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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番外——路宁 ...

  •   2029/2/2
      路家老宅并没因为新年而热闹半分,直到施荣带着施巡前来拜年,房子才有了点生气。
      路严辉退休生活美好,平时小酒喝喝美人陪陪,脸上泛着红晕,说话时字正腔圆,半点不像要七十的人。
      和老朋友没聊几句就到饭点了,转到桌上嘴还不停,施荣叹道,“裴总今年怎么不来了?”
      路严辉鼻孔出气,故意冲着楼梯口大声道,“他小女儿生孩子,上赶着去当外公咯!”
      楼梯的正后方装了一扇大窗,正午的太阳光把木制的楼梯笼罩,晒得路宁背发暖,可施荣路严辉一唱一和,一下把窗遮得严严实实。
      路宁冷着脸坐下,自顾自地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路严辉说,“懂不懂规矩?人都没到齐,你就下筷子?”
      路宁咬下一口肉,才放下筷子。
      施荣打圆场,“就差一个小隐,他不会介意的,况且都是熟人,小宁想吃就让她吃。”
      “哼。”路严辉说,“都是被她哥宠坏了!我再不管管她,她非得上天。”
      “诶呦,我的老路总,孩子嘛,我家臭小子在家也没规矩。”
      “什么孩子?!都三十好几了还是孩子?我像她这个年纪儿子六岁女儿两岁,那个时候才叫孩子。”
      “路总是想起从前的小隐和小宁了吧。”
      “以前年轻,不知道孩子的好,现在年纪大了,就后悔啊!想想小时候的路隐多可爱啊,会抱着我都腿不让我走…”
      路宁听两个老头在自己面前对台词似得聊到目标上,声音温温柔柔,实则夹枪带棒向她这横扫,但她坐得直,像个木头人一般没反应。
      这个女儿啊,真是像极了自己,才能把薄情风流全学走,把商人的心狠手辣用了精。
      路严辉就知道软话对路宁没用,还是儿子心软,听话,对着边上的人吩咐道,“去催催少爷。”
      “我哥不在。”路宁说。
      “早上我还看到他在跑步。”路严辉奇怪,“他去哪了?”
      “美国。”路宁说。
      “他去美国干嘛…”路严辉脑子动动就想到了,声音提高八度,“他去找那个小明星了对吧?!”
      “柯唐手被划了,他要弹钢琴的,现在很怕…我哥过去看看情况。”
      “他是医生啊?他过去看情况有什么用?床上的小玩具,这么宠着干嘛!”路严辉不屑,“把你哥给我叫回来。”
      路宁一动不动,路严辉看向施巡,命令道,“把他叫回来。”
      施巡迫于压力打开手机,消息还没发出去,就听他对面一道刺耳的瓷器碎裂声。
      路宁把盘子往她脚边砸,碎片伤人,她是唯一一个,手背上细小的划痕沁出血珠,“为什么非要找我哥回来?”
      路严辉只说,“找个医生过来。”
      路宁又问一遍,语气变得凶狠,“为什么非要找我哥回来?!”
      路严辉气道,“不让他回来,让他天天只陪着那个小明星?”
      “不行吗?”
      “行是行,但他得先给我弄个崽出来!”路严辉说,“我不管你们谈恋爱不管你们结婚,我给你们的自由算多了吧?我都管的这样松了,就要求你俩一条,给我路家弄个后来!女儿不愿意,我还不能逼儿子了?”路严辉指着施巡,大吼道,“电话打通了没有?!”
      “我…”施巡说。
      “不许打!”路宁说。
      “我还没死呢,路家还是我做主!”路严辉说。
      施巡犹豫不知听谁的,又听路严辉吼了一句,“路宁,你干什么?!”
      施巡抬头,可被吓了一跳,路宁手里握着一块瓷片,抵着前胸偏左的位置,她说,“不,许,打!”
      大年初二还能闹成这样,打着灯笼都难见,施荣额头冒冷汗,“小宁,你冷静一点…”
      施巡把手机扔地上,“宁总,我听你的,我不打了…你冷静一下。”
      一个个都在劝路宁冷静,实则谁都没她冷静,你看,她不过是受了点伤流了点血,就让所有人都肯停下来听她说话。
      “爸,哥那么尊敬你,那么听你的话,他…他真的把你当成了爸爸,说为他好,可真正为他好的人怎么会愿意让他放弃他最喜欢的东西?!”
