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纪》薇娘

18、私会

　　今日的事以迅雷之势传开了，明达派人抬着林月娘回了安宁伯府，安宁伯听了一半就晕了，等醒过来后连忙上了一道请罪折子，直言自己教女无方，那林月娘的姨娘竟是个厉害人物，将安宁伯的后院拿捏地死死的，这样的丑事，林月娘竟只罚跪了几日祠堂，就被远远的发嫁了。而怀璃县主这边，直接被褫夺了县主的封号，连上仪大长公主也受了申斥，如今满京城都在谈论上仪大长公主的面首，张驸马的脊梁骨被人戳烂了，他受了十几年的窝囊气，这一回竟站了起来，猛灌了几杯黄酒下肚，冲进公主府将上仪大长公主狠狠打了一顿，并把公主府砸了个稀巴烂，随后上折子请罪，并请求与公主和离。
　　驸马主动请求和离，这可是惊天的新闻了，公主是天家之女，下降到你们家，一辈子只能捧着敬着，主动要求和离，这不是打天家的脸吗？
　　众人都在观望这事如何收场，没过几日，太后竟传出旨意来，直言两人是怨偶，并恩准了张驸马的请求，众人这才咋舌，看来这上仪大长公主是彻底失了宫里的宠爱了，这回连公主的体面也被踩在脚下。张家那边急于彻底摆脱世人的嘲笑谩骂，已经开始给张驸马挑选新妇了。
　　此都是后话不提，状元游街过后，当晚在御花园设了宫宴，此宴会沿自前朝，在殿试后由皇帝赐宴庆贺新科进士登第，名“琼林宴”。
　　新科进士共二十一人，另有丞相等重臣和几位皇室宗亲作陪，宴席上状元榜眼探花各作诗一首献给赵珺，赵珺略作点评，也作了首诗赐给状元。
　　席上酒过三巡，赵珺见众人有些拘谨便提前离席，她走至御花园深处的雁然亭，亭中早已备好了几样精致的酒菜，赵珺坐下来自斟自饮了几杯，说“去请他过来。”
　　小苓子悄悄回到宴席上，跪在陈慕身后道“陈大人，咱们爷有请。”
　　陈慕被人轮番敬酒，此刻有些醉意，他扶着额眼神迷离地看了会小苓子，恍然大悟，“是你，请公公带路。”
　　陈慕摇摇晃晃地起身，小苓子连忙扶住他，因宴席上已有人醉酒被小太监扶下去醒酒，陈慕这边的动静并不引人注目。
　　只齐修仪认出了小苓子，他看着陈慕踉跄的背影，心里莫名的烦躁，连新科进士给他敬酒他也冷着脸，唬得众人战战兢兢，不知何处得罪了他。
　　陈慕被冷风吹了一路，酒醒了大半，见赵珺独立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身边伺候的人都站得远远的，陈慕推开小苓子，大步跨进亭子里，撩袍坐在赵珺对面。
　　赵珺被他身上的酒气呛得皱眉，又看见他满是雾气的迷离眼神，迟疑道“你醉了？”
　　“怎敢。”陈慕小心地从怀里摸出木簪，递到赵珺手边，“臣没醉，臣还记挂着皇上的承诺，这支是臣重新雕的，手艺精进不少，您还要拒绝吗？”
　　赵珺沉默许久，终于伸手去接，陈慕却站了起来，倾身将木簪插进了她的发髻，几分怅然几分自满，“这一刻我不知期待了多久，还好我做到了。”
　　赵珺替他倒了一杯酒，举杯贺道“恭喜你高中探花。”
　　陈慕端起来一饮而尽，目光灼灼地盯着赵珺“为何只是探花，我的文章不合你的心意吗？”
　　“合朕的心意却不合时宜，削藩不可冒进。”赵珺话还没说完，陈慕突然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别怕，若有人觊觎你的江山，我亲上战场，替你斩杀逆贼。”
　　赵珺眼眶微红，她摇头，“你是文臣，不用上战场。”
　　陈慕语气坚定，“我是文臣，也是武将，会试那日我第一次看见齐大人，心里居然嫉妒他离你那么近，嫉妒他可以成为你的心腹，我嫉妒他却想成为他。”
　　“不，齐修仪是我手里的利剑，我信任倚重他，他必得为此付出许多代价，可你不同，我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赵珺说完忍不住扶额，“朕不胜酒力，说了许多醉话，你莫放在心上。”
　　陈慕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将赵珺拥进怀里，语气温柔深情，“明知你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我却不知死活地想要表明我的心意，怀珺，我心悦你。”
　　赵珺温顺地靠在他怀里，内心居然贪念起这份温暖，她期期艾艾地问，“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会。”陈慕温柔地抚着赵珺的脸颊，微凉的嘴唇吻在她的额头，含糊不清地说“我心甘情愿做你裙下之臣。”
　　两人就这样相拥了许久，直到赵珺在陈慕怀里安静地睡着了。陈慕弯腰抱起她递到琼枝怀里，琼枝忿忿不平，小声嘀咕，“皇上怎么偏偏就看上你了，真让人想不通。”
　　陈慕冷哼，“这位女侠，你想不通的事情还多着呢。”
　　“哼。”琼枝翻了个白眼，她臂力惊人，抱着赵珺往寝宫去了。
　　陈慕独立一人回到宴席，席上颇冷清，众人都有些醉了，由小太监扶着离宫，陈慕尚清明，冲几人打了声招呼便跟在小太监身后离席。
