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月光》京忘

21、鮟鱇

　　？

　　“……”

　　“生气了？”萨雪归失笑，“难道……不想看我打篮球吗？就在今天下午。”

　　“我不看老胳膊老腿打篮球了。”

　　萨雪归倒是不恼，“那是谁画的画？”

　　“在……哪？”语气中是心事被戳穿的不自在。

　　上钩了。

　　“在拾海。”萨雪归语气慵懒怡然。

　　“等等！”桑灼顿了顿，转头看向正打开饭盒的祝余，“我问问余余来不来。”

　　“不准。”这是萨雪归第一次拒绝她的请求。

　　见桑灼沉默，他慢悠悠又不容拒绝地说道：“粘我可以，粘她不行。”

　　理直气壮。

　　“我就不！”桑灼挂了电话。

　　可下午出现在萨雪归面前的，只有桑灼一个人。

　　在此之前，萨雪归从未见她穿过运动装。

　　她快到腰的长发被整整齐齐地梳成青春活力的高马尾，朝萨雪归走来的时候，马尾来回摇摆，不失娇俏清爽。大大的白色T恤，是有些肥大的运动短裤，显得一双腿格外修长。尤其是脚腕，好像轻轻触碰就会折断。

　　这也是桑灼第一次见萨雪归穿运动装。

　　他用红色的发带束好一头有些长的银发，露出饱满的额头，这是很聪明的象征吧。可他“坚守底线”的发际线却丝毫不像天文院士该有的样子。

　　饱满的额头下，是高耸的眉骨和挺且秀气的鼻梁。

　　今天的萨雪归没戴眼镜，更显得眉眼温柔，冲淡了给人的压迫感和冲击感，冰蓝色的眼瞳里似乎有一闪一闪的细碎星光。

　　嘴唇红润饱满，是印象派画家苦心孤诣想要复刻的蔷薇的色泽。

　　宽大的球服遮掩不住他的英姿。

　　这的确不是老胳膊老腿。

　　“萨院士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半永久发带。”桑灼不着急上飞行器，而是拍拍萨雪归的发带，意外地触摸到那头银色的头发。

　　好柔软。

　　萨雪归的头发有着全宇宙最寒冷彻骨的发色，可触感却如同憨态可掬的毛绒玩具的柔软肚皮。

　　“我……是老胳膊老腿吗？”萨雪归一气呵成地关副驾驶的门，忐忑地等待着桑灼的回答。

　　桑灼没想到他竟然对此如此在意，郑重其事地回答：“不是。”

　　“那你愿意，当孩子的妈妈吗？或者说，你愿意成为年轻的我的妻子吗？”纯情男孩萨雪归垂眸。

　　却没能等到桑灼的回答。

　　“你放心，你永远是是独立的，我属于你……并且我会为你守身如玉。”萨雪归的脸红得比发带还要夺目。

　　这绯红，什么时候会褪去呢？

　　“我都来了。”桑灼没有正面回答。

　　她都来了啊。

　　很快，飞行器稳稳落地，一同送达的是来自祝余的讯息：“小桌子，檀那夫人问我们明晚有时间去看《蝴蝶夫人》吗？”

　　桑灼飞快地回复了祝余。

　　“请问萨院士愿意赏光和我们一起看《蝴蝶夫人》吗？”恭敬又礼貌。

　　可萨雪归的视力绝佳，偏偏看到了那刺痛他双目的备注——“萨一秒”。

　　尽管曾经无数次看过《蝴蝶夫人》，萨雪归还是颔首表示同意：“乐意之至。”

　　萨雪归行云流水地走下飞行器，抱过桑灼，一路来到篮球场。

　　尽管他为人低调，可拾海里的人都格外敬重这位年少有为的院士，一路上，每一个人友好地都向萨雪归打招呼，还不忘热情地问道：“这就是弟妹吧？”

　　篮球场上，青春洋溢尽情挥洒汗水的不只是意气风发的研究员，还有德高望重的院士。

　　大家都忙着为下周末的比赛训练，因此两人的出现并未引起过多的关注。

　　这也让桑灼放心下来。

　　可别再出现喊她“弟媳”的人了啊……

　　想到这，桑灼突然踮起脚揪了揪萨雪归的耳朵。

　　萨雪归皮肤极白且薄，耳朵骤然红了起来。

　　他不解地看看身边的小姑娘。

　　“萨院士，请问你可以把头像和个人信息改了吗？”

