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楚汉谁曾见》若十年

123、还是由你带着吧

　　慧目如炬隔着万千迷雾总能看清天下形势的范大谋士，死在刘邦的反间计中，此刻还没与项羽决裂，从钺奴敬畏的态度里可知这位大谋士在楚国位高名重，深受项羽敬重。

　　名重权高到可以随意出入内院，任意处置项羽的姬妾 ，他和项羽的关系？

　　楚国的这两位君臣啊，要么亲密无间，要么出了点儿意外......项氏权柄旁落？

　　这不是不可能啊，要不出点罅隙，范增怎么死，项羽怎么败呢。

　　一时惊疑不定，范增怎么死的，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我刚和范增打个照面，没来及从心底生出几分思量与敬畏，刘家一门老小就被押入彭城，心焦火燎地忙忙碌碌好几天，好不容易才把刘家一门老小安顿妥当，忙乱间，我将与范增吵架这事儿忘了，与其说忘了，更应该是-上次见项羽的时候，项羽半句未提，我心存侥幸，以为范大谋士心胸宽大不和我这小女子计较。

　　我以为，这事儿算是翻篇了！

　　以前从未想过会牵扯到一起的两个人，没有想过就没有留意-他在项羽心中的分量。

　　此刻兵戈相向，算谋逆？还是得了项羽的默许？

　　范增横行无忌的举动摆在这里，府中各处皆风平浪静，只有我这里遭了兵灾！

　　这些，大致能说明一切。

　　心中的小船，一边儿已经翘上天了，后脊有点发凉。

　　还未撕破面皮，他们暂时没用强的打算，只和颜悦色劝我，劝我的话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句，奉命行事，夫人不要为难我们。夫人快些选吧，我们还要回去交差。

　　这又不是选择用什么晚膳，我总得争取一下，让我见见项羽那个王八蛋，或者找范增当面陪个不是？兵弩强弓的威压下我再也没有了那日吵架的气势，小心谨慎的和他们打着商量。

　　对方拒绝得斩钉截铁，说到最后，绯袍管事失了耐心，只见他眼眸低压，给旁边的军士递了一个狠厉的眼神，便有人三两步走到跟前将我和钺奴钳制住，他也随即向前走了几步 “夫人是自己动手还是我们帮夫人一把？”

　　午后层云密布，一点儿风也没有，闷热异常，我身上的轻纱小衣早已被汗水浸透，透过他毫无转圜的态度，坚定的神色，终于明白范增是真要我死。

　　为何？只为了那么点儿小事儿？？

　　他们将我的手扭转至身后，这情形就似我是一个囚犯，很不舒服，我开始挣扎。

　　挣扎加剧，双臂上的力气也逐渐加重，压的我生疼，从他们踏入这院子，我一直在和他们好好说话，并不顶用，我的一点儿好脾气也耗尽了，颤着身子，怒火涌出“放开我，我是将军夫人，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样对我，不怕将军问罪，让你们陪葬吗？”

　　我的话一点儿也没吓到绯袍管事。

　　到了这一步，他只将我看做板上钉钉的死人一个，再无顾忌，半嘲半讽地绕至我身侧“ 夫人身份贵重，这又何必呢？挣扎得这么难看，失了身份，也耽误时间，还要白白遭罪。” 边说边摇头，说完眸中阴风乍现，似要亲自给我示范，他口中的遭罪是什么，一只手飞快扬起，风驰电掣地落在我后脑勺处后猛地揪住我的发将我的头往后一扯，这一扯，钗环掉落，花容失色，头皮岂止发麻，我的心肝脾肺都被他扯断了似的疼。

　　另一只手迅又速搭上我的下颌，纤长白润的手指收紧了，用力一捏，我不自主地呼痛出声，头皮像被撕裂了，嘴也被迫张开，再也叫不出声来。

　　钺奴比我力气大，强压之下竟将两名卫兵扯着踉跄往前了了几步，红着眼对上绯袍管事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让我见一见将军，将军让我照料虞姬夫人，他要知道，没有道理不提前通知我。”

　　钺奴的反抗让身侧的士兵受了压力，有些扯不住了，这时又有两人上前帮忙按住她。

　　脖颈已被压弯，她声音不屈“ 让我见将军，我要见将军，就算是范先生的命令，也该先请示将军，等我禀明了再动手不迟。还是范先生根本不敢让将军知道，你们怎么敢？你们这样对夫人，真不怕死吗？将军不会对范先生怎样，周政，你的脑袋难道不要了吗，你们周家一门的性命都不要惹吗？还有你们，你们没有家人？你们连家人的性命都不顾吗？周政你放了我，我去见将军，等我见了将军，请了将军示下......周.......呜呜......”