      “他记着你的恩情,放弃当导演就算了,现在你还想用你的恩情,让他背叛他最喜欢的人?”
      “怎么你们都喜欢逼他啊?为什么不来逼我啊?不就是孩子嘛…你们放心,我不仅会有孩子,还会结婚。”
      ……
      施巡还没见到柯唐人,他连绵不断的争吵声先进着他的耳朵。
      “我点了那么多次没能量你听不见呐?你以为我想在边上看啊?我是法刺又不是肉盾…要红?我是你爹啊?你要啥我给啥?”
      论一只手如何打游戏,柯唐做出了很好的示范。手机摊在桌上,右手五指在上方灵活地滑动,左手悠闲地摆在腿上。
      “会还没开完吗?”
      施巡正要说话,办公室的门再次开了。
      不知道柯唐是如何能在游戏骂人两不误的情况下注意其他的,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闭了手机。
      施巡出去了。
      上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以前的事了,路隐先摸了把柯唐的后脑勺,才小心地抬起柯唐的手,只剩手心一条有凸起淡粉色疤痕。
      “医生说我体质好,恢复情况理想,嘻嘻。”
      柯唐现在是把一个多月前自己的样子忘了精光。路隐赶到他所在的医院,柯情前脚刚走,柯唐后脚就抱着路隐哭,医生说伤口这么深,弄不好会影响手指的灵活度,他怎么能不怕?
      后来当然是请了这方面的专家做手术,万幸手术顺利,恢复得也很好。
      路隐对柯唐的手是轻轻举起轻轻放下,嘴上不饶人,“切个菜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你也算厉害。”
      路隐真怕了,想着他和柯唐在一起一天,就一天不会让柯唐再下厨房碰刀具。
      “我能进来吗?”
      是路宁的声音。
      柯唐说,“进来啊。”
      路宁手上握着一份资料,往路隐面前一摆,再向柯唐招了招手,“唐唐也来看。”
      上次见路宁已经一个月以前,那时柯唐手上绷带没解,而路宁手上与他同款,问了说是被碎了的瓷器割伤了手,今天她的绷带也没了,柯唐关心地问了一句,路宁扬起手,说连疤都没留。
      等他们俩看了几分钟,路宁便问,“感觉怎么样?”
      柯唐比较肤浅,“照片看起来不错。”
      路隐当这是份简历看,评价上面的人,“林鹤闲,三十二岁能做到S大中文系教授,能力应该不错。”
      “嗯,而且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平时爱好也很简单,养养花看看书,可以接受我经常出差应酬…”路宁说。
      “等等,停一下!”路隐皱起眉头,“这个人是谁?”
      “我对象…或者可以说,结婚对象。”路宁不顾面前两位男士爆发的诧异,“如果你们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吃顿饭,他正好也在C市。”
      在附近的餐厅开了一个包厢,三个人一起坐在圆桌上等,氛围很微妙,约莫坐了一刻钟,路宁拿着手机出去接人,几分钟后,她挽着一位穿着休闲装的男人,额角沁着汗珠,也是很紧张。
      “你们好,我叫林鹤闲,是,是宁宁的男朋友…”
      “我是路隐,是小宁的哥哥…既然你是小宁的对象,就叫我哥吧。”
      柯唐等他坐下来,先说话,“你好,我叫柯唐。”
      “我知道你,宁宁和我说过你,你是哥的男朋友。”
      连这都知道,他的地位在柯唐心目中暴涨,看来路宁真要和他结婚了。
      这还是路宁第一次主动把男朋友带到路隐面前,虽然路隐很开明,但他总忍不住多问几句,“在一起多久了?”
      “四十六天。”
      才四十六天就带到他面前了?!路隐又问,“你觉得你了解她吗?”
      “不是很了解…”
      “……”路隐又问,“你觉得你在了解她以后,还能爱她一辈子吗?”
      “我不能确定…”
      柯唐:“???”
      路隐:“!!!”
      路隐对这个男人哪哪哪都不满意,“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保证,来见我做什么?”