　　他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他，他转身，见齐修仪冷冷清清地站在阴影处，冰冷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小太监退到了一边，陈慕敷衍地行了礼，语气不善，“齐大人有何事？”
　　齐修仪走近陈慕身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沉水香，他冷笑，“陈大人方才去了何处？”
　　“哦，这好像不关齐大人的事，告辞。”陈慕实在无法心平气和的面对齐修仪，他转身就走。
　　“她是君你是臣，你如此行经，会毁了她的名声。”齐仪仪冷冰冰地斥责。
　　陈慕转身，他挑眉看了一眼隐忍怒气的齐修仪，居然笑了，“恕我直言，她如今名声有损好像跟齐大人脱不开关系吧，您有什么脸责问我呢？”陈慕慢悠悠地走到齐修仪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是不是嫉妒我与她两情相悦？”
　　“你！”齐修仪一脸怒气地拽住陈慕的衣领，寒声道“我不允许你伤害她。”
　　二人酒气上涌竟在御花园大打出手，过了几招齐修仪略处下风，退后几步揉搓着手腕，陈慕整了整衣领，笑得风流得意，“放心，我爱重她的心不比你少半分，可惜你只能远远守护，而我却能拥她入怀。”
　　“好，但愿你记得今日说过的话，不会迷失在权力富贵中。”齐修仪眼睛赤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袖走了。
　　陈慕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迷失于权力富贵而忘了初心，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上前，“陈大人，时候不早了，奴才送您出宫吧。”
　　宫里哪有什么秘密呢，陈慕和齐修仪动手的事只一晚上就传遍了朝堂后宫，接下来的宴会，新科进士都用怜悯的目光看陈慕，得罪了皇上的心腹，不是自断前程吗？
　　可朝廷的任命却让众人大吃一惊，新科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或选为庶吉士，或授给事中、中书舍人、或授地方县令、县丞等官，皆是从七品。唯独探花陈慕授了正六品兵部主事，官职竟比状元还高一等，且进了六部之一的兵部，就相当于一只脚踏入了权力中心。
　　一时间掀起轩然大波，处在旋涡中心的陈慕表现的极其平静，收拾妥当就去兵部报道了，兵部尚书就是永和侯文珏，太后的亲大哥，赵珺的亲舅舅。
　　文珏锐利的眼神扫视着下首的陈慕，半晌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你就好好当差吧，不过兵部不养闲人，你若是个扶不上墙的任谁撑腰都没用。”他走下来绕着陈慕转了一圈，摇头，“生得是俊些，难怪。”
　　陈慕恭敬地行礼，文珏再三看了几眼叹息着走了。
　　兵部主事主要是协助兵部郎中处理各项事务，平时也记录缮写些军防兵事，兵部郎中魏越常年在官场摸爬打滚，政治嗅觉十分灵敏，他也不摆顶头上司的架子，见了陈慕都是一脸的笑呵呵，话里话外打探陈慕可有什么背景后台。
　　陈慕极有耐心的与他周旋，既不过分谄媚也不过分谦卑，每一句话都回答的恰到好处，魏越深感自己遇到了对手，拍了拍陈慕的肩勉励了几句，便借口有事先走了。
　　陈慕坐在兵部给他安排的小房间里整理顺帝朝的边防记录，兵部还给他指派了一名机灵的小子，平时负责跑腿传话。
　　陈慕官职太低，只有每五日的大朝会才有资格上朝听政，他着青衣，站在后面，抬眼看去，二三品的大员比比皆是，这一刻，陈慕突然清楚的感觉到了他同赵珺的距离。
　　走到位极人臣的那一天，至少也需要二三十年，像齐修仪这样年纪轻轻便是户部尚书，除了他显贵的出身，过人的才能，更重要的是上位者的扶持。
　　这日朝会，陈慕站在后面听了一个时辰的朝政大事，有些事情他并不清楚，正盘算着下朝翻阅文书典籍，却不想上首的赵珺突然问“先帝朝的边防军事整理的如何了？”
　　站在陈慕前面几排的魏越站出来回话，赵珺听他说完嗯了一声，又说“是何人负责此事？”
　　陈慕躬身站出来道“回皇上，是微臣。”
　　“哦，是陈卿。”赵珺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淡，“朕近来总梦见先帝，想起先帝告诫过朕，不可荒废边防军事，既是你负责此事，明日入宫住在文思馆专心撰写记录，此间不许出宫。”
　　这本是寻常事，只是从前文臣史官住在文思馆都是为了撰写史书，像召兵部主事撰写边防记录倒是头一回。再联系陈慕与众不同的任命，朝中难免人心浮动，暗暗猜测些什么。
　　下了朝，魏越就追上陈慕，他极温和地告诫了些注意事项，又压低声音祝贺，“陈大人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陈慕倒坦荡，他笑着回礼，“借您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