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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9 ...

  •   江渺不记得自己又过了多久没有收到李明琮的消息,大概又是三个月,春过夏来又入秋。

      在此期间,江渺接到过派出所的电话,说是被李明琮委托的,江渺屏住呼吸,听着对方公式化的通知她,说派出所经过了DNA比对,找到了她的父母,江渺的心揪起来,等着接下来的话。

      接线员犹犹豫豫,“您要来领回遗物吗?”

      江渺忽然发现自己嗓子干涩得厉害,她哑着声音问在哪,接线员给她说了一串地址,却并不是在粤省,也不是在老家,是在云南的某个殡仪馆。

      江渺浑浑噩噩,当天请了假,收拾东西的时候,意外撞见了钟嘉慕。

      她拎着包往外跑,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江渺弯腰去捡,手哆嗦的厉害,钟嘉慕是来找林斌,看见她,快步走过来帮她拾起,“你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江渺脸色差劲,颤抖着手去拿手机。

      钟嘉慕拎着车钥匙,“我送你吧。”

      这回江渺没再拒绝,低声跟他说去车站。

      钟嘉慕点头,他的车子就停在门口,江渺上了车就在搜最快的火车,高铁已经没票,只剩了几趟普快列车,目前也都是候补的状态。

      钟嘉慕送她去了车站,问她,“去哪里的车票?”

      “贡川。”是一个小城市。

      “你坐会吧,我去买票,”钟嘉慕看她状态实在太差,或许又是出于林斌的面子上,他觉得自己不能置之不理,“我去旁边的人工窗口。”

      江渺动了动唇,语言功能出现了延迟,只能点点头,从自己的包里翻出身份证递过去,低声跟他说了一句谢谢。

      钟嘉慕径直去了人工窗口排队,周围乱糟糟的,江渺什么都听不清楚,旁边的男人在外放短视频,嘻嘻哈哈很是吵闹。

      江渺脑子里像是有一根紧绷的弦,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要先思考哪一件。

      钟嘉慕从人工通道买了两张票,给她买了一瓶水,他也没问去哪儿,就坐在了江渺的身边,动车是一小时后发车,三个小时路程,估计出来车站还要坐一会车才能到地方——小城市的殡仪馆一般都地处偏僻。

      江渺不知道说什么,反复地跟钟嘉慕说了好几回谢谢。

      钟嘉慕也没多言,也没过多问她。

      他仰头看向大厅里播报的新闻,正在说某个国外上市的公司要发展国内的业务,钟嘉慕听着名字熟悉,却又一时没想到是哪儿,分神的功夫,大厅已经在广播车次检票了。

      江渺攥着车票和身份证,没来由地有些反胃头晕,她清楚这是躯体化的症状,几番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大致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所以倒计时的时间更像凌迟,一下下地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来回锯着。

      动车停停走走,到贡川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车站不少出租车司机拉客,然而一听她说要去贡川殡仪馆,都有点忌讳,钟嘉慕拦了辆车,加了二百小费,对方才不情不愿,还强调说就到路口。

      天已经逐渐黑了,出租车一路颠簸,外面的景象逐渐荒凉,到环山路口的时候司机说什么都不往前了,“就这个路口你们直走一百米往上就是殡仪馆,我车开不上去。”

      钟嘉慕也没再勉强司机,和江渺在路口下了车,她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两栋矮楼,这么静悄悄地隐匿在夜色中,只有一盏灯亮着,无尽的荒凉。

      江渺和钟嘉慕走上去的时候,殡仪馆还有几个人,是值班的工作人员和法医,还有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江渺说了自己的名字,工作人员带她去办公室,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里的气温格外的低。

      工作人员时常和逝者的亲眷打交道,已经在尽可能地说的简略,大意是她的父母在两年前于贡川过世,一个是心梗,一个是疲劳导致的猝死,属于正常死亡,排除他杀,贡川是个小城市,法医资源有限,找不到亲属,加上无人认领,耽搁了这么两年,现今年度整合,这才统一匹配了DNA。

      “要再见一面吗?”工作人员看着她有点可怜,“还是直接火化……?”

