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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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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原本阴沉了许久的长安终于放晴，王若穿着半新不旧的皮袄，指挥宫女宦人们清扫大殿、放爆竹以及立神荼与郁垒。
最后一项活动类似于后世的贴年画，传说中神荼和郁垒是对捉鬼兄弟，每天都在跟鬼搏斗保护百姓，所以人们为了辟邪，将二人画在门上。
刘协觉得好奇，津津有味地围观了一会儿。这时代的节俗多多少少都与封建迷信有关，在他刚穿越的时候，还目睹过一帮人在宫里跳大神，组织的人正是皇甫嵩。
“陛下，正旦朝会马上要开始了，奴服侍您更衣吧。”王若躬身提醒。
刘协本想说来得及，结果突然想起皇帝那一套繁琐无比的朝服，最后还是乖乖听话。
汉沿秦制，天子“龙袍”选用玄色上衣，朱色下裳，上面遍布精致细密的绣案，加上蔽膝、佩绶、赤舄以及十二旒的玉制冕冠，整套得有二十斤。
也亏得刘协最近锻炼得强壮一点，否则长时间穿戴恐怕要闹出笑话来。
打从武帝开始，便规定凡是都城做官的人，初一这日要进宫向皇帝恭贺新年，拍皇帝龙屁，而皇帝则留百官在宫中宴饮。汉献帝自打登基，每年初一不是生病就是逃亡，还从来没举办过朝会。李傕如今大权独揽，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于是提出要大办。
此举倒是正中刘协下怀，穿戴整齐后，他向王若使了个眼色。
王若心领神会，低声道：“陛下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刘协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到正殿，此时绝大多数臣子都已入座，见到皇帝过来，纷纷行礼，领头的正是李傕。
此时李傕坐在东向首席，汉代以东为尊，对面正是出身尊贵，名满天下的皇甫嵩。想来自己最早不过是个县城里的小混混，现在竟然做到号令群雄的高位，不禁有些飘飘然。
刚要开口，却被人打断。
“你这阉奴！本将军的座位呢！？”
转头望去，只见樊绸愤怒地拽着一个宦人衣襟，双目仿佛要喷出火来。
可怜的小宦人被吓得瑟瑟发抖，指着坐席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傕不悦地皱眉，呵斥了樊绸两句，谁知之前向来在交锋间选择隐忍的樊绸竟毫不退让，双方一时间在大殿拌起嘴来。
最后还是皇甫嵩看不下去了，起身规劝道：“宫里许久未办宴席，下人们难免有疏漏，这样吧，樊将军到老夫那儿去。我年纪大了不胜酒力，也许待不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见有人给台阶下，樊绸这才愤愤作罢。
不过这回轮到李傕不高兴了。众所周知，他们西凉军与当朝勋贵一直不对付，如今自己手下却跟皇甫嵩如此亲近，更重要的是，还坐在自己身边，当时面色就沉了下来。对樊绸阴阳怪气道：“樊将军身为郭将军部下，如今竟到人家前面了，如此不是让人看笑话？”
樊绸冷笑，他今日来得早，结果路上遇到杨彪那厮，非要和自己讨教兵法，好不容易脱身，进到大殿，发现原应该是自己的第三排座位被李傕的侄子李利占据。他与李利本身就势如水火，见此怎能不怒。于是针锋相对道：“李将军如此爱帮人出头，怎么不管管你侄子，如今殿内满朝文武那个不是功劳赫赫，哪儿轮得到他一个黄口小儿争先？再者说，这次朝会吃食还是我献上的，本将军在这儿天经地义。”
李傕自打掌权日益膨胀，如今被人驳斥，面上一时挂不住，往日的市井习气又冒出来，直接拍案怒道：“干你娘！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皱眉，暗骂这两人不知场合，就连西凉军的将士们都有些尴尬。大家都停下动作，整个殿内鸦雀无声。
突然，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
“已经亥时了，诸位可别忘了向陛下进椒酒祝吉祈寿。”
开口的是位消瘦老者，留着三缕长须，看上去有几分仙风道骨，不过有些下垂的眉眼为其增添了些丧气，用现代的话就是一脸倒霉相。
众人听了他的话才反应过来，是了，今日无论如何，主角都是头回正式面见大臣的小皇帝，李樊两人争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管也管不了。遂纷纷起身，与皇帝说吉祥话。
刘协坐在最前方，全程没说话，直到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方才笑眯眯地点头示意。
李傕按下怒气，抢在皇甫嵩前面对刘协祝酒。
两人离得近，刘协也小声宽慰了几句，然后状似不在意道：“李将军，刚才出声的那个是什么人？”
李傕愣了下，下意识答道：“是贾文和贾尚书啊，陛下你之前不是见过他？”
他有些纳闷，但想到都传闻皇帝伤了脑子，便也没在意，结果一抬头，就见刘协双眼放光，死死盯着贾诩，好像看到母鸡的狐狸，表情颇为……垂涎欲滴？
李傕：“？？？”