　　或许是钺奴那句周家一门恰好砸在名为周政的绯袍管事心间柔软处，钺奴话说一半，他终于动容，松开了砸着我下颌的手。

　　我似终于喘出一口气，又似喉管还堵着，咳咳地发不出声叫骂。

　　绯袍管事眼底浮出一丝犹豫，可是很快他又恢复了阴沉冷绝，一挥手间有人上前用破布堵住钺奴的嘴，钺奴挣扎着，誓死不屈，四个人前后左右将她围圆实了，任她再大的力气也被压制的无法起身，口中只能发出呜鸣声了，凌乱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脸颊，在我面前总是一派柔和的少女一次次挣扎后又被按下摩擦，细白面颊上顿时一片绯红交错，我的心也似被她们按着摩擦了一遍又一遍，泪水混着汗水浸在脸颊上，视线有些模糊，终于沙哑着能出声了，

　　“你们放开她，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
　　“既是冲着我来的，那便来啊。别伤她，范增那个不死的要杀的人是我，你们把她放了，不就是毒酒吗，我自己喝，你们先将她放了。”

　　钺奴忍着泪冲我摇头，洁白的面庞上有鲜血渗出来，我心中惨然，不忍直视，下巴与头皮针扎火燎般地疼催出我的愤怒，她的半面脸颊交织的纵横的伤痕催着我出了决定。

　　情急之下，我甚至没意识到我在说什么。

　　说完了才知道抖。

　　彷佛刚才砸着我的下颌只是做一个示范，名为周政的绯袍管事转身执壶斟满酒盏后这次没有亲自动手，转头朝着一人道“看清楚没有，我刚才是怎么做的，照着我刚才的样子，掰开她的口。”

　　一个身材健硕，面黑眼狭的士兵作势便要执行命令。

　　“住手！”
　　黑面士兵看着健硕，胆子却没有周政那么肥，闻言身子一颤，倏地停下脚步，胆怯的看了我一眼又为难的朝着周政看去。

　　我不等周政再次发令，颤着音“ 让他们放手，我自己来。”

　　我又看了一眼钺奴,对上她赤红的一双眸子，心一沉 “你们放开她，放她走，骂人的是我，这事儿和她没关系，她只是一个婢女，范先生绝不会怪罪你们，她以前是跟在将军身边伺候的，放了她，在将军面前也是一份人情，如何？”

　　有求于人，我不敢再叫范增老不死的，规规矩矩的称了一声先生。

　　周政给我一个不怎样的表情，随即眼中浮上一抹讥讽 ，声音淡淡的

　　“夫人还是先喝了吧，我保证不会让夫人等她太久就是了。”

　　透心凉意弥漫到全身 ，我脱口而出“你敢，你敢动她，我......！”

　　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不敢的了，也不想再和我多说半句废话，周政冷眸一乜，冲着胆怯的士兵沉声吩咐 “ 还等什么？”

　　黑脸士兵捏住了我的下颌，周政一步步靠近，我用力挣扎，脑袋嗡嗡乱响，只能感知到心脏在心间最后的跳动声，连钺奴的呜咽声也听不见了。

　　范增，范增......

　　“哐当。” 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

　　顷刻间，又是人影一晃，压制在身体上的千钧力骤然松了，我的身体向地面扑倒。

　　狂风裹着大雨将满墙蔷薇花瓣冲得七零八落。

　　世子乖巧的依偎在我身旁，莹润的脸颊还残留着泪痕，龙且坐在一旁，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似在打量我是否已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龙且救下了我 。

　　我已经歇了很久，不能将救命恩人一直晾着。

　　身体微微能使出力气，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屈膝致谢 “龙将军，多谢您出手相救，我......”

　　龙且三两步上前，隔着袖子攫住我的臂，将我拦住 “ 咳咳，夫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他见我脸色发白，示意我坐下说 ，明媚爽朗的眉眼还如初见一般，半点看不出曾动过杀我的念头。

　　我已然觉得好些了，疑惑他来的这般及时 “ 将军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说话间视线落在世子莹白的笑脸上，后知后觉 “哦，您应该是来看世子才的，嗯嗯是了。刚才回来的时候没见到世子，我以为世子被范先生带走了，竟是跟着舅舅出去玩了么?”

　　世子嘴一撇，又要哭，龙且眉头一皱，呵斥他 “多大点儿事儿，你是男子，怎能老哭哭啼啼的，你母妃以前这么教导你的?”

