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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知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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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武将军府内
书房内整齐如旧,书架后的暗格却乱的一塌糊涂,这里除了管家亲自来打扫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书桌上的蜡烛却燃着,以一种很奇妙的角度,看起来摇摇欲坠。
不一会儿,就听见火苗吞噬书页的“噗噗”声,火光跳动着,如狰狞的巨兽,迅速将整个书房笼罩。
走水啦!来人啊!走水啦!”
永武将军府走水的消息第二日就传开了,说是天干物燥,一点火星子就烧了起来,不过所幸没有人受伤,只是书房的书烧毁了大半,落到那些读书人耳中不免唏嘘。
晏云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只是莫名联想到了柴房里的人,他一直到第二日晚上才醒过来,若是她再不醒,花朝就要去找那个算命先生算账了。
府里这两日倒是风平浪静,许是秋学的缘故,薛月容和晏妁也自顾自忙着,没空来给晏云姝添堵。
不吃饭?
傍晚的时候,桃暮来跟晏云姝说,柴房那位不愿意吃饭,只说是要见她,其他的一概不吭声。晏云姝也好奇,两个人除了那次意外的救命之恩,应该也没有见过,他竟然一路跟着她进了国公府,一副赖上她的模样。
昏暗的柴房里,一身粗布短衫的男子坐在柴火上,长发已经松松垮垮地束在脑后,露出一张有些狰狞的面容。
他的轮廓分明,眉目却柔和,深棕色的瞳仁如同小兽一般清澈,浑身充满戒备,只看眼睛就能知道他生的十分好看。只是,他的左右脸颊上,布满了细密的伤痕,或长或短,有新有旧,将那张清秀俊逸的面容破坏殆尽。他坐在角落里,背对着大门,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身子颤了颤。
然后,一转身,“腾”地一声跪在了晏云姝面前。
晏云姝和花朝、桃暮都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他说完,哐哐哐三个头砸在地上,那白皙的额头上登时就有了红印。
晏云姝直接往后退了两步,差点绊倒在门槛上,多亏桃暮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不过主仆三人还是没反应过来。
“你先等等,第一次是你算计我,我不得已才认下。”晏云姝稍稍平复了下被他吓到的心情,这才又道,“第二次你跟到了我院里,我也没有选择,我没想过要救你,都是不得已,你不必如此。”
他仍趴在地上没有起来。
“你先起来说话。”
他这个样子,搞得晏云姝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无力但又没有办法。
“我毁容了,只怕会吓到小姐。”他固执地不肯起身,甚至将脑后的发带扯开,头发连侧脸一起遮住,“不管小姐是有意无意,这恩是一定要报的。”
晏云姝有些头疼,碰到这么执拗的人,再多的兵法也不管用。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侧身对花朝说了几句话,花朝了然地点点头。
不多时,花朝便拿着纸笔进了门,递到晏云姝手里。
“你既然非要报恩,那我们就做个约定如何?”晏云姝手里拿着笔,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地上的人有些疑惑地抬头,被阳光照到又后知后觉地趴下去,还扒拉了两边的头发下来:“听小姐吩咐。”
“如你所说,我的确救了你两次,但我也的确没有想过要救你。”晏云姝缓缓说道,地上的人身子一抖,她叹了口气,语调却一转,“救你两回,你替我办三年的事,三年一过,你还是自由身。”
沉默,良久的沉默。
柴房位于静姝阁的一个角落,也没人会注意到,这里的窗户打开,便会照进一室月光,如银织的锦绸一般。
只是这个时间,月亮还没升起,而花朝也点上了灯。
晏云姝就在那灯影里,昏黄的光打在她的侧脸,轮廓姣美,气质华贵不可方物,他一时有些看呆了。
“五年。”
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还是他自己先回过神来,脸颊迅速飞红,低着头跟晏云姝讨价还价。
晏云姝失笑。
“那便约定了。”
“五年,一千四百六十一天。”
桃暮和花朝分立两侧,提笔就准备写下去,花朝歪歪头:“不是一千四百六十天么?”
“还……”
不等桃暮说话,地上的人自己接上了:“算一个闰年,一天也不能少。”
花朝肯定地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神充满赞许:“不错,很有自觉。”
两份契约书很快起草好了,晏云姝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却看见他提笔良久,也没写下去。
他的手生的好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指节处生了茧,握笔的姿势也很优雅,不像是不会写字的样子。
他沉吟良久,还是没写。
“我没有名字了,还望小姐赐名。”
晏云姝默然。
“知意,务必知你自己心意。”
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晏云姝会起这么一个名字,他自生来,除了娘亲以外,从没有人在意过他的心意。
“小姐,这个名字会不会……”
花朝用很崇拜的眼神看着晏云姝,觉得她起这个名字很好听,桃暮却皱了皱眉,这个名字好听是好听,只怕是有些女气。
“知意多谢小姐赠名。”
知意说着,直接冲着晏云姝行了一礼,提笔就要写,又顿了顿,转向花朝。
“冒昧一问小姐的姓氏。”
花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晏。”
桃暮哑然。
知意道声谢,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晏知意”三个字。
他将一份折好放在自己身上,旋即消失在了三人视野里:“小姐需要我就叫我名字就好,我不会随便出现的。”
自此,院里的海棠树上,多了一个常客。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这样也好,省了我去向外祖父要孟家暗卫的功夫。”
晏云姝一合计,觉得倒也划算。
“小姐,他可信吗?”
桃暮还是有些担心。
“我想不出他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晏云姝看着那棵海棠树,依旧安静,完全不像是多了个人,“他的武功很高,会很有用。”
只字不提他是否可靠。
又过了一日,四夏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静姝阁,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四夏姑姑是有什么事么?”
彼时晏云姝正坐在院里的海棠树下,手里的那本《六韬》已经过去一半,她脸上的表情是有些疑惑的,只那轻叩石桌的指节预示着她在思索。
一切都按着前世的轨迹在进行着,如果她记的不错,今年,慕容崎也会进入秋学,不过是以助学的身份。就是在这一年,他一副儒雅俊秀的翩翩公子模样,引来了京中诸多贵女的瞩目,她也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个低调的三皇子。
不过,和前生不同的是,晏云姝早就注意到了他,还对他近日的行踪几乎了如指掌——这一切当然是晏知意的功劳。
“孟家来人说,三皇子也会进入今年的秋学,不过是做助学。”
果然如此。
晏云姝低眸合上书页,在打理下裙的空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双秋水盈盈的美目中泛着冰寒的光。
今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