      “我…”林鹤闲嘴笨,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哥…”路宁听情况越发糟糕,才插了进来,“鹤闲是我师母的学生,在一起之前,我们已经认识三年了,我们是没谈几天,但他在我这,已经度过漫长的考察期。”
      “鹤闲脾气很好,我脾气上来他也不会和我吵,他还很会做饭…我恋爱谈得算多了,但没一个人给过我这样的安定感。”
      “可是…”路隐说。
      “而且,哥,我喜欢他。”
      路宁喜欢,一切就可以谈,路隐泄气,他决定再给林鹤闲一个好好回答的机会,“林鹤闲?你不再说几句?”
      “说…什么?”
      路宁竟然找了个这么憨的!柯唐无语,“让你表个态,保证你以后只爱宁姐一个,一辈子对她好!”
      林鹤闲呆滞几秒,说出的话震掉柯唐的下巴,“这怎么能保证?”
      柯唐:“???”
      路隐:“!!!”
      谈话陷入僵局,还是路宁喉头发出的闷笑打破,“鹤闲,你别说了,再说我们今天得分手。”
      “哥,我听过很多承诺,但是说这些承诺的人现在又在哪里?但凡涉及永远这个词的承诺,白纸黑字都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实现?”
      “那天鹤闲向我表白,我说让他陪我逛逛,晚一点再给他答复,他答应了。走到街尾,我问他,如果我不答应,你还会继续喜欢我吗?他说,他不知道。我又问,如果我答应,你会永远喜欢我吗?他还是说不知道。”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小时候喜欢吃西瓜,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会喜欢吃西瓜,可是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吃,再吃的时候竟然觉得西瓜好难吃。一辈子太长了,喜欢这种东西也太难说了,他现在虽然非常非常喜欢我,但也不敢保证将来不会变。”
      “鹤闲和我喜欢的类型相差很大,那天我是不打算答应他的,但他这番话让我第一次有了安定下来的想法。”
      “哥,你肯定觉得鹤闲每一方面都很一般,但要和他相处,你才会知道他的优点。就像我看当年的柯唐,也觉得他只有脸能看。”
      路宁使了几个眼色,柯唐顺势搭腔,“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路隐脸不再那么阴沉,“过几天带他回家一趟,去见见爸。”
      就是同意的意思,路宁眉眼弯弯,“当然了,我们得确定一下婚期。”
      “婚期?”路隐柯唐异口同声,路隐先说,“才一个多月,本性还没暴露呢,结婚是大事,再相处一段时间吧。”
      柯唐补充,“现在不是很流行婚前同居吗?先同居试试感觉再说。”
      路宁说,“我们已经同居一个月了,感觉很不错。”
      柯唐嘴角一抽,“一个月有点短…实在不行,先订婚?”
      路隐点头,“我觉得可行。”
      “我觉得不可行。”路宁突然起身,手按在小腹上,“我不想大着肚子当新娘。”
      柯唐:“?!!!!!”
      路隐:“??!!!!”
      路隐先说话,“你怀孕了?!”
      柯唐也急,“多久了?”
      路宁像说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今天去医院检查的,医生告诉我已经怀孕一个月。”
      接下来是暴怒的路隐,路宁有孕在身不能骂,气都撒在林鹤闲身上,柯唐没去劝,劝也没用,这让哪个哥哥能接受自己的宝贝妹妹肚子揣了个崽,拉着个男人说要结婚。
      路宁订婚期的时候说了很多次,她要做最漂亮的新娘,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婚期订在四月十九号,宜嫁娶,是个好日子。
      婚期订得急,婚礼半点不寒颤,许多年以后,参加过这场婚礼的人都说,路宁嫁得风光。
      ……
      纪微来的时候,路宁正扬着剪子,把她面前开得正好的玫瑰剪下,插入花瓶里。
      都说孕妇脾气怪,纪微是在路宁身上见识到了,九月份偏想看家里的玫瑰开花!林鹤闲以为她是想要玫瑰,专程买回来却被她扔在地上,看她指着花园有些光的玫瑰道,“我想看它开花。”
      玫瑰开花是在五六月,这个时候哪能让它开?耐不住路宁偏要,林鹤闲也是好脾气,找了家里园丁问,查了资料,买了日光灯,把花放在温室里养,该用的化肥一样不少,终于两个月后开了花。
      刚开的玫瑰还未在枝头娇艳多久,就被锋利的刀具分割到在他人眼中美好的花瓶里。
      也不知道林鹤闲看到会做如何想…大概也是接受吧…毕竟他的脑回路也和常人不同。
      路宁摆摆手,就有人把花盆放回温室,而她手撑着背,指尖推着花瓶到了一个位置上,她退开,远着看了一眼,又重回桌边,把花瓶推到一个新的位置。
      还有一个月是预产期,路宁肚子大的吓人,纪微慌张向前,“姐,你这里看着就行,我帮你摆。”
      “不要。”路宁说,重复此举有六分钟之久,才坐下来。
      “张扬怎么样了?”路宁孕期的标配是厚衣服厚冬袜厚鞋子…还有素颜,但这并没有改变她的本性,里子依旧是那个果决狠辣的女人。
      “这段时间在香港的一家企业做,我打过招呼,得他要走的时候才能给升职。”
      给点小恩小惠把他留住,绑在一个地方才好整。
      路宁笑笑,“我哥那边…”
      纪微立马回话,“姐,你放心,隐总那边我一直注意着。”
      “那就好…啊!”路宁一声叫唤能让这个房间所有都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纪微说,“怎么了?!”
