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荆棘丛中月

28、跟我走吧

　　早上蔡忠被公司叫走之后，陈佳莹望着蔡忠远的背影忽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哦，还好，又推后了几个小时，像是干旱已久的土地上滴上了几滴雨露，且不管是谁的诚心感动了上天，总之真是额外的恩赐！陈佳莹长长舒了一口气，信步前行。
　　等陈佳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汉城湖景区。从小区到汉城湖景区，要倒两趟公交车，坐11站路。这么远的路，她竟然完全没有印象了。像读书的人完全略过了故事的起承转合，跌宕起伏，直奔结局。景区还是之前的那个样子：人类与自然和谐，热闹与幽静共存，过往与现存交织。那些古老的历史遗迹看惯了世间的离合，度过几载春秋，冷漠的像是乞讨者身后倚靠的佛像。
　　陈佳莹一步步地路过了和苏男男走过的地方，像崔护拂过都城南庄那一朵朵笑春风的桃花，不同的是，崔护是在桃花中寻找去年的人面，而陈佳莹则是在步伐中与过往一一告别。实在太过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她踩过的身后，有一道影子也在一步步地覆盖了上去。
　　自从那晚之后，苏男男像是在冰面凿病取鱼的人，看到冰下的鱼迫不及待地一锤子砸下去，没捞到鱼，结果 冰面上出现了裂缝。她只能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该给她打电话吗？说些什么呢？解释那是一个误会？可那明明不是误会啊。那一刹那的心动，那一刹那的暧昧，凝结得似乎都能看到。这几天苏男男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早晨的太阳真亮呀，亮得发黑。思念像无数只手指勾着她来到了陈佳莹小区外。红衣蓝衫，好一对璧人！马上她就要和别人领证了，马上那片红枫叶就要飘进别人的怀里了。苏男男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泪眼模糊中，苏男男看见那个红色的背影停了下来，顿了顿，走进了路边的站台。苏男男跟了上去。从小区到汉城湖景区，从汉城湖景区到民政局门口。她踩过陈佳莹踩过的每一个脚印，在她的脚印里，她听到了她的叹息；看到了她如同一个刚吐絮的麦子在风雨中左摇右摆，惶恐像听见弓声的大雁缠绕着她，一只只坠落，掷地有声！
　　侧过陈佳莹的身影，苏男男看见了蔡忠，意气风发的蔡忠！她看见了蔡忠在整理领带，看到蔡忠在仰着脸对着空气微笑，看到了蔡忠在徘徊，看到了蔡忠拿出了手机。收回视线又看见了缩在一角的陈佳莹，看到她微含的背，看到她掏出手机时犹豫的手。街道旁是整齐划一的法桐，法桐环绕的是喜气洋洋的大厅，大厅门口站的是意气风发的蔡忠，而缩在街角犹豫的苏男男的陈佳莹。终于她挺直了背，似乎是吐了一口气，准备向前迈出去！
　　不！怎么能让她迈出去呢？怎么能任凭寒风跨过两个季节卷走枝头的那一抹葱茏，一团鲜红呢？谁能不在生命即将枯萎的时候，生出勇气，拼了命地去拯救它呢？谁也不能放任这等残忍的事情发生！
　　苏男男大跨两步，冲上去，拉住了陈佳莹！吃惊，颤抖，陈佳莹的瞳孔发生了不可估量的地震。
　　“你要去和他领证吗？”
　　陈佳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想好了吗？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陈佳莹抬头看了看天，苦笑了一下，缓缓的垂下了眼睛：“都这会儿了，还……能怎么办呢？”
　　“既然你犹豫不决，那我来做决定！” 苏男男猛然拉起了她的双手，“跟我走吧！”是询问还是命令，陈佳莹还未来得及思考。等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在奔跑，似是羚羊挣脱了危险，急切而兴奋地奔跑。“去哪儿？”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话竟然从她的嘴巴了跳了出来，像是被困久了的小兽，怀着期待，且没有任何疑虑。
　　苏男男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不停地向前奔跑！终于，在一处地铁口停了下来。
　　“佳佳，不要认命！”苏男男盯着陈佳莹说道，更像是一句命令！
　　“去哪？”陈佳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男男往了一眼幽深的地铁口，说道：“那就赌一赌吧。从这儿到北站，坐高铁，坐最近的一趟。看看它能带我们去哪？”
　　“好！”
　　坐上地铁，一路奔向长宁北站，两人不知道要去哪儿，但是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词，那就是“逃离”。逃离现在的生活，逃离现在的感情，逃离现在的束缚。远方是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但是它充满了诱惑！
　　最终，在上天的带领下，两人踏上了去往延安的高铁。这趟高铁跨过了起伏的群山，穿过了悠长的隧道，一路走走停停，像人生的挫折、坎坷。歌里唱道风雨过后是彩虹，而今天的群山和隧道过后则是延安。仿佛即将迎来了新的生机，两个人无比喜悦，紧紧的握着对方的手！对于陈佳莹来说，她从小便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她心中有一份胆怯，但更多的是刺激和惊喜，因为终于有人能伸手拉她出个漩涡了。此时的开心和激动已经让她顾不上思考逃跑带来的后果了。
　　到了延安之后，两人便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快捷酒店！走进房间，关上门，那一刹那，两人相视而笑，笑声充满了房间，甚至回荡在整个大厅。哦，这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有笑声的地方，也许还会是一个有未来的地方。