　　又叫萨院士……萨雪归真感觉自己伤着了。

　　不过，他知道，桑灼是个纸老虎。

　　这有什么好怕的？

　　“先改我的备注，我再改。”

　　“萨院士想改什么？”桑灼不解。

　　“萨一世纪。”萨雪归面色如常，仿佛说着再正常不过的话。

　　原来是这个……

　　“改改改，我现在就改。”

　　在萨雪归的灼灼目光下，桑灼老老实实地改了萨雪归的备注：“可以了吗？萨院士。”

　　萨雪归还是轻轻地挽着她纤细的小手，来到球场的最角落，问：“什么时候嫁给我？”声音不大不小，冲击着桑灼的耳膜。

　　“想什么呢……”桑灼喃喃自语，“我还没成年呢。”

　　萨雪归拿出院士级别的理解能力：“那就成年结婚。”

　　？

　　恰巧，一位研究员向萨雪归传来球，萨雪归灵巧地接过：“我开始了。”

　　没走几步，他又折返，耐心地半蹲下身子，平视在坐在长椅上的桑灼：“一个人在这会不会无聊？”

　　“我很享受。”桑灼连忙摇头，生怕萨雪归把自己拉到人多的地方。

　　那简直是人间炼狱……

　　“那记得给我加油。”萨雪归笑着走远。

　　球场上，裁判吹起哨子，将球抛向空中，练习赛正式开始。

　　萨雪归素来为人低调，打起球来格外绅士谦让。

　　桑灼在角落里，支起下巴，不断研究着两方球员的进攻和防守策略。

　　她从小打篮球，虽然只是当成兴趣，却也系统地报过班，下过一番苦工。

　　徜徉于战术研究的海洋中，桑灼入了迷，也忘了给萨雪归加油。

　　以至于，直到上半场休息，桑灼也未曾加过一次油。

　　桑灼看着大汗淋漓的萨雪归朝自己走来，走了几步却又掉头走了。

　　？

　　这是生气了？

　　不该啊……

　　桑灼坐在长椅上陷入了沉思。

　　不久，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桑灼抬起头，发现萨雪归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球服，头发像刚洗过，还有几分湿润，显得格外禁欲。

　　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有人将白色穿得如此干净澄澈。

　　“是谁家的翩翩少年郎啊？”鬼使神差地，桑灼轻轻问出口。

　　萨雪归蹲下，像戏本里的骑士：“可能是桑灼家的。”

　　闻言，她垂眸看了看两人的球衣，有些羞赧点点头：“可能我们是穿的情侣装吗？”

　　“我们开始吧。”萨雪归笑意更盛，将手中的篮球交给了桑灼。

　　拿到篮球的桑灼像个为了赢得父母的奖赏的小孩，有着使不完的活力与热情。

　　萨雪归是小前锋，她则是控球后卫。

　　“我宣布，萨一世纪是最棒的小前锋。”结束训练的桑灼用毛巾轻轻擦拭额角的汗水。

　　“我们什么时候见家长？”

　　“萨院士……就那么急吗！”桑灼玩味地笑笑，转而故作深沉，“抱歉……我对感情的态度，向来是‘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语气拽拽的，仿佛游戏人生的纨绔子弟。

　　这样的小把戏哪能骗过萨雪归？他转头，紧了紧握住桑灼的手：“有听说过鮟鱇吗？”

　　桑灼摇了摇头。

　　萨雪归似乎猜到了，笑着问道：“那琵琶鱼呢？”

　　“知道！”

　　“在黑暗的深海，,一旦雄性鮟鱇鱼遇到雌鱼，那就决定相濡以沫终老，自此以后，雄鱼一生的营养也由雌鱼供给。若配偶死去，雄鱼绝不独活。”萨雪归垂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翳，带着几分摇摇欲坠的脆弱美。

　　话里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她怎么会不懂。

　　桑灼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至死不渝……对吗？”

　　她轻轻拥住萨雪归，惊人地发现，怀中的他，体温竟然如此高。

　　像要把自己和他人灼烧。

　　她猛地想起那个无眠的深夜，月光落在她的眉梢、肩头，指尖。

　　冰冷却灼热。

　　那是他的眼神。

　　冷静理性是表现，疯狂偏执才是底色。

　　这或许会叫人害怕，可桑灼明白：人类又何尝不是这样？

　　就连神明……也是这样的。

　　萨雪归的手正搭在金乌刺青之上，尽管轻柔绅士，但桑灼能感受到他能融化冰川的热情，她抱得更紧了些：“不是玩笑。”