　　世子不怕父亲，却怕舅舅，眼中本来盈了些水雾，被舅舅一吓，水雾没敢聚得汹涌些，颤了颤都化作丝丝怯意隐在眸子里，看起来怪可怜的。

　　龙且真是王妃亲哥哥，对世子的要求和王妃一样严苛。

　　咳咳，不过，这话听在有心人耳里....... 王妃以前教导得好，那么世子现在这副软弱的样子一定是跟我学的......

　　龙且是我救命恩人，就当没听见吧，我眼神飘忽，本想伸手摸摸世子柔弱的小脑袋，生生忍了，要是摸了，他看在眼里，又觉得我在娇惯带歪孩子了。

　　“夫人猜的没错，确实是范先生的人带走隆儿的，范先生的人一进院子我就得了消息，立即赶过来了，先去将隆儿截回来，耽搁了一阵子，等我回来就见夫人正被人.....这事儿怪我，考虑不周，忘了吩咐我的人保护夫人，差点害了夫人性命。”

　　原来如此，我点头“龙将军说的什么话，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怎会怪您？如此说来......”

　　如此说来龙且一直派人盯着我的院子？

　　他一直在监视我？

　　我.....

　　我的脸色一定一言难尽，连一向心思不甚细腻的龙且都觉察了，觉得有必要解释几句，空气中生出几分尴尬“ 我只是担心世子，没别的意思。”

　　这话说的，自己也觉得不如不说，他似自己把自己给气笑了，一扫面上急切局促“ 哈哈，我当然得派人盯着，妹妹不在，世子只有我一个舅舅，万一出什么事儿，我怎么对的起妹妹。夫人您说是不是？ ”

　　遮遮掩掩不如直抒胸臆，将自己的私心明明白白剖开了，他坦坦荡荡将自己心中真是想法说出来，恢复了往日的爽朗笑意“怎样夫人？要不要我再多派些人保护？”

　　他这么坦荡，我心中那点怎么你担心我戳世子刀子给世子下毒的芥蒂缓解了些，弯唇笑道 “ 一个两个都朝内院调兵，龙将军不怕霸王发怒尽管调进来，多些人在身边护佑，当然更好啊。”

　　我自觉没动过邀宠争位的念头，更没有谋害世子的想法，可是作为项羽名义上的妾，又不是世子的亲娘，怎会没有关乎自己切身的利益私心，龙且的担心是人之常情。

　　我将世子带在身边，项羽看在世子的份上，也会让我做王妃，别人不想歪也不成。

　　“不过嘛，任谁都能体谅龙将军一片拳拳爱护之心的，将军就算真派人保护，霸王也不会怪您。”

　　我心中动了念头，继续道“不过也不用这么麻烦，得罪范将军的是我，和世子不相干，这次的事，是我连累世子受惊了。况且”

　　世子在这里，这里就是众矢之的，得罪范增那次也和世子脱不开干系，若是龙且亲自求项羽，项羽未必不答应，交给龙且项羽也放心。龙且比王妃年长，府中定是有女眷的吧 ，这么一想，既能避嫌，还能解忧，面上真就露出几分不安“ 将军肯定听人说过，我出身乡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没读过什么圣贤书，见识菲薄，世子跟在我身边难免沾染上些粗俗气，这也没多久，原本刚硬端正的孩子竟生出几分柔弱稚嫩的孩气，我心里老大的不安的，常常觉得有愧王妃临终嘱托，担心这么下去孩子习气会继续糟下去。”

　　龙且看了世子一眼，嘴巴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他这一沉默，我觉得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我早想过，只是一直没机会跟您说，将军是世子嫡亲的舅舅，若是世子能由您亲自教导，就连霸王肯定也更放心些。
　　将军出身军伍，铁血柔情，雷霆手段，世子身份特殊，别人家的孩子还可以再等几年，可是世子不同，乱世之中，总要真刀真枪学些实在本事，呆在将军身边总比呆在我身边强。”

　　我这番话带着十二万分真心，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除了伤了世子的心。

　　“虞姬夫人......” 软糯的声音传来....... 项隆眼中烟雾又起，拉着我的袖子，俊秀白嫩的脸上一张小嘴抿了一个委屈的弧度，朦朦的水汽这次居然聚起来了，若是落下来，肯定好大一滴，

　　我.......

　　他的眼泪还没掉下来，我已觉得亏心，伸手想要摸摸他，

　　又想到龙且不喜这样宠溺孩子，迎上龙且的目光和绽出的笑就有点讨好的嫌疑。

　　龙且......

　　龙且看了眼我，又看了眼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