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许卿故》西瓜绿不绿

9、心中秘密

　　从义正堂出来后，白覆尘便慢慢的朝山门外走了去。

　　看着面前随风摇曳的桂花树树枝，花香一阵阵的向口鼻中飘来，仿佛又闻到了那一年桂花香中带着血腥气的味道。

　　白覆尘垂着眼，掩去了眼中复杂的情绪，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清明之色。

　　“白兄！”江卿故从远处就瞧见了白覆尘的背影，正兴冲冲的朝他挥着手里的桂花酒。

　　这扶风山种的全是桂花，所以每年入秋之时，山里的桂花盛放，真真要叫人醉死在这软玉金香里了。

　　可是这扶风派里的桂花树却少的可怜，只有山门前这一棵孤零零的树，孤独的就像此刻树下的少年一样，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你怎么来了?不去休息吗？”白覆尘看着这个每天都格外开心的少年，心里生出了一丝暖意。

　　江卿故自顾自的坐在了树根上，递了一瓶酒给白覆尘“这不看着你脸色有点差我才跟着来的吗？喝吗？”

　　这树根可真有灵气，一小截树干长出，就像一截小凳子似的，两三个人坐下都不成问题。

　　白覆尘无言的看着江卿故，静默一会，慢慢的坐在了江卿故身旁。

　　随手接过那瓶暖金色的酒缓缓送入了口中，入口时涩中带着花香，倒真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喝。

　　这是白覆尘第二次饮酒了。扶风派门规中第三条就是门派弟子不得在派内饮酒，此刻他在门外倒还真算不得犯禁。

　　江卿故借着月光看着白覆尘细致如美瓷的肌肤，下巴处棱角分明，玉手轻佻的拿着那瓶暖金色酒瓶送入口中。

　　那酒入唇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真真是好看到了极致，宛如画卷一般，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平时只见过白覆尘生人勿近的模样，那样冷，还是第一次见到白覆尘这么……温柔的样子，江卿故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白覆尘如墨般的黑发随着微风丝丝的落在了江卿故手心里。

　　也落进了江卿故的心里。

　　一大早，一行几人便分开出发前往永嘉县，寻找那传说中的梦言。

　　梦言此妖狡猾如老鼠，靠梦中修炼，也需得在梦中才能抓住它。

　　一连数日，众人都以灵鹤传话，无一人抓得住那传说中的梦言。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些修仙之人有几个人的梦能有那大凶大恶之徒的梦好吃。

　　江卿故看了灵鹤中的内容，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语气逐渐崩溃了起来“白兄，这妖太难抓了。”

　　白覆尘看着变暗的天色说道“此妖在梦中能瞬移，除非这整个永嘉县的人都不睡觉才能让他无处藏身，不然没法抓住他的。”

　　江卿故无力的在一旁蹲了下来，语气有些落寞“那怎么办啊？不知道其他人想到什么办法没有。”

　　“其他人估计也和我们一样一筹莫展，我们先去客栈再做打算吧。”

　　江卿故此时身上乱糟糟的，追着这个妖物好几天了，连个屁都没见到，已然十分疲惫，无力的点了点头“走吧。”

　　白覆尘看着江卿故疲惫的身影，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既然他以梦为食，那便做梦吧。”

　　白覆尘这话说的极小声，再加上这风一吹，江卿故更是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了“啊？”

　　门口牌匾旁，两个红灯笼上还挂着两个小铃铛，铃铛被这风一吹在这深夜中听起来真有几分诡异。

　　两人一前一后的踏进了面前这家‘儒雅客栈’

　　坐在一旁的小二一看到风尘仆仆的二人进门，连忙起身谄媚的笑着“哎哟，二位爷。两间上房吗？”

　　二人同时出声。

　　“一间……”

　　“两间……”

　　江卿故听着白覆尘口中的话愣了一下，连忙把胸口捂的紧紧的，一副不肯从他的娇羞模样“白兄，你不会是想对我干什么吧？”

　　白覆尘听到此话，脸蹭的一下就红了起来，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你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如此……”

　　江卿故看着白覆尘连那耳根处都带着一丝薄红，觉得这人真的特别不禁逗，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哈哈哈哈哈……白兄，我开玩笑的，你怎会如此面浅。”

　　“好勒，二位爷，楼上请。”小二笑吟吟的带着二位贵客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

　　这间客栈尽显风雅之派，来住的修仙之人偏多，平日倒还真没几个人来。

　　白覆尘和江卿故来的这一层有四个房间，分别是梅，兰，竹，菊。

　　小二打开了其中一间的房门，道：“二位，就是这一间了，屋里有茶点，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摇一摇门上的铃铛，小的马上就会上来的。二位还请好生歇息，小的就先下去了。”

　　小二指了指门上的那根红色小绳，贴心的替二人关上了房门，又朝着大厅走了去。

　　江卿故看着房内那张极小的床，脸色微妙了起来“白兄，这只有一张床，我们两个人怎么睡？”

　　“我睡，你在旁边看着。”

　　“什么？”江卿故听罢立马火了起来“我找那破妖物都这么累了！还要在旁边看着你睡觉?怎么的你是天仙大美人啊？还怕采花大盗采你不成？”

　　虽然白覆尘确实有几分姿色。

　　白覆尘看了他一眼，转身拿起了一块糕点细细的品尝了起来，真难吃。放下糕点后随手给江卿故倒了一杯茶“你不想抓梦言了吗？”

　　“这怎么抓?”江卿故看着白覆尘极其自信的脸色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哦……我懂了，你是要入梦把梦言引过来然后抓他?”

