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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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元年，我途经一家茶肆，名“百里轻音”。看到小店里生意好，便也寻思着在这坐坐。
叶落知秋，秋水伊人。
我已经在角落坐了一下午，紫砂壶里的缕缕青烟还在冒出来。
这里的茶很不错，轻泯一口，齿颊留香。
鄙人短浅，不识五常。素爱听人讲故事，得些经验。
茶肆总是比其它地方多些烟火气。
老板娘青儿拢着袖子，在厨房给客人忙着烧水泡茶。时不时还要做几碟小菜供客人个消遣。
总之，忙的不可开交。
来这的，多是些老主顾。平日里有个心烦愁事的，就爱来这里喝口茶。
和老朋友插科打诨，拌个嘴皮子，心事也就消了。
“老板娘，你这都快三十多岁了怎么还不打算嫁人啊，我不嫌弃你大了点，不如跟我吧！哈哈哈……”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是隔壁摆摊卖茶叶蛋的男人。
“得了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骨瘦如柴的的猴样儿，你配吗你！今天的茶叶蛋卖完了吗?……”
整个茶馆里哄堂大笑，拍手捶腿声络绎不绝。
老板娘也不理他们，她生的极好看，堪称绝色。一头乌黑清亮的头发长到腰。平时就用一根绿绳绑着，温婉大方。
这茶馆不知有多少单身汉打着她的主意。
“老板娘，再来一壶茶！”
“这就来。”
老板娘的声音干脆爽利，完全不像看上去的那般嫩生生。
老板娘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拿着一块素白抹布。疾步走到我桌前。
腰上的围裙随着她的动作翻起褶皱。上面有精美的绣花，图案秀丽，绣工精细，一看这老板娘就是个会手艺的人。
“客官，你的茶来喽！”茶壶往桌上一摆，还利索地给我倒出一杯来。
不得不说茶馆生意好，老板娘漂亮又精干，生意怎能不红火。
“客官慢用啊，有事随时叫我。”弯着腰说完，头发从腰上滑下来。
我看到了她的头绳，与寻常的头绳不同，头绳上绣着簪花，还串了珠宝，很漂亮。
“老板娘，你的这根头绳哪买的，看起来很不一般啊。”
她嘴角浅笑，“故人，送的……”说这句话时目光躲闪，眼里藏着苦涩。
“客官别打听这个干嘛，快请用茶，再不用茶就凉了。”说完后还是微笑着地走开了。
随意刺探一个有故事的人，本身就是一种阴险。
轻烟缭绕，过客匆匆，窗门外又云起云落。
——阴险又如何，我只是想她能和我聊聊。
终于等到她肯坐下来和我面对面。
青儿:“忙了一天了，没想到客官还在这里。”
“为与佳人一叙，再如何苦等也值得。”
青儿“今天是中秋，打烊早。店里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呢。”
我:“那老板娘就慢慢收拾我可以等。”
青儿愠怒地瞪着我“谁的故事也不是白听的，你什么也不干就想我讲给你听?。”
“鄙人愚钝，姑娘原谅，动手的活我自当从命。”
等把店里的所有桌椅板凳摆正收齐，茶具餐具涮洗干净，摆设花草擦过浇水后，总算完成。
这老板娘天天如此。她一个人就能顶三个我。
历尽忙碌，终得举杯对月，侧坐窗前。
路边行人少，家家户户忙着团圆。
青儿“中秋的月亮真漂亮啊！比咱们茶馆的灯笼烛火还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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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我刚刚十五岁。
那年家乡发大洪水，黄水滚滚，滔天而来。漫天暴雨，连路都看不清。
父亲为了救母亲和我，把唯一一块厚厚的门板推给了我们，他被冲走，我和母亲活了下来。
父亲以前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懦弱的人，但这一次，他真的成为了我的英雄。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死死抓住门板，他告诉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手。
我第一次见他的身影那么脆弱，轻易地就被洪水吞没，消失不见。
我抓着门板把手，水面上漂的全部都是村民的尸体，我看着那些水就像在夜空流淌一样，无边无际，像无底的深渊。
我很难过，也很疼。
我的眼泪都要流干了，最后我颤抖着晕了过去，庆幸的是我一直抓着那扇门板。
直到我醒来，发现我被人给救了，母亲和我都安好。
浣洗的丫鬟告诉我，救我的是员外，在这座城里是很有钱的人。哪怕在整个县里，也是个人物。
