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苏以生

16、16 地表之上

　　云琛听到林莫的声音心头一跳，放下了手中的抹布，对连星说道，“你先等会，我去去就来。”
　　房间内的林莫并不像云琛想的那样衣冠不整，已经换了身干净的睡衣，翘着腿坐在了床沿。
　　“说说罢，你明儿个去基地干啥。”
　　“连星还在。”云琛回道。
　　“啧，那就先让他走，然后滚过来和我好好说说。”云琛只得出门先送走了连星，又进了林莫屋内，林莫依旧坐在床沿上，却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支细烟。
　　“林教授，烟不好，少抽些。”云琛有些忐忑，不知怎么回事，他总觉得现在的林莫似乎是在生气。
　　“你蹲下，太高了，看的脖子疼。”林莫有些烦躁的将烟摁灭在一旁的熄烟盒里，对着云琛说道。
　　云琛蹲下了身，想了想感觉还是有些高了，于是就索性坐在了地上。林莫看他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就来气，站起身走过去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门，“你胆子大了，敢替我做主意了？”
　　“您是指？”云琛不解。
　　“你说你要去基地，就把我扔给一个你才见了一两面的人？”林莫说到这个就来气，议会那边送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外表长得再人畜无害，还不是和议会一条心，黑的很。
　　（连星表示很无辜，我明明和伶舟月是一帮的。）
　　“你就这么放心把我的安危托付给比我还矮的小家伙？”
　　“连星比您高，真的。”云琛一本正经的解释。
　　林莫噎了一下，“重点是这个吗？”他有些崩溃的捂着额头，“算了算了，所以你明天去基地是要去做什么？总不会又是什么常规问题吧？”林莫想到了当初付清说的话，一股无来由的郁闷冲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想要拿出几根烟死命抽几口。
　　云琛看着坐回了床沿的林莫，逆光俯视着他的那人，让人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是义父来了，他说要和我见一次面。”
　　“云戈珞？”林莫将手放在了膝盖上，“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不想去基地，毕竟我也很久没有和你父亲见面了。”
　　“父亲这次约我的会面地点是在禁区。”云琛移开了视线，“那个地方可能并不适合您去。”
　　“禁区啊。”林莫心头一沉，联邦特区，“乐园”禁区。那里存在了两大机构，一是监狱，二是特殊研究院，整整占据了半个“乐园”之城，“给我看看地址。”
　　云琛想了想，打开了浮光仪走到林莫面前给他看，林莫却觉得有些不自在，毕竟那么大个子离得太近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他拍了拍身边的床，“坐下说话，太高了。”
　　云琛举着浮光仪，顺势坐了下来。
　　“是在研究院的会面室。”林莫看了看地址，了然道，“我明日和你一起去吧。”
　　云琛有些惊讶，“您不是讨厌禁区的味道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林莫一脸莫名的转头反问，却不料二人坐的太近，他一转头，便是云琛厚实的胸膛，转头的时候，鼻尖擦过了他胸前的布料。
　　林莫想要往后退，却忘记自己是坐在床沿的事实，就要掉下床的那一刻云琛靠了过来，直接将他压倒在了床铺里。
　　“之前遇到那位的时候，您有说过，这几日基地的味道会不大好。”云琛靠的很近，不容忽视的庞大身躯笼罩着林莫，让他有些难以呼吸，“我有问过父亲，那位的喜好。”
　　“还不快起开！”林莫完全没听到云琛在说什么，近在咫尺的胸膛散发着阵阵热气，熏得他脸有些发热，“还压着我干嘛呢？”
　　云琛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林教授，您的头压着我胳膊了。”
　　林莫瞪大了眼，用力一把推开云琛坐起，云琛也顺势抽出了胳膊，坐在了床尾，“我很抱歉林教授，您没事就好。”
　　林莫摘下了眼镜不敢去看云琛的脸，“总之，明天不许把我丢给那个叫连星的小崽子，我和你一起去基地，听到了没有？！”
　　云琛也没有去看林莫，为此他们二人都没有发现对方变红的耳朵，“好。”
　　“还不快走！”林莫捂着额头，“还待在这，你是把这当自己房间了是吧！”
　　云琛心头一跳，随即站起身朝外走去，“那，那我晚上再来叫您。”
　　房门随即被关上，林莫捂住脸发出了低鸣，双手背后的脸早已红了一片。如议会所知，他确实喜欢毛茸茸的小小的生物，议会那头两次送来的监视人都是这类的，但是他最受不了反而是是像云琛那样的，明明长得壮实，却像一个傻大个一样。
　　他摸了摸不停跳动的的心口，难以抑制的有些心动。
　　“该死的云戈珞，干嘛把你儿子送过来。”林莫喃喃道，“我是早晚要死的人，我不能把他……我不能，不能。”他按着自己的心口，像是要把不停跳动的心脏按下，不断的告诫着自己。
　　他带回了那副银色半框的眼镜，恢复了林莫一贯的表情。
　　他自知命运如何，所以决不能动心、亦不能动情。