　　白覆尘轻笑了一声“你还不算太笨嘛。”

　　江卿故看着白覆尘嘴角带着的笑容，不由自主的又看呆了。

　　“那我便开始了，江师弟。你在旁边记得要隐了身形别出声，一看到梦言出现便立马动手，梦言此妖极为狡诈，你可千万要注意了。”白覆尘注意力一直在梦言身上也没注意到其他，说完后便合衣躺在了那张小床上，眼睛微闭，立马便入了梦。

　　梦中果然是白覆尘极为恐惧的事物，他现在都有些后悔入梦了。

　　白覆尘看着门里那些尸体，眼睛里流出了血泪，身体像是承受不了那么多悲痛一样，竟重重的摔在了血泊中。

　　血水混合着雨水一下进入了他的口中，白覆尘立马便呕吐了起来。

　　白覆尘吐了一会之后，朝着面前一男一女的尸体慢慢的爬了过去，此刻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爹……娘……”

　　摸着父亲断掉的手，看着母亲死时惊恐万分的脸，白覆尘跪在地上开始抱头痛哭了起来，仿佛要把所有悲伤的情绪全都发泄出一般。

　　他恨!真的恨!恨不得把魔族千刀万剐!所以他拼命修炼，秉承父亲的遗愿，救世人。

　　他却做不到父亲说的良善之人。如此深仇大恨，如何良善?要叫他如何良善!

　　“噗……”躺在床上之人喷出了一口鲜血，鲜血落在那白净衣裳上，像一朵朵盛开的梅花一样，美得让人触目惊心。

　　“……”江卿故看着白覆尘嘴角的血迹，瞬间慌了神。

　　怎么办？白兄若不能过了心里这一关，必定得落个重伤的下场。

　　没办法了！江卿故立马咬破自己的指间，把血点在了自己额头之上，转身覆上了身下之人的额头。

　　“父亲……母亲……”

　　江卿故站在扶风派门口的那棵桂花树下，听到门内痛苦低吼的声音，心里瞬间抽痛了起来。准备打开门的那只手往回缩了一下，似是有些不敢。

　　门最后还是开了，江卿故一眼便瞧见那个白色的身影此刻正跪在血泊里无声的掉着眼泪。

　　周遭的尸体？这是……

　　前扶风派灭门惨案?

　　可是白覆尘怎么会经历这些，他不是……

　　白覆尘不知道在地上跪了多久，痛哭了多久，肩上突然覆上了一双深沉温暖的双手，这一丝温暖让他冰凉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白覆尘湿透了的白衣上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脸上不知是泪还是血，神情极其悲痛。

　　江卿故看着面前白覆尘的样子，心里十分复杂。连忙轻声安慰着他“白兄，都过去了，这是梦，不是真的，你快醒醒！”

　　话音未落，旁边的黑影一闪而过，像是在四处寻找出路一般，到处乱窜。

　　这就是那梦言?江卿故召唤出了他的佩剑落银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一人一黑影，一个追一个逃。

　　绕着梦境处转了三四圈，黑影这才停了下来。

　　黑影看着江卿故缓缓开口“哎哟，你这人追我干什么?”

　　江卿故看着这黑影虚弱的样子心下了然，恐怕这梦言是被白兄的梦困在这里了。

　　江卿故随意寻了一处台阶坐了下来，拍了拍腰间绣着金龙的袋子，道“你是要我一剑杀了你，还是你自己进来?”

　　“哎哟……好好好，我进去！我这就进去！”黑影进去之时仿佛叹了口气，这个梦境太惨了，他一时之间被困在这里也出不去，要不然他早就跑了，还能被这孙子捉住?

　　“……”江卿故把梦言装进去之后打了个死结，生怕这梦言到时候又会跑出来祸害世人。

　　江卿故赶紧走到了还跪在地上的少年身旁，叹了口气，直接把白覆尘打晕抱了起来。

　　看着自己怀里苍白没有生气的脸，仿佛一碰就碎了的样子，江卿故心里也开始跟着悲伤了起来。

　　抱着白覆尘慢慢的出了这个噩梦。

　　白覆尘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不好，梦言呢？”白覆尘连忙起身，胸腔中像是被刀生生割了一般，没忍住竟又喷出了一大口血来。

　　江卿故端着药一进来就看见了白覆尘吐血的模样，端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连忙掩去了眼里的担忧之色“白兄你醒了?快来喝药，怎么又吐血了。”

　　白覆尘接过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声音闷闷的“我怎么了？”

　　江卿故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没什么，就是入梦太久，受了点小伤。”

　　“……”白覆尘垂眸，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半晌后道“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江卿故惊讶的抬头看着白覆尘。

　　“看到那些尸体。”

　　一阵静默……

　　江卿故先一步开口解释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那时候突然吐血了，我怕你会受伤。”

　　白覆尘看了江卿故一眼，声音极低“我是前扶风派掌门的亲生儿子。那时候恰巧下山了，我们才得以侥幸逃过一劫，自此以后我便随了母姓，跟着师叔重振了扶风派，我原本是姓江的。”

　　江卿故听着白覆尘用不带一丝波澜的语气说出这种让人痛苦的事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保证道“白兄，今日你跟我说的这番话我不会再告诉第二个人。”

　　白覆尘还想说些什么，到了口中只化成了两个字“多谢……”

　　江卿故看着窗外已然大亮的模样，他和白兄既已抓住这梦言，也该告知师兄他们了。

　　指尖捏出了一个银色小灵鹤来，噗噔两下慢慢的朝着窗外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