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叩门扉》Peril

15、矫新雨

　　隔着很远，矫竹新就瞧见那站在湖边的白色身影，虽然已经有六年不曾见过了，但矫竹新还是一眼便认出萧云舒。
　　“阿竹长大了。”萧云舒侧过头，瞧着走到自己身侧的矫竹新，莞尔一笑，轻声说道。
　　“云舒兄。”矫竹新也露出笑容，瞧着萧云舒那张熟悉却也陌生的脸，虽然还是和小时候差不多，但眼睛里面却写满了经历，不似以前那般晶莹。
　　“新雨还好吗？”萧云舒熟昵地问道。
　　“云舒兄……”矫竹新目光微微黯淡，带着些许哀伤地看向萧云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云舒将头转了回去，望着波澜无惊的湖面，露出幸福的笑容，怀念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新雨的时候，她就是站在这个湖边，一个人静静的，看起来不像个活人。”
　　矫竹新难过地看着萧云舒，对于他和姐姐的事情，矫竹新也是知晓一二的，只是没想到，六年过去了，眼前的人却一点儿也没有放下。他也很想念姐姐，他也希望有更多的人能记着姐姐，只是瞧着萧云舒活在过去的样子，他又很希望萧云舒能够忘记姐姐。
　　“姐姐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定很开心。”矫竹新伸出手，握住萧云舒的肩头，心中暗暗惊讶，那沉重的衣服下好像只是一副骷髅架子，这六年对萧云舒来说，只怕是日日煎熬。
　　萧云舒抬起头，握住了矫竹新的手，突然说道：“你，越来越像你姐姐了。”
　　矫竹新一愣，萧云舒转过身，正对着矫竹新的目光，眼底是藏不住的哀伤：“皇上有意将你许配给我。”
　　矫竹新茫然地看着萧云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说哪一句。
　　萧云舒苦涩一笑，他松开了手，矫竹新也松开了手，两个人直直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郎莲鸿出来寻矫竹新，跟到这边湖上的时候，就瞧见萧云舒握住了矫竹新的手，他有些不舒服地看着两个人，躲在树后面，目光冰寒地瞧着萧云舒。
　　“云舒兄，若是姐姐在世，姐姐也一定会希望你幸福的，你已经做得够多了。”矫竹新摇摇头，萧云舒是宫中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外臣，说起来，自己这尴尬的“公主”身份，只怕是除了萧云舒再无良配。
　　但是自己和萧云舒从小一起长大，是自己敬重的兄长，他何尝不希望萧云舒能够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呢？
　　“幸福？阿竹，我们失去了她又怎么可能幸福呢？阿竹，你最懂我的心思，我的心已经死了，已经死了！”萧云舒眼眶红红的，有些激动地指着自己的胸口，歇斯底里地沉声吼道。
　　矫竹新看着萧云舒一改往日儒雅的模样，像是发了狂的野兽一般，即使萧云舒不说，矫竹新也能感受到他此刻内心的悲痛，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放下她吧，姐姐不会想见到你这副样子的。”矫竹新觉得自己的话如此苍白无力，可他又能怎么办呢，除了这句没什么意义的安慰，又能说什么呢？
　　“阿竹，阿竹，怎么能放下她呢，她一个人躺在那冰冷的地下，怎么能，怎么能放下呢……”萧云舒说着便痛哭了起来，他抱着头跪在地上，痛哭着，他已经忍了六年了。
　　每一天，他都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但是他做不到，若是连他都忘了那个人，那矫新雨多可怜啊？他不会忘记的，他会让自己最心爱的姑娘永远活在自己心上，他会带着矫新雨一起活下去，永远也不会分开。
　　矫竹新蹲了下去，他忍不住伸出手臂将萧云舒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他望着那远处渐渐落下去的太阳，目光中隐藏不住此刻的忧伤。
　　郎莲鸿看到矫竹新抱住了萧云舒，感觉胸口一疼，他明白，那是他的心在提醒他，不要再看下去了，只会让自己受伤，可是他的脚却像钉在地上一般，目光紧紧地钉在矫竹新的身上。
　　他不愿意让矫竹新去抱别人，他恨不得想要杀了那个男人，为什么那个人可以让他那么动情，凭什么，凭什么。郎莲鸿狠狠地用力捶了手边的树，狠心走远了，他不想再去看这副画面，好像只有自己在难过，全世界都在开心。
　　“让你替我担心了。”萧云舒扶着矫竹新的胳膊，两个人一同站了起来，矫竹新伸出手拍了拍萧云舒蹭上泥土的衣服，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没关系。”
　　“那一天我只见到了她最后一面，就匆匆去了江州，这些年她那张冰冷惨白的脸一直在我面前浮现，我真的，真的很想她。”萧云舒此刻已经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擦干脸上的眼泪，轻声说。
　　矫竹新点点头，他明白那种感受，这六年来，她何尝不是常常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呢？
　　“这六年，我去了江州和雍州，也查到了一些事情，宋家和陆家这些年通过江州的皇商捞了不少钱，而这些钱又被他们用来在朝中打点关系，疏通关系网。”萧云舒将自己这几年收集到的情报说给矫竹新听。
　　“确定是陆家？”矫竹新沉默了许久，有些不确定地追问。
　　萧云舒点了点头：“虽然他们之间的动作很隐秘，但是经过这些年的观察，我可以确定是陆家。”
　　“是祖母要害我们。竟然真的是她……”矫竹新自嘲地笑了笑，他自太子深夜入太后宫中便隐隐猜到和宋家联手的应当是太后，可如今知道了真相却依旧觉得难过。
　　虽然太后深居简出，也不太和几个孙辈亲昵，但那也是会抱着自己还有姐姐的祖母，会给自己准备好吃的糕点，祝福嬷嬷在夏天晚上给自己准备解暑汤的祖母，却没想到要自己死的人也是她。
　　“唉……人，真的是好奇怪啊……”矫竹新露出怪异的笑容，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在愤怒，在疑惑……
　　“权利，金钱，又有几个人能挣脱呢？”萧云舒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为了权利金钱不惜害人，这种手段，可谓卑劣，当真是白读了圣贤书。
　　“云舒兄，芸芸众生大家都不过为了五斗米折腰，我能理解。只是为了私欲，就要连亲孙子都杀，这皇家才是真正的冰窟，连一丝真情都容不下了。”
　　“姐姐若是知道，不知该多伤心啊……”矫竹新有些沮丧地垂着头，他一直咬着牙，告诉自己要狠心，要冷血，可他终究是一个普通的人，他会心软，会期待一丝丝家人的温情，会希望被爱着。可这些都是皇家最不需要的东西，他只能用一层层伪装将自己包裹在冰冷之下，不敢笑，不敢爱，不敢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