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夜里拾花人

3、第 3 章

　　回到家立即把自己关进浴室里，将花洒开至最大，才放肆痛哭起来，江离来敲门，隐约感觉不对劲，高声追问：“莳央，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

　　我哭得越发停不下来，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一个洞，在往里面不停地灌入冷风，真的，相见不如怀念。

　　可不是一个心性薄凉的人吗，当初来我家蹭了多少饭，如今喝了你一瓶一万三的酒算两清了。

　　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我打开门，江离倚在门边，见我出来了赶紧搂着我的肩低声哄着我：“是不是这瓶酒让你在朋友面前很难堪？”

　　我轻轻应了句。

　　他倒显得满不在乎：“将来我们手头宽裕了，再请回来便是，看你矫情的。”

　　蒋一清打来电话，我还鼻子一抽一抽的，她生疑：“吵架了？分手了？”

　　我说蒋一清你给我涨薪水吧，世道太艰辛，生活既如此惨淡。

　　她略顿了顿，放缓声音回答我：“我俩什么关系，谈钱伤感情。”

　　“不就是金钱上的关系吗？”

　　她被我呛住，再嘟嚷一句：“真是没情趣，原想叫你一同来酒吧沉溺美色。”

　　瞬间挂断。

　　崔曼曼的助理来接她回家时，她已喝得半醉，摇摇晃晃站起身，大着胆子攀附在叶锦色肩膀，眼里流光溢彩一片，嘟起嘴气若幽兰：“Cheryl，我还不想回家。”

　　叶锦色侧首避开，面上风轻云淡，用手托住她站直身子，声色如常：“曼曼，你醉了。”便使眼色要她助理上前接过人。

　　待静静悠悠迈着大长腿坐上了车，她的私人助理Ruth也扭过头来笑着问她：“如何？”

　　明明是金发碧眼的法国人却一口地道的北京腔，叶锦色瞥她一眼，冷声喝道：“开车。”

　　过了小会，才又道：“往后崔小姐再来工作室找我，就说我忙。”

　　Ruth便笑：“明白了老板，不来电。”

　　叶锦色支手托腮懒懒回答：“我记得一个月前她才向我倾诉与男友因合约关系被公司逼迫分手，转眼就能对我示意好感？”

　　的确，若不是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副我见犹怜娇弱楚楚的模样，叶锦色也不会略动了两分心思，即便在国外待得太久，见惯了五官深邃烈焰红唇的欧美女人，但骨子里多少还有些东方情结，而恰巧崔曼曼长了一张颇具东方古典审美的脸，明眸樱唇，肤如凝脂，乌发似云，无一不让人心动。

　　“老板，有时感情的事不能靠理智分析，日久生情也好一见钟情也罢，一旦发生了便如洪水猛兽挡也挡不住。” Ruth好言相劝。

　　叶锦色轻笑，满眼不屑：“这个世界上哪还有至死不渝的感情？唯有利可图时方称你为爱人。”

　　Ruth噤声再不敢多话，跟了叶锦色这么久，明白她已有怒意。

　　车子拐过弯，叶锦色看见街边还有一个未关门的报刊亭，她像想起了什么，出声嘱咐：“Ruth，下去看看有没有一本叫心视界的杂志。”

　　很快Ruth就抱着一大捆杂志上了车，笑道：“卖主千恩万谢，说这本杂志往期的一同卖给我只要半价。”

　　叶锦色随意翻开了一本，略略扫过目录，看到主编季莳央几个字，本如古井无波的心底也泛起一层涟漪，仿佛那段久远早已泛黄的时光又历历在目，她穿着宽大的校服，一颠一颠跟在自己身后小跑，一面气喘吁吁的道：“锦色，我妈晚上叫你一同去我家吃饭呢，你来不来？”叶锦色面带怒意不耐烦转身，毫不意外，季莳央那小小的个子就一头窜进了她的怀里，倒唬得两人一跳，季莳央更是受了惊吓般捂住自己被撞疼的鼻子，眼含泪水的望着她。

　　思及此，她唇边莫名涌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季莳央负责了两个专栏，一个是明星专访，还有个便是类似情感驿站，无非就是把一点点的心里感触放大了来写，多用优美文字层层堆砌，繁琐冗长，华而不实，可对陷入爱情里的俗世男女来说很受追捧。

