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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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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许藉清特意将那对袖扣别在校服衬衫上,那抹深邃的蓝色在他的抬手间若隐若现。他欣赏着,带着不为人知的雀跃。
但这份喜悦,在见到柏展尘时,瞬间冻结了。
课间,柏展尘趴在桌子上,厚重的刘海盖住眼睛,沉默的小憩。许藉清像往常一样,开玩笑着拍他的肩膀,对方却如同惊弓之鸟般猛的一颤,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苍白。
“别!”柏展尘惊惶抬头,额发间露出的眼神里满是未散尽的恐惧。
许藉清的手僵在半空。他清楚地看到,在对方因动作而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那道暗红色的淤痕非但没有消退,旁边反而添了一片新鲜的、边缘泛着青紫的痕迹。
“又是树枝?”许藉清敛起笑容,心中警铃大作,他拉开柏展尘试图遮掩的手,指着他颈侧,“这个,也是撞的?”
柏展尘嘴唇开始发抖,眼眶泛红,积攒的泪水无声的滴下,他低下头,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
周围同学的谈笑声仿佛隔了一层薄膜,模糊而不真切,许藉清看着他这幅模样,一股无名火气和深沉的心痛几乎将他吞噬,他能对付明目张胆的恶意,却不知该如何撕下这,名为“家庭”的、密不透风的黑布。
许藉清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柏展尘身上那几抹深紫色淤青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放学铃声响起,他揪起即将溜走的柏展尘。
“走,去我家。”
“啊?藉清哥,我…”
“少废话。”许藉清打断他,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强硬。“我那儿有几套绝版的竞赛题,邱铭弄来的,借你看看。”
这个理由蹩脚却又让人没有理由拒绝,柏展尘就这么被许藉清半拉半拽的带回那个如同艺术馆的别墅里。
管家对于许藉清带同学回来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专业的态度。许藉清径直走向管家:“李叔,麻烦准备两人份的晚餐,清淡点。”
柏展尘拘谨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几乎不敢动弹。
“你这一身伤,是…”许藉清轻轻拉开他的校服袖子,开口道。
“是我爸……”柏展尘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化不开的恐惧与绝望,“他…平时从来不回家,只有在喝醉的时候会回来…打我们……我好害怕。”
“我偷听到,我爸…他明晚…,他要去跟你养父谈那个合作项目……他喝多了就会回来……我妈她……藉清哥,我该怎么办…”
话语支离破碎,但许藉清听懂了。
一股寒气从他脚底直窜头顶。那个在朋友身上留下累累伤痕的人渣,要去见邱铭?要去那个充斥着应酬、酒水与虚伪笑容的世界里,扮演一个体面的合作者?
想到邱铭可能会与那样的人握手,可能会听着对方高谈阔论,甚至可能因为商业利益而给予一丝认可…
好恶心。
绝对不行。
一种混合着愤怒和被玷污感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猛烈爆发。
他松开柏展尘:“知道了。”他抬头看着抖如筛糠的对方,语气异常认真:“柏展尘,想逃吗?”
柏展尘猛的一颤,抬头与他对视:“什么?”
“我问你想逃吗。”
“我逃不掉,他太恐怖了,妈妈她……”
“我只问你,想,还是不想。”许藉清打断他,语气异常认真。
柏展尘看着他眼里的坚定,沉默了几秒,最终咬着牙,语气里压抑着仇恨:“想。”
许藉清松了口气,他知道,如果柏展尘自己都没有这种挣脱的想法,那他做再多都是徒劳。
晚餐已经摆好。菜式简单却精致,都是利于伤口愈合的食材。
饭吃到一半,门铃响了。管家引着一位衣着素雅,神色憔悴的妇人走了进来——是柏展尘的母亲来接他了。
“阿姨。”许藉清站起身,礼貌地鞠躬。
柏母强挤出一丝笑容:“小清同学是吧?真是打扰了。展尘,太晚了,别给同学添麻烦。”
许藉清的目光掠过她下意识拉扯袖口的动作,和她嘴角和额头那用粉底液都掩盖不住的青黑,心中一紧。
他没有回应柏母的客套,而是对柏展尘说:“你先在这儿等我,我跟阿姨说句话。”
不等柏母反应,他就引着她走进了旁边的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阿姨,”许藉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那是下午帮柏展尘处理伤口时,偷偷拍的伤痕特写,只拍了胳膊,没拍脸,“展尘身上的伤,不是不小心弄的吧?”
柏母的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晃了晃,伸手就想抢手机:“别……别让展尘看到,他会害怕的……”
“阿姨,”许藉清避开她的手,声音放得更轻,“我刚才看到你袖口下的伤,还有嘴角的遮瑕。你也在受委屈,对不对?”
这句话如同雪崩来临前的最后一片雪花,打开了柏母积压已久的情绪。她的嘴唇哆嗦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却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怕被外面的柏展尘听到。
“我知道没人可以依靠,是什么感觉。”许藉清看着她,眼里满是共情,“我爸妈三个月前走了,车祸。那时候我才知道,没了能护着你的人,日子有多难。”
她再也忍不住,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满是绝望。
许藉清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等着。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平息,他才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现金,一起放在桌上。
“这是城南一家酒店的宣传页,注重隐私和安全,我让李叔帮忙订了一周。”他指着纸,又指了指现金,“这是我的压岁钱,不算多,但够你们母子俩这几天的开销。”
柏母看着桌上的纸和钱,眼神里满是惶恐和犹豫,摇着头:“这……我们不能要…太贵重了,而且……万一被他发现,我们……”
“不会被发现的。”许藉清打断她,语气异常笃定,“酒店是李叔托熟人订的,信息不会泄露;车我已经叫好了,是网约车,司机不认识你们。这几天,你们先在那儿住着,把自己保护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跟邱铭提过学校有同学被家暴,他说‘欺负弱者的人,不配站在邱家面前’。他以前也帮过类似的人,李叔都知道。”
柏母的眼神动了动,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邱先生……真的会帮我们吗?”
“他不会不管的。”许藉清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邱氏有全国最顶尖的法务团队。只要你们愿意站出来指证,他们会帮你打赢离婚官司,让他净身出户,再也不能骚扰你们。”
“真的……可以吗?”柏母的声音颤抖着,眼里死寂的绝望,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可以。”许藉清点头,“但第一步,是你们必须先安全地离开那个家,把证据保存好——比如他打你们的伤痕照片、录音,这些都是最有力的证据。”
柏母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又想起儿子身上的伤,想起自己这些年受的苦,终于咬了咬牙,颤抖着手拿起了桌上的纸和钱。她拉着随后走进来的柏展尘,对着许藉清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谢谢你,小清同学。你是我们母子俩的救命恩人。”
许藉清没有避开,他站在那里,稳稳地承受了这份感激。
随后,他转身从李叔早已准备好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袋子,里面装着洗漱用品、独立包装的零食和一瓶水:“李叔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车已经在门口了,直接送你们去酒店。房号我稍后发给展尘。”
看着这对母子坐上车,消失在夜色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转身回到别墅,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唯一置顶的聊天框。
“还没忙完吗,几点回家。”指尖在发送键上悬浮片刻,又补充一句“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对面过了很久才回复,言简意赅。“有应酬,回不去。”
许藉清盯着屏幕上的字,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终还是全部清空了。
这件事,关乎柏展尘母子的安全,也关乎那个即将和邱铭见面的人渣。他必须当面说清楚,不能有半点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