　　“年纪轻轻就在我这棵树上吊死，会不会有遗憾？”萨雪归的眼睫在眼下洒下一片阴翳，让人猜不透情绪。

　　“萨院士不只是一棵树。更何况，从一而终的爱情很浪漫。我不会觉得乏味。”桑灼的脸颊因严肃有些鼓鼓的。

　　“那好，”萨雪归伸手，捏捏那小仓鼠般的脸颊，朗声问道，“我们……去吃饭吗？”

　　在许久没吃到钟叔的饭后，萨雪归的厨艺在桑灼心中的地位日益提升：“去哪？”

　　“我家。来吗？”

　　桑灼“切”一声，转而好奇地问道：“那我会见到哥哥的家长吗？”

　　“当然。”

　　“那哥哥的妈妈和爸爸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走到飞行器旁，萨雪归轻轻把桑灼塞进副驾驶，贴心地系好安全带，坦白道：“妈妈的话，我从小没有妈妈，父亲是萨缪尔院士。”

　　“对不起，说到你的伤心事了。”桑灼一时间有些无措，她不知如何安慰。

　　可更多的是震惊，大名鼎鼎的拾海研究院院长居然是萨雪归的父亲……

　　“没关系。本来没有见过的，也不会有多么遗憾或伤心。妈妈她或许是个很温柔的人吧。你继续问。”

　　他的身影高大却带了几分晚秋的落寞。

　　桑灼摇了摇头：“我问好了。”

　　“那……请问我回家吧。”萨雪归话音刚落，飞行器冲上云霄，拥抱那湛蓝与粉红交织的天际。

　　落地之前，桑灼暗暗猜想：以萨雪归低调的性子来看，他的房屋或许会是一套外表朴实但装修豪华的公寓。

　　直到她在移动独栋别墅前站定，她才明白了，什么是顶级院士的生活环境。

　　虽然不及醉川的穷奢极欲，但这临海庄园也太夸张了吧？

　　葡萄架、沙滩……

　　简直是每天住在七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的感觉。

　　见桑灼欲言又止，萨雪归缓缓开口：“这是帝国奖励给父亲的，父亲和我其实是个很低调的人。”

　　“是不是还老实忠厚？”

　　“是的。这是我们家的优良传统。”还不忘夸夸自己。

　　萨雪归绅士地将萤星洲引入屋内，“我去做饭。想先去泡个温泉吗？”

　　“不先和伯父问好吗？”桑灼其实并不需要洗澡，因为她根本不会出汗，从小如此。在每次篮球训练后，大家都汗流浃背，只有桑灼依然清爽。

　　“父亲他还没回来。”

　　“那好。”

　　面前实在有些夸张的露天汤池热气腾腾，桑灼只觉得自己像古书里的荒废朝政的君王。

　　萨雪归招呼来一位面色友善的AI，服侍桑灼更衣沐浴，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匆匆离去。

　　虽然古人曾说“君子远庖厨”，但这在钟叔和萨雪归身上完全不适用。

　　桑灼在汤池里打了个盹。直到AI小姐姐为桑灼呈上一摞的衣服，恭恭敬敬：“请夫人选一件衣服更衣。”她才惊醒。

　　什么夫人啊？

　　她随手拿起一件蓝色小洋裙，竟然格外合身。

　　桑灼在更衣室换好衣服走出来后，给萨雪归拨了个通话。

　　轻柔的声音飘入她的耳朵，“准备吃饭啦。”

　　“我不知道怎么走……”桑灼讪讪地。

　　萨雪归爽朗一笑：“我让萨萨来接你。”

　　没过多久，穿着一身蓝色小旗袍的萨萨便出现在桑灼面前：“灼灼我好想你啊！跟我走吧。”

　　今天的萨萨头发卷卷的，格外像个洋娃娃。

　　萨萨大大方方地向桑灼递上一支樱花味棒棒糖，自己也剥开一支，叼在嘴里，拉着桑灼的手，来回摇摇晃晃。

　　“我就知道妈妈一定会选这件衣服。”萨萨牵住桑灼的手。

　　桑灼不解。

　　直到她看到一身深蓝居家服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萨雪归。

　　？

　　这是亲子装？

　　桑灼探究地看向萨萨：“为什么呢？”

　　萨萨故作神秘：“不告诉你。”

　　两人的声音不小，甚至引来了格外专注于烹饪的萨雪归。

　　他回眸一笑：“来了？”

　　桑灼轻轻嗅一口，是酸甜清新的果香混杂着螃蟹的肥美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