员外叫刘忠平。就在这个城里，夸张一点说，他的财富地位无人能敌。
穿着满身的绫罗绸缎，一撮翘胡子，可却偏偏生的没有波斯人英俊，宽脸肥头，平时见人都笑嘻嘻的。
可是我在怕，一个富可敌国人怎么贸然地会救下我和母亲这样的陌生人，这明显就是一个大的隐患。
可他说救人只是顺便的事，为了行善积德，来世投个好胎。
他劝我和母亲留下，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落脚的地方。暂时也只能这样。
父亲死了，漂泊异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我再没有别的什么亲人了。
可发生这一切时，我才十五岁。一场天灾，它毁了我的一生。
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还可以再挽着父亲的手，可以在街上的书画铺子里闻画上的墨迹，逗我养的短尾巴兔，摇晃门口的吊兰。
我会在林先生的书塾里长到十七八岁，遇上一个识文断字的书生，与他相守一生，白头偕□□同侍奉在父母膝下，安安稳稳地度过一辈子。
天终不邃人愿，一切都不会再有了，所有的都不会再有了。
我想过随父亲而去，可失去了家园和父亲，还有母亲啊！她需要我啊！
虽然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一个微不足道的我。
我和母亲被安排住在员外府的一个偏房里，平时吃喝，都由人送来。母亲说刘员外真是个好人，要我以后懂得知恩图报。
我不愿一直做刘府的客人，也不愿为别人平添麻烦，所以我也一直在帮刘府做一些事。
父亲还在时，我能帮母亲做一些轻松的活，那时母亲说我的手不要干活，我要习文，做个有教养的女子。
浣衣我不会，衣服太厚重，我洗不动，刺绣还会一些，但员外府的绣娘手巧得很，她们的事我帮不上忙。
于是在员外府的每一天，我就早起到后院里拿着扫帚打扫着落叶。母亲也在帮厨房里做事。
我觉得这样能让刘员外看起来我不是光吃不做的无赖。但我既不是卖身，也不是丫鬟，只是暂住。
但员外总把我当成客人来看，遣恭敬又客气。。
在后院扫累了，我就跑去下人的房子里找人聊天。
一来二去，竟和小丫鬟混熟了起来。
小丫鬟叫觅儿，她告诉我刘员外有一个儿子，叫刘江风。之前一直被送去书塾念书，偶然才会回来。
江风已经满十八，按理当取，可不知为何，听说说愿意与他成婚的千金却没有几个。
但据刘员外的话来说，他家的儿子，眼光自然是要高一些，非贤非贵不取的。
我也偶见了几次刘夫人，刘夫人不同于刘员外的方头肥脸，刘夫人天生的白皙温润，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刘员外也从未纳妾，整个刘府里也只有这一位夫人。
刘夫人的房间里满是典籍，她说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清脆地抖出来的，她的衣衫也尽是华贵，精美的短袄上绣着娇弱的荷花。
我很喜欢刘夫人，她光是站在树底下我就很喜欢。
我常常在与她路过的时候和她打招呼，我和她开玩笑说你长得太年轻太漂亮了，我不该叫你夫人，该叫你姐姐。
觅儿也说我和刘夫人长得很像，好像真的该是上辈子的姐妹。
我知道我与她哪像——读书人的百无一用，愚昧人的悬而不决。
刘员外对待我们母女亦客亦友。
刘员外问我喜欢什么，我只说要读书，说我喜欢李清照。四书五经也曾读过，《女戒》，《女训》也曾晓得。
我还说刘夫人也喜欢读书的，她的房里有很多我没有看过的书
刘员外含笑着应允了我到刘夫人的云水院向她借书的想法。
我开心地几乎把头上的簪花笑得掉下来。他又用他那双僵硬的手帮我把簪花重新插紧。
我天天往刘夫人那跑。或许是因为儿子不在身边，刘夫人也很喜欢我的陪伴。
刘夫人有时会捧着书卷念给我听，我看到她眼睑低垂，白析高挺的鼻子上投出睫毛的阴影，看到她粉嫩的唇；听到她手掌翻书卷的声音，听到她温柔的声音，觉得刘员外娶到她真是一生的荣幸。
刘夫人也告诉我能嫁给刘忠平也是她的幸运。
这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画本子里都写不出的爱情。
可我始终不是一个男人，我不知道在一个男人眼里一个漂亮的女人对于他们来说是什么。
是在床榻之上承欢的工具，还是与亲朋炫耀的财富，或是说真的是灵魂上不可失去的一部分。
即便不明如此，我也幻想着像大部分女孩一样的能拥有像刘夫人一样的幸福。
在刘家待了好些日子，青儿的生日也要来了。过了中秋，就是她的十六岁生辰。
某一天觅儿告诉我——马上要中秋，刘员外的儿子刘江风要回来了。
听说刘江风文采了得，虽然今年只有十八，但在一届富家子弟中算是小有成就的人。
刘员外开心，儿子不容易回来一趟，非要设府宴，为儿子接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新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