      “踢我了…真有劲。”
      纪微让自己的心从嗓子眼边放了下去。
      “纪微,你跟我五年了吧?”
      “是。”
      “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心腹,我手上的人脉朋友你也有联系方式…我不在公司的这八个月,你的权利依旧很大,能撑着你做很多事。”
      “姐…”
      …你怎么了?
      “我哥心不够硬,做事不喜欢做绝,这是好的,但不是每件事留余地都好…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白话这样说,路宁心里想的却是背叛路隐的人不能有好下场,她是想亲自去做,但恐怕不会有时间。
      “这种事哪里需要我判断…不是有姐你嘛?”
      路宁勾起嘴角,但这个笑却让人品出涩意,她摸着肚子,“难说。”
      几句话让纪微生出了被托孤之感,她像被块石头压着,急于挣脱出去,正要说话,就见路宁脸上盖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纪微往路宁身下看,她坐着的沙发已经湿暗一块。
      “羊水破了。”纪微因为路宁,生产方面的书没少看,“把…把轮椅推过来,司机准备好,我们去医院。”
      不像纪微想象中的坚强,路宁显得很慌张,她的手上留下被路宁扣出的指甲印。路宁越慌,纪微越是冷静,即使她心里头的小人已经怕的失声尖叫。
      纪微用她空出的一只手打电话,林鹤闲,路隐,柯唐,路严辉一个一个叫。
      路宁喘着气,“九个月就生了…医生干什么吃的!预产期不是在下个月?!”
      “预产期不一定准…姐,别怕,等会医院还会有最好的医生和专家!”
      “怕什么?我不怕…”路宁低声呢喃,突然又道,“通知我哥了没有?他什么时候能到?”
      “隐总人在C市…他和柯唐都在过来了。”
      “C市…C市好远…你让他快点,让他快一点!”
      林鹤闲是第一个到医院的,接到电话时他还在上课,但听到要生了他哪管这些,撂下一教室学生就跑了。
      病房在坐着七八个医生,大家都安静的不说话,看到林鹤闲来了只朝他点头。他尽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开房门都开了十几秒,这病房早就定下,装修得和他们家卧室一样。
      床边只有纪微一个,正襟危坐像处理国家大事。床上的路宁闭着眼,呼吸均匀,如果不是她突然皱眉,都以为她睡着了。
      是宫缩了。
      最开始还好,痛个两分钟就结束了,过了几小时,痛的频率越来越高,却依旧不规律。
      “纪微,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和鹤闲说。”
      纪微出去了,只剩林鹤闲别她握着手,不知有什么事要交代给他,见纪微都不能听,“宁宁…?”
      “我书房里有一个保险柜,密码是0809…”路宁喉头传出一声闷哼,在床上的上半身只剩腰和头两个着力点,绷成一条弓。
      恶心的宫缩又来了,路宁捏着手撑了两分多钟,整个人才松懈下来,重重地喘着气。
      “别说了!生完再说吧,我们还有时间…”林鹤闲说。
      路宁不管不顾地继续,“…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写给哥哥的,一封是写给爸的。如果…我说如果,我和孩子两个都没下手术台…”
      林鹤闲大惊,“乱想什么呢?”
      “先听我说完!”路宁不耐,“记好了,两封信爸都得看,等爸看完了,你再把哥的那封拿给他…记清楚了没?”
