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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日暮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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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已经四天了,在这样的生活步调中,白川辞也适应了每天早上由父亲送到学校,上课撑着下巴,头脑昏沉地看黑板。偶尔清醒的时候竟然在看着窗外的飞鸟发呆。
她的同桌虽然不如她颓废,但是好像也没有多么奋进的样子。
因为在数学课以及其他理科上,五十岚理绪总是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只有在国文课和英语课她才会难得认真地去听讲。
新同桌还真是表现的爱憎分明啊。
白川辞以为世间的老师都是一样的,班主任更该是如此。
遇见学习不好并且虚度年华的学生,就只有横眉冷对的姿态。而面向在勇敢攀山峰的好学生,就是一副“相见恨晚”的好老师形象。
在人情冷暖的世界挣扎过好几年,老师对她的关怀突如其来,白川辞的第一反应是难得的仓惶无措,想要赶快逃离这里。
她实在害怕,如果接受了伊堂隼人的善意,又在此后的漫长时光中,一次又一次面对他眼里的失望遗憾。
那样,那样的话会放任自己堕落的更深的吧....
“老师,我做不好这些,天文只是儿时的爱好,加入天文社也只是因为部活比较少而已。”白川辞低着头不敢看他。
明明,明明不是这样的。从喉头滚出来的却是这样自我放弃的话。
伊堂隼人了然地点头,沉吟片刻,还是继续说道:“如果改变想法的话可以来找我哦,到时候给你天文方面老师的联系方式。”
她这才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这个全然陌生的老师。他眼里并没有被拒绝的恼怒,更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以上课敲她桌子时那种平静目光望着她。
那样的眼睛中,其中还有一些白川辞无法理解的包容和笃定。
父亲加班会晚半小时,提前给她发过信息来。
她回复说那我就在学校写一会作业也可以。
天空已经完全染成橘色,高压线上的飞鸟扑腾个不停,从一条线航行到另一条线。
在空旷的干燥空气中呼吸,她侧身单手伸直,趴在天文社活动室对窗外的夕阳怔怔出神。
同最后一位学姐告别后,白川辞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了。
这是她感官最迟钝的时候,因为曾经许多个落暮时分,耳边是德语交流的背景音,她都像这样无所事事地趴在桌上等待部活结束。
直到她看到窗边出现了一个人影。
蹭地一下坐直了才反应过来,她根本没有告诉父亲她所在的教室。
天边的云像要烧起来,烈烈的光辉。她无聊地凝神去看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对方好像也注意到她过于灼热的视线,礼貌性地偏头朝她看了一眼,接着又地点了点头。
由于还要将老师的资料拿到学生会办公室去,他并没有多作停留就收回了视线。继而专注于自己前方的路。
左肩上背着一个很大的网球包,右手单手抱着一些资料册,因为手臂微微用力所以能被很轻易观察到的肌肉线条。清瘦的腰腹,合身的运动服被风鼓动。
丹凤眼好像在任何时候都专注且澄澈,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偏偏弱化了眼型的凌厉感。
竟然是那样的眼睛啊,自己在与璀璨的星星在对视一样。
看上去是很厉害的人呢。
从有教养地点头来回应陌生人的视线,和稳健离开的步伐中,白川辞意识到这一点。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成为这样坚定的人?
这注定是个石沉大海的未知问题。
她现在的状态仍然处于,只要自己在马路上走着,不会无缘无故地跌进阴沟里就可以。
将所有怯懦和惊惧的情绪从心间卸下,以缓慢但是绝对坚定的脚步迈腿向前,不被荣利和蜚短流长的闲言所缠缚。
大概要到那种境界才行吧。
得到结论又怎么样?她在收拾书包的同时无奈摇头。
加入天文社的那晚,在餐桌上她就向父母坦白了。
她以为父母对于加入天文社这件事持否定态度。毕竟是这种在大人看来毫无意义的社团。
白川辞洋洋洒洒地解释了一番,活动只会在周末进行,不会耽误学习。
父亲只是皱眉看了她一眼,而母亲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沉默地继续吃饭了。
好像在那晚之后,父亲才追回国中时收起过她天文学书籍的那段记忆。
她在第二天回家看到书桌上堆成山一般的书。
虽然在不见天日的箱子里待过那么久,有些书都氧化泛黄了,但她还是细心捧起它们,像是捧着自己的整个宇宙般小心珍重。
“社团活动还好吗?”母亲斟酌过用词才问她。
“嗯,这几天都在活动室写作业。社长成绩非常好,不会的问题会问她。下周五会有观测活动,那天晚上可能会回来晚一点。”
一提到天文社的活动,她的表情才鲜活起来。
“嗯,那样就太好了。”母亲好像也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听到有学习很好的学姐可以帮忙辅导的缘故。
其实她又如同往常一样撒了谎,尽管自我安慰那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还是难免产生负罪感。
她从来没有问过社长题目,不会的题目也都搁置在一边了。
有时胡乱填满作业,更糟糕的时候索性找同桌抄答案。
天文社的其他人倒是会在一起探讨问题。
可是她是少见的与世隔绝的模样,坐在靠窗位置看外面的黄昏。
已经成为习惯了,做一个吊车尾的学生,被埋没在高举着战旗向未来进军的泱泱队伍中。
“精市,对新学校的热血劲头已经过去了诶。”是轻快的语气,幸村精市脑海浮现的却是少女耷拉着脑袋的模样。
“弦一郎,周六和我去东京吧。”
他退出对话框,先给排在名单第二位的真田弦一郎发出邀请。
“可以。”一分钟后就收到了回复信息。
很迅速啊,弦一郎。
“周六会去东京做定期体检,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弦一郎也会去哦。^_^”
刚洗完澡在擦头发的白川辞听到手机提示音,一把将手机抓起来打字,发送。动作一气呵成。
“好!到时候一定一定要提前给我发信息,我可不想迟到呢。”
幸村精市的恶劣行径太多了,其中也包括了在抵达约定地点之后,才会假装刚想起来的样子给她发信息。白川辞就会在匆忙赶到后,还要接受真田弦一郎的冷面攻击。
思及此,她还是给弦一郎发了个信息,请他务必要在抵达青学校门口的半小时前就告知自己。
本以为会到周六才能被看见,白川辞索性将手机放在一边就去浴室吹头发了。
睡前无意看了眼手机。
竟然在她发过去的三分钟后,弦一郎就回复了一句“好的”。
原来已经不算脱离网络的“老年人”了吗。
真田弦一郎刚刚洗完澡,利落的短发还是湿漉漉的,就已经坐在书桌上开始看网球部的训练资料了。
水杯旁边是低调的黑色手机。
伴随着"叮叮"的提示音,他瞥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来件人姓名,和对方在开头称呼的“弦一郎~”。
燃尽的火山莫名又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曾经的日夜里,他的耳畔总有连绵尾音。
持续闷热的长夏,那只扑扇着翅膀的雀平白无故地停到他肩膀上,一步一步靠近他的颈部,轻轻用自己的小脑袋蹭他的短发。是那样脆弱又坚韧的生命啊。
由于过于年轻,他彼时还无法理解,这种心弦轻颤的陌生悸动,在他漫长的人生履痕中究竟留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