　　晚饭的时候，餐桌上多了一份切开的水果。
　　红通通的颜色，带着一粒粒黑色的籽。
　　林莫拿着手里的营养液有些新奇的问，“你查过了？这东西怎么吃。”他用手捏了一块放到嘴里，“切的倒是挺好。”
　　他坐下正准备拿另一块的时候，云琛递过来一支叉子和一块毛巾。
　　“别用手，擦擦。”林莫这才看到已经被果汁染色的手指，愣了一下，轻笑出声，他拿过云琛手里的毛巾擦干净了红色的果汁，“怎么，想到那时候被捅了个窟窿的我了？是不是特别害怕？”
　　云琛沉默，“请不要开玩笑，林教授。”
　　林莫轻笑，“怎么还叫林教授呢，楼下那个连星都知道叫我林林。”
　　云琛心口突然有一股气冲了上来，他将喝干净的营养液袋子捏成一团拍在桌上，“那您是想我叫您什么呢？！林莫？还是腻的要死的林林？！”
　　林莫愣住，就看到云琛毫无预兆的发了一通脾气，转身走了。他将二人喝完的袋子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处理器，叹了一口气，他完全不理解这种年轻人的想法呢，明明自己也不老啊，明明只是觉得他的称呼太客气了，才说了一句。
　　明明，那个时候，他有叫自己——林莫。
　　桌上的水果只缺了一个口，林莫的心口却突然漏了风。

　　禁区是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地方，但却是这里，让伶舟月有种活着的感觉。
　　他是一个人造人，由人类制造而出，当年“伶舟”计划后，唯一留存下来的，便是他。他算到了人类的灭亡之路，算到了终有一日孤独一人的自己，却算不到拯救地球的方法。
　　因为，所有他算不到的一切，都在十年前被自己的半身，一个小偷所偷走。
　　他清扫了整个联邦的网路束，却只找到了有些无关痛痒的小虫子。他的半身完全被分割出去了，而他甚至不知道是谁造就了这一切。而如今就算以当初那个面容去寻找对方也是无济于事，人造人自己可以换脸，他甚至有可能已经在附近。
　　可以是付清，柳卯卯，凌零，云琛，甚至是林予生。
　　不，除了林予生，不可能是他。
　　“听说前些时候出了点事？”一位中年白发的男人站在伶舟月的身后，他穿着一身军装，却倚靠在门框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你都知道，何必问我。”伶舟月没有回头，“你来见你那个养子？”
　　“是的呀。”云戈珞有些散漫的说道，“顺便来看看你。”
　　“哈，我有什么好看的。”伶舟月无语，“前些日子天天开会，你和华风临还没看够我？”
　　“哎呀~不要这么说嘛。”云戈珞走上前想要勾上伶舟月的肩膀，却被他一个手指头就弹掉了，“是个人都知道，我们伶舟长官可比特琳娜好看多了。”
　　“来找你养子做什么？你不是把他送给林林了么。”伶舟月看着他，“五天不见，你又老了。”
　　“是呀，我又老了。”云戈珞不由得感叹，“三十年了，你一点都没变。”
　　“我的外表可是换过的。”伶舟月反驳。
　　云戈珞摇了摇头，“我指的是你的心。”他把手指指向伶舟月的心口，却被他一掌拍掉。
　　“不要试图揣测我！”他淡银色的眼眸直视着云戈珞。
　　“伶舟，我知道他是你无法计算的存在，我也将云琛派了过去，所以你不必对他事事关心，你也是人，也会累。”云戈珞轻叹，“就算真是机械，也得加点油休息休息才能完好的运转不是。”
　　“你是来看你的儿子的，怎么反倒来跟我说教了？”伶舟月挑眉。
　　云戈珞摆了摆手，“嗨呀，都说了我来看你的呀。”
　　“你走吧，别让我赶你，谢谢。”他说完便坐会了椅子上不再说话，他知道，他根本不是人。
　　人造人，怎么可能是人。
　　在他的五万四千次计算中，人类都终灭绝。
　　独留他一人，不老不死，不朽不腐。
　　浩荡天地，只他一个。
　　太孤独了，他受不了。
　　他的存在，不该只是这样，他想——拯救人类。

作者有话说

华风临，台面上联邦主席。
营养液这个名称，就当是彩蛋吧。
从这章可以看出林莫是个很喜欢翻旧账的人。
十年前林莫十八岁，连星分离出来的时候林莫才刚成人，所以他所知晓的林莫的喜好也只是毛绒可爱小型犬，而不是憨厚老实大型犬。补充一句，狗这种生物已经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