      不就是把在把路隐的信给他先交给路严辉嘛,“记清楚了。”
      “好…你重说一遍。”
      林鹤闲却是不肯,“宁宁,最好的医生在外面守着,不会出事…”
      路宁像是败下阵来,摸着肚子,僵硬的眼神在上面划过,她实在麻木,“鹤闲,从知道怀孕第一天开始,我就感觉很不好…他在我肚子里越大越健康,我越感觉不好…我所想的是最糟糕的情况,谁也不希望它发生,但是它确实可能会发生!”
      “我…我信的人少,你是其中一个,到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能答应我,让我安心吗?”
      到医院的第六个小时,路宁被几乎无间隙并剧烈的宫缩整到崩溃,她开始说胡话,嘴巴里迷糊地说着疼。
      这个期间有经验老道的医生在边上看,一说产道开到两指就有人推着车进来,把推到路宁隔几个房间做胎监。
      “好疼啊…我好疼…怎么这么疼…我疼…好疼…疼”也是在今天,林鹤闲才知道路宁会哭的,眼睛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打湿一块,他也急了,他也才知道原来他能说脏话,“好了没?什么破胎监要做这么久?!”
      “胎监不行…给她吸氧试一试。”医生冷静道,再过二十来分钟,路宁才签了无痛的单子。
      路宁被推到分娩室,无痛打了以后她状态好了一些,但眼睛还是虚焦,她说了除了疼以外第一句话,“我哥呢?我哥在哪?”
      “哥,哥?我再催,我打电话再催!”
      “我要我哥…我哥…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林鹤闲抖着手摸衣服里的手机,一拨通电话就问,“哥,你到哪了?”
      电话里男人的很喘,“到医院门口了?怎么样?生出来没有?”
      林鹤闲不知如何现在情况,医生说路宁情况很正常,但他不止一次因此怀疑医生的专业度。大概是自己担心过了头,他便客观地说,“刚打了无痛…宁宁一直在叫你。”
      “把电话给她,我和她说几句话。”路隐说。
      林鹤闲依言把手机放到路宁耳边,路宁屏息听了半响,抖着声道,“怎么没声音?”
      林鹤闲刚要把手机缩回来,路宁又道,“有了…在电梯里…哥…打了无痛就不那么疼了…别慌…你别慌…到了?你说句话…”
      分娩室的门被重重地拍了几下,一道雄厚的男音从外面传来,“小宁,我到了,我在这里!”
      路宁的情绪在门被拍响的一瞬间得到缓解,饶是路宁在为他生孩子,林鹤闲也觉得她与自己不相干,他之于她好似一个工具。
      “让哥进来吧。”林鹤闲这样问,实则做好了出去的准备,待路宁一句肯定,他就出去换路隐。谁知路宁挂了电话,紧张地拉住他的手,“不行!”
      “我们是夫妻啊…你怎么能走?你得陪着我,我喜欢你啊,我想你陪着我,只要你陪…”路宁说话声太小,林鹤闲俯下身体才听清,他像被灌了迷魂汤一般坐回原位。
      并不是打了无痛就不疼了,后面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无痛也止不住,路宁回到无痛前的状态。
      她是被汹涌澎湃的疼痛冲到海里的人,太疼了,疼得她想立即离开那个躯壳,又被由锉刀汇集的凶流击钉在她的□□上。她清晰地感知她的盆骨被锤子在被有规律地敲,每次结束的时候,她都觉得盆骨已经在出现了裂缝甚至有粉末化到血里,可当疼痛再次来临,才知道方才的都是错觉。在太过鲜明剧烈的疼痛面前,她几乎忘记眨眼,或者说除了不断撕裂挤压的部位,她感受不到其他躯干。
      医生还让她别用力?为什么不能用力?
      柯唐左手和路隐牵着,听着身边男人细碎地重复“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中午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在练声房,一听路宁要生了,纵然医生都说路宁身体状况很好,他也止不住担心,什么都没整理,他跟着路隐一起回A市。
      分娩室的隔音效果不够好,柯唐能听到里面的声音,路宁先是细碎地叫疼,后来就变成了一阵一阵刺耳的尖叫。
      柯唐爱屋及乌,早把路宁当半个亲人,同时感知路隐的揪心,冷汗倒流,直逼心底。
      当他听到细弱的婴儿啼哭时,眼中见喜,可眼见路宁被一群医生推走,他就笑不出来了。
      路隐像疯了似地跟着他们跑,“我妹妹怎么了?”
