，莫无正在那细细摆弄着。林莫进屋的一时间还没看到他，还是他站起身来和林莫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在那拿着笔开始画画。
　　后勤处的人询问了林莫后就推来了一张白色沙发，在那之后走进了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基地的衣服，脚下踩的也是基地的鞋子，想来是个生活穷困的人，他进门看到了门内的林莫，张嘴笑了。
　　“什么时候退役的？”林莫站在窗边问他。
　　男人走了过来，“林教授怎么知道我参过军？”
　　林莫低头看了看他那机械制造的右臂，“猜的。”
　　“原来近距离看它，是这样的感觉呀。”男人没有回应林莫，转而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怕惊扰了什么，“真美啊。”
　　“我有些好奇，你怎么会签这份协议。”林莫观察着男人的神情，猜测着他的意图，每个签下志愿者协议的人都知道面临的是什么，但为了他们的愿望，他们宁愿放弃生命。“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男人笑了，“我的愿望林教授应该知道呀。”
　　确实，后勤处的资料写了眼前之人的愿望，[因伤残退伍前中士孟飞，协议成立，乙方需提供一次性义肢一份，最高标准餐食一份。]。
　　林莫有些无语，义肢还能理解，吃得又是什么鬼？“退伍的补贴，应当够你的生活所需，为何？”
　　“我用所有的钱，买了一根烟。”孟飞看着窗外的“乐园”，低沉的回答，“小的时候，我弄丢了父亲珍藏的一根烟，被父亲打了个半死。”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从那以后，我就有一个愿望，”孟飞干皱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羞涩的笑容，“临死前，一定要尝尝最顶级香烟的味道。可惜，”他摇了摇头，“我那点钱，最后只在黑市买了一根次品，说实话，味道不怎么好。”
　　林莫回忆那份协议的附加内容，[经查证，孟飞无亲属。一月前晕倒在家被邻居送医查出罹患肺癌晚期，常规治疗无效，急需更换义体。]林莫知道，那些抚恤金根本不够他做那场手术，可能连义体配额都买不到。
　　妮妮有他的父亲，可他呢，他什么都没有。
　　林莫从兜里抽出了一根烟，递给孟飞，“抽么。”
　　孟飞有些发愣，许久颤抖着左手接过那根细烟，盘纸是最好的那种工艺，放在鼻下细嗅，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
　　林莫想要替他点燃，却被拒绝了。“不了，可以的话，把它给我做个纪念吧。”他转身主动坐到了沙发上，“可以的话，能不能请这位先生在外头等候呢，说实话，我听说死前的面容挺丑陋的。”
　　云琛没有动，林莫摆了摆手，“你在外头等着吧，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好。”云琛打开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的灯亮着，他走到了一边，让出了门口的位置，要知道后勤组的那群人其实挺横冲直撞的，每次里头一尖叫，不出十秒就会冲进去。
　　屋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林莫背对着孟飞正准备打开记录仪器，却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背后猛然窜起的寒意让他的猛地回头。
　　尖锐的叉子划过林莫右手手臂，正当他想要大喊时，孟飞瘦弱却又满含着力量的身体压了上来，口鼻被那只义肢捂住，无法出声。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就能好好的活在这里！”他低声嘶吼着，双目欲裂满含杀意，尖锐的叉子狠狠的扎向林莫的胸口，“凭什么你们就能高人一等！杀！杀！杀！杀了你！”
　　本在角落里的莫无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想要拉开男人，却丝毫不能撼动他那看似瘦弱的身躯，“来人呀！快来人呀！云大哥快来救命呀！”
　　“我今天就要杀了你们这群刽子手！哈哈哈！”他明明就杀了眼，却还能克制住自己的声音，林莫渐渐涣散的瞳孔突然凝聚了一瞬，他不再挣扎着想要挣脱被捂住的口鼻，左手打倒了一旁的记录仪，右手拿到了胸口那支很少用到的签字笔，扎向了那人的眼睛。
　　“啊啊啊啊！”左眼被刺瞎的痛让他终于放声大喊，甩开了一旁的莫无，跌坐在一旁翻滚。
　　而门外的云琛听到了尖叫声，却没有看到那帮神出鬼没的后勤处，等了十秒左右察觉到了异常，猛地推门而入。
　　门内的景象让他的心脏一时间停顿了几秒，他一脚踢飞再次想要刺向林莫的男人，看到了林莫右边胸口不断溢出鲜血的窟窿，恨不得立刻杀了所有人。
　　“林莫！醒醒！！不能睡！林莫！！！林莫！！！”林莫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睁开眼看向云琛，却看到一团壮硕的肌肉男正在流泪，丑的很，他笑出了声，却气若游丝。
　　孟飞被踢飞后捂住肚子哈哈大笑，鲜血从左眼溢出流了满面，他剩下的那只眼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林莫，仰天长笑，然后他举起了左手中的叉子，决然的刺向了自己的左胸。
　　那支被他收起的细烟滚落在一旁，沾染了不知是谁的血。可惜他至死都不知，几十年前被他弄丢的烟，也不过是一支次品，又怎会和特供的烟有一样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孟飞第一章开头出现过的。贫民区怎么可能有烟呢，就是这个原因了。为什么不用右手拿叉子叉，右手是一次性的义肢，刚装上，做不了很多精细的动作，连拿烟都是左手拿的。
莫无这个人，EMMM，你们可以猜猜是怎么回事。
其实应该挺好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