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嫣和皓都的小甜饼》阿绾不吃燏

19、第十九个小甜饼

　　年节刚过不久，太子府众人本忙着准备新帝登基迁府的事宜，近日却又多添了一份差事——务必为永安公主大婚安排妥帖。
　　若是说起公主大婚，满长安估计不会有人觉得惊讶，毕竟永安县主升为公主原本就是为了和亲远嫁，虽然后来和亲之事不了了之，但是女大当嫁，公主总是要出降的。只是这驸马都尉竟落到了杜大人义子的头上，这是许多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也没想通的。毕竟若是说起永安公主驸马人选，大多数人先想起的都是魏征魏大人家的那位小郎君，他与公主自幼便是好友，又护送公主去洛阳，之后公主在幽州失散也是魏郎君先去找寻。而这皓郎君虽然替公主打了擂台，但是许多人还是不信太子殿下竟会将掌上明珠许配给皓郎君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人，一时间众人唏嘘。
　　说起来太子殿下也是十分困惑，他心中虽然没有特别属意之人，但是想着嫣儿自幼便喜欢跟在魏叔玉后面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他也以为自家女儿是喜欢魏叔玉的。
　　圣上同他商议禅位事宜的时候，曾说让他决定嫣儿的婚事，他其实极其疼爱这个女儿，想着由她自主择婿当是最好。于是年节刚过的那日，殿下便差人去唤公主，只说到书房有要事相商。
　　“乐嫣给阿耶请安。”公主规矩的行礼，她这几日似乎总是出府学骑术，日日疲乏，脸上挂着疲惫的神色。
　　“嫣儿，为父今日叫你来，是想同你商议一下，你的婚事。”殿下开门见山。
　　“阿耶请说。”公主恭敬道。
　　“圣上宣退位诏书时，曾宣口谕，你的婚事由为父做主。”殿下招呼公主到桌边坐下“只是为父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阿耶，可是让我自己选？”公主看着殿下。
　　“嫣儿若是有心仪之人不妨说出来。”
　　“回阿耶，乐嫣属意之人，是皓郎君。”乐嫣脸有些红，微微低头道。
　　“杜大人的义子？”殿下似乎有些惊诧。
　　“阿耶对他不满吗？”公主抬头问道。
　　“为父只是觉得，你会选择魏叔玉。”
　　“叔玉哥哥对乐嫣来说，只是自幼亲近的哥哥。”公主站起身，工工整整的行礼道“可是皓都对乐嫣来说，是心仪之人。还望阿耶准许。”
　　“可，这魏叔玉似乎更加对你的脾气。”殿下思虑半刻“皓都此人，或许有些戾气，并不是驸马最佳人选。嫣儿，你是为父掌珠，更是大唐公主，为父定是要为你挑选一个可护你一世无虞的驸马。”
　　“阿耶，幽州事后是皓都他先找到了我，在洛阳的时候也是他处处回护我，擂台那时候，乐嫣本已心如死灰，想着要嫁便嫁了……可还是皓都，他不顾性命为我去打擂。经此种种，乐嫣愿意信任皓都，他是可以保护我一辈子的可以托付之人。”公主屈膝下跪，向殿下叩拜“或许永安公主的驸马可以是很多人，但是，乐嫣此生愿嫁的夫君，只有皓都一人而已。”公主抬起头，一滴眼泪正缓缓滑过她绯红的脸颊，她看着殿下的眼神却不再是惧怕敬重，而是充满了坚毅。
　　“既然嫣儿如此肯定皓都，那为父也只好应允了。”殿下有些无奈的样子，起身扶起乐嫣，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自己素来规矩的女儿这样同他理论，心下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嫣儿如今长大了，也是个有主意的女儿家了。”殿下笑着看公主。
　　“多谢阿耶。”双眸含泪的公主也笑着看向太子殿下。
　　经此一遭，太子府的下人们却是多了不少活计要忙，殿下和太子妃都想让公主尽快成婚，这样可省去公主迁入宫中不少无聊的时日。至于公主府，殿下不想公主再去陌生地方，便嘱咐管事把太子旧宅邸改做公主和驸马都尉的新婚府邸。
　　公主大婚的日子，虽未到阳春三月，但是冬雪消融，晴空万里，宅中的梅花开的正盛，暗香浮动，轻风醉人。公主由宫城乘鸾车至府邸，鸾车后数百宫人抬着火红的嫁妆箱，车马浩浩汤汤，像极了皓都之前梦中所见。只是，公主要嫁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皓郎君。
　　繁琐礼节过后，公主便进了婚房，坐在洒满了豆谷的榻边，等着还在外面推杯换盏的皓都。似乎过了不长时间，门便被推开，冷风贯入，梅香混合着淡淡酒气，是皓都来了。屋内的婢女已被公主遣走，故此刻屋内只有她和皓都两人。
　　皓郎君轻轻走过来，站在她身前缓缓掀起绣着鹣鲽的盖头，似乎怕吵醒了眼前醉梦。然后他看到今日的公主，她穿着最浓烈的衣，束着繁杂的发髻，华贵的珠饰点缀鬓间，眉心花钿艳丽，这是特意为今日准备的，天下独一无二的李乐嫣。皓都惊叹于她的美丽，不同于平日小女儿的娇俏，今日的她，更像是雍容的女子，端庄富丽。然后借着摇曳的烛光，皓都察觉到公主脸上残存的点点泪痕，还有更多的泪珠从她眸中滴落而下。