　　休息了一会，苏男男问道：“你饿了吗？”
　　陈佳莹点了点头，说：“我们去吃吃点东西吧。”说着，拉着苏男男下了楼。
　　压马路那可是高中时期她们在小说里，甚至是影视剧里常常看到的情侣之间才做的事情，没想到如今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尽管深秋的傍晚有些凉，但两个人的手心却都浸出了汗。霓虹灯照射着并不宽阔的马路，往来的行人也很少，这里并不像常宁市那么的富饶，那么的繁华。她们吹着秋风，踏着落叶走了很久很久。
　　二道街是延安市有名的美食街。两排窑洞式的门面充满了地域风情。街道两旁的灯火奋力地闪烁着，随着小贩的叫卖声扭动着，招徕着顾客。街道中间是一道长长的长条桌椅。腾腾的热气从碗里蒸腾起来，漫出了桌子，顺着人们的嘴巴，鼻子，头顶一跃而起，飘散在空中，忽而又随着风钻进周边的一条条巷子，街道恣意弥漫，挑逗着散步的人。
　　两人在二道街吃过饭后，又绕路去看了宝塔山上绚丽的灯光秀。远远看去宝塔像是发光的松果，走进才发现更接近关押白娘子的雷峰塔。“雷锋塔”的底座向四周闪烁着无数的绚烂灯光，像是一朵光之莲花。也照耀地四周如同仙境一般缥缈，迷人。中国的神话故事里仙境总是离不开美丽的嫦娥，而苏男男眼里的嫦娥就是陈佳莹。周围的一切都是她们勇敢的见证，也是新生活开始的见证！
　　回到酒店之后，苏男男便催促着瑟瑟发抖的陈佳莹去洗澡，以防感冒。半个多小时候后，陈佳莹裹着白色的浴巾悠悠地走了出来，像刚出浴的芙蓉，水滴在洁白的花瓣上摇摇欲坠，终于顺着茎滑落而下，“咚”地一声砸进水面，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波纹一层一层撩拨着苏男男的心，潜进她的喉咙，胸口直至脚心，如同水滴从陈佳莹的发梢，一滴一滴地滴在肩膀上，然后顺着肩膀滑下胸脯，直至不见。“咳，”苏男男清了清嗓子，起身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了吹风机，“我给你吹干吧。”苏男男拉过陈佳莹给她轻轻地吹干了头发。陈佳莹将头发拨到耳后，紧紧地攥着手机，抬头看了看苏男男。
　　“给他们发一条信息吧，报个平安！”苏男男说道。
　　“报过平安之后呢？怎么办？” 陈佳莹问。早上她跟着苏男男逃离那个城市的时候，可并没有想过后果。现在等一切冷静下来之后，她开始有点后怕了，无论是父母的责罚，还是蔡忠的怨恨，这一切后果她都承担得起吗？她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躲在屋檐下瑟缩的一只燕子，而陈佳莹则是顺着风卷过来的叶子，给了她最后的温暖和狂欢。但是叶子裹得再紧还是会落下，到那时就只剩下暴风雨的吞噬了吧！
　　苏男男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抚了抚她紧锁蹙起的眉头，安慰道：“别怕，无论出现什么后果，我和你一起面对！你要是害怕，我给他们打电话。”说着就准备从陈佳莹手里拿过手机。
　　陈佳莹摇了摇头：“不！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拖你下水。”
　　“还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佳佳，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从今往后，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不管是蔡忠，还是你的父母，或者别的什么人，我都跟你一起去面对！”
　　“嗯！”陈佳莹抱了抱苏男男，“我不怕了，你先去洗澡吧。”
　　“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别瞎想。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说，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的。”苏男男摸了摸陈佳莹的头，用额头贴了贴她，走进了浴室。
　　陈佳莹思索了一会，决定长痛不如短痛，打开手机给蔡忠发了一条信息。发完信息之后，她如释重负！
　　窗外马路两旁的法桐已经秃了，树身上却挂满了彩灯，五彩斑斓。华丽的像一场美梦。巧的是，长宁市的街道上也有法桐，法桐上也挂着彩灯，斑驳陆离。不同的是，没有人欣赏彩灯，大家都只是不约而同地把讶异的目光和无边的猜测慷慨地给予了那个在马路上痛哭的年轻男人！更巧的是，这会不知道是谁的铃声不识趣地响了起来，哀哀的女声低低地扩散到了四周，像吐着信的蛇一条条钻进了蔡忠的耳朵里。
　　“你说这风景如画 我看你心猿意马 就别再听我说话 把伪装都卸下吧
　　你听见我在哭吗 反正也听不到吧 你像一匹白马 悠然自得逃跑吧
　　……
　　翩翩的你知道吗我满目痍疮 你听见我在哭吗 反正也听不到吧
　　……
　　倒数着最后的谢幕时光 我的白马儿呀你慢些跑啊 这一次没有我带你 回家……”
　　而富城县的小村庄里，陈佳莹的父母正承受着蔡忠父母在电话上的质疑和审讯。拿着手机的剪影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时而还冲着某个方向点点头，弯弯腰。
　　苏轼贬谪黄州忆及赤壁之战，凭吊古人的时候，写过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词里面有几句话是这样说的“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如今，穿空的乱石是苏男男，惊起的波涛是蔡忠，而被卷起又忽而消失的千堆雪则是蔡忠和陈佳莹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