      其中一个医生被拉住,“子宫大出血。”
      路严辉年纪大了,跟不上前头的人,但医院的院长只跟着他,他朝他撒气,“我告诉你,我女儿要是在你家医院有个三长两段,你也可以退休了!”
      院长憋屈死了,孩子是在她这生,但医生没两个是他家的啊,都是路严辉自己找的,但钱他也赚了,这事说到底和他相关,他安慰道,“宁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安全下手术台。”
      ……
      路宁不喜欢她妈冯黎,因为她实在两面三刀,外人在的时候她一定温婉可人,万事不争。私底总说她是个不带把赔钱货,连和林宛那个贱人一争的资格都没有。眼神之怨毒,像她对她所有的疼爱都是假的,不是她的女儿。
      所以听说冯黎和她为出生的弟弟死在分娩室,她也好像不是冯黎的女儿,一滴眼泪没掉,就和她不亲近的爸爸回家,那年她才八岁。
      在这个陌生的新家里,她本来是开心的,直到她在花园里听到一个她喜欢的姐姐说路宁脾气真怪,要不是这钱多,她才不伺候这祖宗。
      路宁被想采的玫瑰花刺扎得生疼,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不止是冯黎,到处都是骗子。
      但她十岁时,她第一次看到路隐,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在她胸头涌动,不待路严辉说话,她就主动叫了一声哥,说她明天想去游乐场玩,要他陪。想来奇怪,她把这话出口,还没看到她刚认识的哥哥的表情,就固执地肯定他一定会答应她接近于无理的要求。
      好像他一直是她的哥哥。
      路宁一度以为路隐会再被类似于沈溪的女人给追上,或者在适当的年纪开始一段没什么感情的婚姻,但柯唐出现了。她一点都不看好这段感情,太年轻的人都没定性,她已经在心头计划过无数遍如何整治背叛者。
      但她看到柯唐愿意和她签卖身契,看他们走过七个年头,看他们之间越来越重的羁绊,也看到路严辉的蠢蠢欲动。
      路隐对她来说真是太重要了,他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全心全意相信的人,她愿意因为他们长久而结婚生子,乃怕失去生命。
      路宁生于泥泞里,也要被绞死在泥泞里,玫瑰花杆上的刺伤了来采的人,也伤了自己。
      她已经破烂了,绿叶之上最耀眼的一抹红早就布满了长脚的红蜘蛛。
      她在剧痛之后在空中游荡,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挣扎着回去。她对红蜘蛛恶心,可何尝不喜欢让她维持鲜艳的利器呢?
      她还是想活的,还是有牵挂的。
      路宁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围着她的医生,说的第一个字是叫哥。
      她得知她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林鹤闲写下‘理解病情同意切除子宫’。
      男人下巴上是青色的胡茬,是他三天没好好打理自己的铁证,他哽着嗓子说,“醒了就好。”
      路宁没什么力气,想到她应该看一下自己的孩子,便问,“孩…子?”
      是个男孩,她想知道,检查的医生自然会告诉她。
      “睡着了,等他醒了抱给你看。”路隐说。
      “嗯…鹤…?”路宁越说越没力气,但她只轻道几个字,路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表情就变得怪异,“刚刚还在…应该在外面,我把他叫进来。”
      过了一会,林鹤闲进来了,青色胡茬是标配,除此之外,脸颊上一个拳头印很显眼。
      路宁手动动,林鹤闲便握住她的手。
      路隐在门口杵着不动,还好柯唐拉着他出去,“他们才是夫妻啊!”
      路宁昏迷这三天路隐哪能吃下什么,路宁醒了,柯唐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下,拽着他去吃点东西。
      病房内是呼吸机有节奏的声音,路宁用不动嘴了,她手指在林鹤闲手上划了一个‘脸’字,他就说了,“不疼。”
      路隐打的,在他签完病危通知书的时候,路隐上来就给了他一拳头,力气之大,铁制的椅子被他撞出刺耳的哐当声。
      路隐的怒火一定不会只因一拳平息,但林鹤闲依旧不跑不动,迎接他的下一次攻击。可他预想中的疼痛没出现,反而出现了另一道撞地声——柯唐不知怎么的,摔在地上。
      柯唐抱紧了路隐的腰,“他是孩子的爸爸!”