　　“公主，无需害怕。”于是他单膝跪下，伸手轻轻抹去她脸颊处温热的泪。
　　“我不怕的，皓都。”公主直视着他，眼中泪意愈发汹涌澎湃“只是，从坐上鸾车我就开始想，我们之前的事情。最开始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坏人，总之是不能被称为好人的人。幽州的时候，我害怕你，或许也有一点点憎恶你，想要对你避而远之……”
　　皓都看着她，想是哭了许久，双颊的胭脂都花了，鼻尖也微微泛红。他轻轻抱住抽泣的公主“我都知道的，没事了……”他在公主耳边说。
　　“后来……后来幽州之后，我也觉得会是阿耶和叔玉哥哥先找到我。直到……擂台那时候，我真的无路可走……却未曾想你那样以命助我。我一直以为，我是那时候才喜欢上你的。”公主抱住他的腰，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可是，方才我想了许久……似乎是很早很早之前，或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依赖你了。或许是幽州驿馆的那晚……又或许是逃亡路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或许是你在洛阳城外抱住我的时候……”
　　“皓都，谢谢你。”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浓浓的鼻音说“若没有皓都，就不会有今日的乐嫣。”她紧紧抱着他，想着前几日的事。
　　大婚前几日，魏叔玉曾送公主一份贺礼，盛放贺礼的木匣底下放着一封信，前半段是恭贺婚仪的话，后半段则是讲了一则旧事。原来从前救起落水公主的人，其实是皓都，而非魏叔玉。信中说魏叔玉本也想下水救人，奈何永宁郡主李长歌约好和魏叔玉一起玩耍，他想着下水救人势必还要回府更衣，两厢为难之际，只见一人跑到岸边飞身入水，极快把公主带回岸上。那人正是彼时刚入秦王府不久的皓郎君。魏叔玉在信中描述，皓都救公主上岸后，也不说话便离开了，只剩下他手足无措的看着满身是水的公主，那时他便厌恶皓都，于是便未将此事告知。如今乐嫣大婚，他觉得不该再隐瞒，故此坦然相告。
　　“公主，这都是我应做的。”他答，一向沉稳的声音也带了些颤抖。
　　“你哭了吗，皓都？我还从未见你哭过。”公主被他抱着，看不见他的脸，只得伸手去摸他的脸，果不其然摸到了点点湿润。
　　“我同你讲个故事吧。”皓都轻轻把公主放在榻上，自己坐在旁边“从前有个人，他的一生，大约只有命令和服从。他活的十分无趣，面无悲喜，其他人都很尊敬他，或者说，惧怕。他觉得他只要这样过一生，便是很不错了。报答义父养育之恩，也报答殿下知遇之恩。可是，在他心里，他不知道的地方，其实早早就埋下了一颗种子。”
　　皓都温柔的看着公主，她渐渐停止了抽泣，全神贯注听他的故事“那是很早很早之前，那人还年少的时候，他很怀疑义父同他讲的道理，若是人一生无情，该为什么而活。那时候他每日习武，真刀真枪和同伴拼杀，一着不慎便会受伤。日复一日，疲惫不堪，生死对他其实没什么差别了。可是有一天，他向往常一样，路过一片花开的很好的园子，从前他只觉得那些花朵开的可憎，恨不能将其连根拔起。可那一日，他不知为什么多看了一眼，看到了一个还不及花丛高的女孩子，正踮着脚替花朵遮太阳。只那一眼，便将他从地狱一把拉回了人间。”
　　“乐嫣，我眼中，从前只有杀伐决断。”皓都轻轻卸下她发间的珠翠，黑发倾泻而下，冰冷柔滑“是你，让我见到人间的一点温柔善意。”
　　“没有你，或许根本就不会有皓都的存在。”他吹熄了床榻两侧的龙凤喜烛，月光从喜帐的缝隙照进来，洒在公主白皙的肌肤上。
　　过了很久，久到他怀中的公主已经熟睡过去，可他还是没有困意。皓都低头看着公主，她的发丝缠绕在他手臂上，似乎他曾梦到过这样的景象。
　　其实公主不知道，他已经为她流过好多次泪了。洛阳城外找到公主的那晚，他见着熟悉却又陌生的公主，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那夜他在公主房门外守夜，看着皎洁的月亮，莫名其妙竟流下一滴眼泪。打完擂台养伤的那次，公主戏弄他，让他误会公主还要远嫁，后来他揪住一个小厮询问一番，才知道其实赢的是他，那一日许是春日阳光刺眼，听闻公主婚事从长计议的消息，他竟一个人在榻上哭了一场。今晚本是大喜之日，他却又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落泪之后，竟然莫名的平静安心。
　　他静静看着怀中蜷缩着的公主，伸手悄悄拨弄她的额发，又把她往怀中带了带。
　　公主似乎察觉他的小动作，蹭了蹭他的手臂，闭着眼呢喃道“刚刚累了好久了，今日就睡下吧。”声音软糯，带着些撒娇语气。
　　皓都无声笑了笑，向窗外望去，天边渐红，看起来今日定然又是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