　　专栏的名字倒取得很好听——我与梅花两白头。

　　叶锦色潦潦看了几篇正想就此打住，忽看到最下面一本封面上赫然出现一篇文的标题——致锦色。

　　“……我爱着你时也是裙角飞扬肆无忌惮的好年纪，可惜却用成熟故态错付了你，你有你的天地宽广而我渐渐摒弃了我的世界。以一种壮烈的义无反顾的爱逼近，我以为你会感激，一个女人在最烂漫天真的时候为你想尽一切可能的事。如今一晃也近十年，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忽远忽近，锦色，但愿你也能偶尔记得我，才不枉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未曾被岁月洗炼冲刷的你……”

　　没有开灯，偌大的屋子里冷冷寂寂，叶锦色坐在镜前卸妆，忽然又莫名烦躁，起身去阳台点了一支烟，抬头看冷月似钩，照着人生如戏，她不想抽丝剥茧把整个心再挖掘一遍就为探索那突如其来的一点悲凉，她坚信没有谁会永远爱一个人一成不变，即便那人曾说过你我之间，至死方休。

　　叶锦色眸色幽幽黯淡，嘴边涌起一抹冷笑，季莳央，究竟你我之间是谁负了谁？又是谁的人生被摧毁？我回国不去打扰你的生活是不想去恨你，而你却还要作出一副受害者模样情真意切。

　　生活继续。人来人往拥挤的街道继续。

　　又是匆匆忙忙赶在九点前一分钟按了打卡手印，累得我直喘气，抬眼一看，蒋一清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凉凉的看着我，大热的天，居然穿着齐臀小皮裙和长筒靴，我问：“你不热吗？”

　　她一撩卷发，冷哼一声：“黑眼圈这么重，估计哭了一晚上吧？看吧，我说了你迟早有天会被甩。”

　　“你就不能盼着我有点好，你是不是看上江离了？”贫起嘴来我也没个正形。

　　她瞪我一眼，欲言又止，转身扭着曼妙的身姿进了单独的办公室，一面回头叮嘱我：“快整理好专访的文稿，给自己补个淡妆。”

　　崔曼曼浩浩荡荡来了一行人。

　　不知是不是只打底妆的缘故，看着并没有昨晚那般明艳照人，我赶紧上前，自认笑得温婉动人：“崔小姐，您好，又见面了。”

　　她略抬了抬眼，嘴角微扬，算是打了招呼。

　　“这是我们准备的三套服装，您看先换哪套？”见她有些漫不经心，我担心不能在指定的时间内完成拍摄及专访，因为她下午还要去试镜，所以实在紧迫。

　　她的经纪人便看了看衣服，原本紧绷的脸忽然松弛挤出一个笑脸：“哟，这次拍摄你们居然借到了W.J的新款，辛苦了。”

　　崔曼曼也来了兴致，拿起来细细打量，忽然眉头一皱，提高了声色：“季主编，这是件仿品吧，W.J这场秀我恰好在场，当季每件款式只有寥寥数件，已全部被人内定，您这件从何而来？”

　　始料未及的状况。

　　我急道：“是与我们杂志社合作许久皆有口碑的造型工作室，应该不会的，我打电话确认一下，您稍等。”

　　人也走出棚外在走廊间打电话，幸好没让我等多久，范知牧就接通了，还在那端嬉皮笑脸：“莳央，又想我夜不能寐？”

　　“滚，别闹。”我低声喝道：“说正经事，你这件W.J的新款渠道正规吗，崔曼曼怎么一见就说是仿品。”

　　他似乎也一愣，过了半晌才吱吱呜呜开了口：“大概，也许……我也是为了撑门面，当时有人要当二手卖我，只要四折，我就……”

　　一切了然，是别人也就算了，道个歉再换别的衣服便是，可偏偏崔曼曼与叶锦色看上去有那么点亲密不可告人的关系，想必一定会大做文章，难以下台。

　　果然，崔曼曼已打通了电话告状，脸上一团委屈，声音也期期艾艾。

　　“……Cheryl，你可不能不让人来查，这些狼狈为奸的杂志社与造型工作室实在太胆大妄为，你最反感自己的品牌被盗版高仿，所以一定要严加处理……”

　　听得一旁的我简直心惊肉跳。

　　赶紧上前弯腰道歉：“对不起，崔小姐，这次是我们的疏忽，以后我们一定杜绝此类事件发生，因为不是专业人士，所以有些真假难辩，望您海涵见谅。”

　　叶锦色自然也听到了这一番发自肺腑的道歉，她顿了顿，依旧气定神闲：“曼曼，你让季主编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