……
最后宴会在众人的进酒中结束，李傕在此期间看都没看樊绸，憋着气回到府上，狠狠将案上用来装模样的笔墨摔到地下。
与他一同回去的还有贾诩，对上司的爆发极为平淡，只有在眼神扫过笔墨之时，流露出可惜的神色。
“死狗奴！他樊绸不过是我手底下的一只狗！要不是我决定进到长安！这农杂早就回乡种地去了！轮得到他在我面前吠叫！”
“樊将军素来勇猛，在军中将士们都信服，将军若是想要对付，怕是得一步步来。”贾诩在旁公式化地规劝，然后心中默数，等待对面爆发。
果然，李傕一听更炸了，“都是些狼心狗肺的杂碎，也不想想是谁赏他们饭吃的！”
他负着手，在屋内转了几圈，烦躁道：“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樊绸跟郭汜好的穿一条裤子，我必须得趁他俩动手前抢先！”
他见贾诩还要说话，抬手制止道：“我知尚书想要说什么，但此乃大事，并非单靠文人的那点小心思就能解决的。用计策，我不如你，但打仗，你不如我！”
贾诩：“……”
犹豫了下到底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是武官出身，最后觉得说了也是白说。深吸一口气，无奈道：“对，将军说的都对。”
李傕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于脑海中模拟了下之后该怎么办，自认为万无一失后，对贾诩道：“方才宴席上，陛下与我说想在明日邀你进宫，你什么时候与他那么熟了？”
贾诩微愣，皱着眉思索片刻，摇头道：“除了授值当日，下官并未与皇上有过接触，可能是今天说了两句话，让陛下记住了吧。”
“这样啊，”李傕眯起眼睛，他虽然没什么学识，但并非傻子。小皇帝想要掌权的心思昭然若是，贾诩这个人，确实才华横溢，那时候带兵进长安也是对方建议的，李傕曾以高官厚禄诱之，结果都被推辞了。
这样一个人，要是不能为己所用，未免太过危险了……
贾诩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李傕心里想的什么，微微叹气，知道这长安是待不下去了。
意兴阑珊地与李傕告别，回家后也没睡踏实，第二日一大早，宫里已来人传话，说皇上想要见他。
贾诩穿戴整齐，在黄门的带领下走进未央宫，行礼行到一半，便被小皇帝亲近地扶起。
这位少年天子卸下冠冕后显得愈发年幼了，对比外面的豺狼虎豹，仿佛是只懵懂天真的羔羊。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如何在这乱世中生存？
“羔羊”刘协不知对方心中所想，此时他正处于一种抽到“SSR”的亢奋中。
贾诩，这可是贾诩啊！！
传说中“奇谋百出，算无遗策”，在猛人遍地的三国里也能排进智商前几的人才，倘若得他辅佐，自己不是立刻起飞！？
想到这里，刘协用极轻柔的语气道：“贾尚书切莫多礼，早闻您足智多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贾诩眼神古井无波，淡淡地谢过皇帝夸奖。
刘协对此不以为意，赞美与奉承的话不要钱一般涌向对方，并且隐晦地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和皇甫嵩等人说过的“雄心论”，妄图以此吸引这位毒士。
贾诩似乎提起了些兴致，在沉默着听完后，突然开口道：“陛下，臣想要辞官。”
刘协呆了呆，旋即狂喜，好好好！辞官好啊，现在贾诩身为尚书，整天跟李傕走的那么近，如今辞了官，随便封个侍中，不就能出入宫廷了。
“文和，你这般对朕，朕定以国士待之！趁着这个大喜的日子，我们……”
“臣母病逝了。”
“呃……啊？你、你节哀。”刘协的笑容僵在脸上，反应过来后，扭曲成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犹豫了下，开口道：“所以，贾尚书指的辞官，是真的辞官归乡？”
贾诩称是，然后就见对面少年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
心中摇头，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道：“臣知陛下心中所想，深感君恩。但贾某苟且偷生惯了，素来胸无大志。陛下觉得臣聪明，不过是因为看臣过得舒服散漫。但陛下细想，皇甫太常杨太尉他们，若想过舒心日子，绝对能过得更好，为何每日都要在朝野奔波劳苦？”
“人生在世，所求不同，臣没什么大志向，只想过得安稳些，陛下想成就伟业，还是另觅他人吧。”
刘协，刘协还能说什么，看着满脸写着“人间不值得”、“活着没意思”的贾诩，深知这种事勉强不来，再加上他本身还有别的计划，长叹一声，也只能放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贾诩虽然非常厉害，但其实仔细分析他的计谋，绝大部分都是为了自保。所以与其说他像张良，倒不如说像陈平，一个没有抱负的利己主义者。感谢在2022-11-01 01:22:54~2022-11-02 03:0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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