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Soyles

11、三原色

　　奚夏进门便见到了那个女人。她身着一席藏青色的薄纱外套，斜靠在灰青色的沙发上。那女人的中长的头发微微烫卷，还有几缕染上了蓝紫色的发丝，在光下熠熠夺目。

　　她手里捏着一个瓷白色的茶杯，她的眼睛是另一个吸引人的存在，那双棕红色的眸子里仿佛有一个游离的灵魂。奚夏将视线从那女人身上移开，才发现那人诙谐地置身于一个奇异的空间里。

　　雪白色的墙上画着大小不同的方块，有着红、蓝、黄三种颜色。他们交替在墙上出现，或大或小，彼此联系造成一种极其诡异的视觉冲突。远处落地窗边的墙被画上好几道笔直的粗黑线，或横或纵。这些诡谲的线条将这个空间搞得分崩离析。

　　金黄色的光从落地窗那闯进，映照在这奇异的墙上，让这个地方亮堂了起来。那女人将面前紫砂茶杯斟满茶，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夹杂着女人的香水味，品不出牌子，只能大概猜测绝对不是普通香水。这个空间，或者将其姑且称为客厅的地方，没有寻常的电子设施，仅有一个沙发，一张不规则形状的奶白色桌子，和一个奇怪的女人而已。

　　“奚小姐？请坐。”那个女人开口，这个空间才有了声音。

　　奚夏猛然回过神来，恍若自己刚刚一踏进这里，便灵魂出窍，好一会才能回来。“你好。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对面的女人微微一笑，那双眼与奚夏的两相对峙。“是又不全是，谢谢奚小姐抬爱。我前些日子刚从巴黎回国，就能接到设计单，还要仰仗你。我的法文名是Nadja，中文名是南嘉。新公寓的设计有一些国内朋友的帮助，废了不少力气。”

　　奚夏坐到沙发上，端起那个紫砂茶杯，道，“这个地方很震撼人心，你可以看到我进来时候的震撼，整个人都愣住了。”

　　南嘉重新给茶杯里斟满茶，“'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游离的灵魂'，南嘉顿了顿，补充道，“这是安德烈?布勒东写过的一句话。”

　　奚夏愣了愣，忙收起从入门到现在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神，“那我们接下来讨论一下方案吧。这次的任务主要是会场和展览厅的设计……”

　　两人互相攀谈起来。南嘉从对面沙发移了过来，坐到奚夏边上，从桌上拿起一支碳素笔，在设计图上圈圈点点，认真讲解。

　　“为了迎合这次的主题，我在这边加了一点不一样的元素，灵感主要来源于20世纪……”

　　那个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忽然变得浓郁起来，疯狂地往奚夏鼻腔里窜。奚夏企图控制自己的眼睛看着计划书，但眼睛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往那女人骨节分明的白皙的手上窜。

　　两人的话题开始宽泛起来。

　　“勒?柯布西耶设计的公寓在那个时代是多么独一无二。他的设计中的开放式的环境被广泛用于现在，他的预见性是令人崇拜的。”

　　“我对这些方面都不是很懂。”奚夏尴尬地笑了笑。

　　“塔玛拉?古尔斯卡，画了一副很有名的图。据说那次他去青楼相中了一个女人，没有问那个女人愿不愿意和他进行交易，而是问女人愿不愿意当她的模特。”

　　南嘉神采奕奕地讲着这些奚夏从没听闻的故事，谈着超现实主义，谈着抽象派，谈着一战后的巴黎，谈着二战后的纽约。尽管都是一些奚夏不感兴趣的东西，但她愿意听下去。

　　“那么，奚夏，你喜欢什么呢？”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你喜欢艺术作品，有一件热爱的事情，我就比较普通了，可能平时除了工作外，就是看看经济学人，读读社论，看些有趣的小说，都比较肤浅。”

　　南嘉摇了摇头，棕红色的眸子对上奚夏的眼睛，这双眼睛里仿佛有另一个世界，“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

　　奚夏笑了笑，道，“这么一说，我也是。美好的事物谁不喜欢呢。”

　　“我不喜欢现实，所以我对超现实主义有着一股执念。不喜欢人心，因为人心太复杂，于是我喜欢三原色和简单的横线纵线，它们构成了这个世界。我不喜欢墙，喜欢落地窗，不仅仅是因为它的采光，更是因为它让我所居住的地方少了高墙的阻碍，少了沟壑与屏障。”

　　南嘉顿了顿，看着奚夏的眼睛，又说道，“就像我现在可以看见你的灵魂一般，没有阻隔。”

　　奚夏又呆滞住了，她收回思绪，看着南嘉，道，“你就是美好的事物。”

　　两人同时默契的笑出声。南嘉指着奚夏的耳朵，俏皮地喊道，“你的耳朵红了！”

　　“你这个在巴黎待那么多年的人真会说情话！”奚夏大声控诉。

　　两人约好之后一起吃法式料理，一起逛博物馆，一起讨论设计方案，一起做一件正常女孩该做的事——追一部电视剧或动漫。

　　“你追过多少人？很熟练嘛。”奚夏看着眼前这个总是能够给她带来浪漫和惊喜的女人，忍不住问道。

　　“男人没追过。”南嘉晃了晃手中的礼物。

　　“难不成你追过女人？”

　　“嗯。”南嘉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谁啊？有照片不？漂不漂亮？”

　　“漂亮。”南嘉郑重地点了点头，把嘴靠近奚夏的耳朵，轻声呢喃道：“有一个在眼前的女人，正在追呢。”

　　“我希望我的生活纯粹一点，就像遵循三原色和横竖线一样，我能遵循我的本我——见到一个女子，和她坠入爱河；与红尘留一段罅隙，为游离的灵魂找一个归宿。”

　　“对了，我还要带她去一趟巴黎，逛逛塞纳河畔和马恩河畔的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