      “见一面。”江渺的腿已经发软,她的脸上毫无血色。

      工作人员点点头,示意她跟过来,他将遗体推出来。

      这栋楼是太平间和解剖室,金属的走廊只有一盏盏白色的炽光灯亮着,极尽的荒凉,门外就是寂静的山野,大约还有一处墓园,本应该感到阴森,可这躺着她的家人。

      江渺觉得心跳憋闷,难言的心悸如同涨破的气球,在工作人员推着两个担架车出来的时候,江渺眼前一黑,瘫软在了地上。

      -

      江渺从未做过这样冗长而疲惫的梦。

      她梦到回到了十七岁的某一天清晨,爸爸早早去上班,妈妈做好了她和凛凛的早饭,老旧的房子虽然小但也温馨,桌上摆着蒸米糕、蒸饺、豆浆、凉拌菜、煎鸡蛋……

      凛凛跟妈妈商量说毕业旅行要去泰国,妈妈照旧是那个态度,一边在厨房里收拾一边说,“跑那么远干嘛……不安全的……”

      “那人活着终有一死呢,这么胆小害怕这个害怕那个,一辈子呆在家里永远别有见识了……”

      “我说不过你,赶紧吃完早饭去上学。”

      一会场景又变幻,是妈妈来接她放学,她看到正值学生时代的自己背着小提琴琴盒,妈妈在路上给她买了爆米花……

      江渺在梦里一直流泪,她哭着醒来,房间里亮着一盏灯,看起来是个酒店的房间,她的手背上传来了阵阵刺痛,江渺侧眸一看,手上贴着一段胶带,像是输过液。

      钟嘉慕听见动静,从里面走出来,他倒了杯水递过来,“你低血糖,睡了几个小时。”

      江渺唇色惨白,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嘶哑,“我爸妈……”

      “殡仪馆提了申请,明早火化,”钟嘉慕说,“他们生前的东西都送来了。”

      江渺循着房间看了一圈,看到了角落摆着的一个布艺的行李箱,还有一个大袋子,她匆匆掀开被子下床,行李箱里只有父母的几件外套和衣服,穿的老旧,袋子里有些传单,上面是凛凛的照片和她的照片。

      还有两个水杯,两个金属的饭盒,一个掉页的本子,上面写着许多城市,写着日期,写着当地警察和救助的电话号码。

      江渺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会想到,多年前离开家里,那竟然是与父母相见的最后一面。

      钟嘉慕不知该说什么,宽慰的话语又不擅长,只好默默地将她手里的东西放回去,低声跟她说,“你睡一会吧,我们明天下午回去。”

      江渺憋着眼泪,扶着矮几站起来,重新躺回床上,钟嘉慕说自己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有事叫他。

      江渺说好。

      钟嘉慕给她关上门,他给林斌打了个电话,江渺孤立无援的,在这儿也没个亲人,林斌叹了口气,说麻烦他照看着些,钟嘉慕是自由记者,确实也不算太忙,就当还林斌个面子。

      他在沙发上躺下。

      一会听到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哭声,一会又安静下来,她翻来覆去地翻身,几近一夜未眠。

      次日钟嘉慕看到江渺,她依旧苍白的厉害,两只眼睛肿着,如同行尸走肉。

      钟嘉慕问她要不要吃早饭,她说好。

      江渺吃了两只小笼包,喝了一杯豆浆,同他打车重回殡仪馆。

      她一言不发,签字,缴费,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等。

      约莫一个小时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捧过来两个骨灰盒,算是完成了最后的交接。

      钟嘉慕体恤她此刻的心情,订了车票回程,她仍然是那副样子,一言不发,苍白着脸发呆,她在回程的车上打了两通电话,是询问墓地的事宜,她垂着睫毛,钟嘉慕听见电话里的销售说了组数字,她淡淡说一句谢谢,而后挂了电话继续发呆。

      钟嘉慕于心不忍,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也只能是把江渺送回了小区,跟她说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

      江渺点点头,“车费,我转你。”

      “不用了……”

      “我转你。”她坚持。

      钟嘉慕只好调出了二维码,江渺扫了付过去,“谢谢你,钟先生。”

      “没关系……”

      钟嘉慕竟然有些语塞。

      江渺又点点头,她左右手都拎着东西,骨灰盒,还有那个拉杆箱,她转身进小区,背影瘦弱,却又坚韧。

      钟嘉慕看着她回去,看着她跟街坊邻居打招呼,看着她越走越远。

      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江渺进楼道前,抬起头看着天边的夕阳,一抹淡淡的橘色,融化在了浅浅的蓝色里。

      周围喧嚣,热闹。

      她左手抱着骨灰盒,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此刻父母在世,她或许会轻快地讲述她现在的生活,有父母的时候,缥缈的草还能落叶归根,而今父母不在了,她终于变成了摇摇坠落的枯叶。

      再也没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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