      路宁大概猜到他脸上是怎么回事,她握着林鹤闲的手紧了紧。
      ……
      在路宁清醒十天后,路隐的工作重回正轨,回C市处理一些紧急事物,柯唐被留在A市,他除了逗孩子玩,就是在路宁病房前的窗户那打游戏,吃饭和路宁一起吃月子餐,哇,月子餐真的好吃!他状态好的时候吃三份,状态不好吃两份半。事实证明,吃播真的能影响食欲,路宁原本吃不了几口,看柯唐吃的那么香,又会多吃。
      大多数时间路宁有林鹤闲陪,路隐难得不尊重人,直接让学校找人帮他代课,好让他整天待在医院里。
      林鹤闲表现得极好,每天九点准时到路宁面前报告,在停车场停好车正好八点四十五,十二月初的寒风让人打寒颤,下车之后他步子快了不少。
      和前些日子一样,医院大堂坐着个男人,黑色大衣里面裹着得体的西装,类似于路隐那种商务精英。
      这是家私人医院,大早上大堂没几人,除却穿着与外貌引得他记下他,还有那人总是盯着他看。
      林鹤闲这个名字好,旁人一听就能知道他性格了,说得好听是清高闲散,说得难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唯一让他在看书养鱼之外专心的事…大概只有路宁了。
      四年前在学校,那天他在图书馆里看一本书入了迷,再看表是已经晚上九点,他借了书,便往外走。
      路过一座桥,栏杆修的高,中间还有绳索连接。其实这座桥原本不这样,栏杆低矮,湖水清清,月亮挂在天上,仿佛身临二十四桥享受明月夜。可现在…哎,据说有学生玩闹中掉到河里,安全起见,把栏杆加高。
      林鹤闲怀念着,却看到一个穿着运动装的长头发学生翻过栏杆,毫不犹豫地从桥上跳了下去。
      他是不能见死不救,自然也跳了下去,在湖里游了很久不见人,心底越来越慌,直到岸上传来喊声——这就是他与路宁的初遇。
      只看现在,管那男人看他几天,他不来主动找他,林鹤闲绝对不多问一句。
      可山不动,还有愚公来移呢,那男人在林鹤闲进电梯前拦下了他,说自己是路宁的朋友,曾经闹过矛盾,路宁生孩子九死一生,他实在想来看看。
      脸最是会唬人的,林鹤闲又觉得他文质彬彬,不像坏人,便说好,我带你进去。
      在电梯里按下楼层,林鹤闲问道,“怎么称呼?”
      “凌顾。”
      保镖看林鹤闲带来的朋友自然放行,眼看要到病房了,凌顾一双脚又被怯懦束缚,动不得,他就近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她可能不愿意见我…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愿意我再去。”
      “怎么问?”
      “说我的名字就好。”
      林鹤闲进去了,一进门遍看到路宁缩在被子里,只眼睛半睁,还于半梦半醒之间。
      照顾她刷了牙洗了脸,整个人收拾干净了,他才道,“有个叫凌顾的守了几天了,他说想和你见一面。”
      路宁问,“他怎么和你讲的?”
      “他说他是你朋友,你们闹了矛盾。”
      路宁垂下眸子,思绪和线一般在她脑子里绣了幅金玉其外的画出来,“我和他处过一段时间,分手闹得不好看。”
      “是他不好吗?”
      在大多数人眼里,路宁是过错方,她便从大多数人的角度回答这个问题,“是我不好。”
      林鹤闲问题很多,比如既然是你不好,为什么他求着来见你?比如你还爱他吗?诸如此类小鸡肚肠的问题,但为显自己大度,他只说了一条,“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可是我已经和你结婚了。”路宁道,“你愿意让我和他见面吗?”
      他不愿意。
      但他爱的是路宁,他得习惯去接受路宁的过去,所以他维持着自己大度的形象,“可以。”
      “可我不可以,我已经结婚了。”路宁眼睛亮盈盈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像,“你让他别再来了,我不会见他。”
      林鹤闲如实对他说了,凌顾听了后的一段时间,犹如掉入冰窟。刚才的他是等待别人审判的人,但审判结果被宣告,他又不满起来。他与传信员沟通,“我真的想见…看她,你让我看她一眼行不行?等她睡着了,你把百叶窗打开,让我看她一眼,就一眼!”
      林鹤闲耐不住他求,说宁宁下午一点会午睡,等到那个时候,你可以看。
      凌顾等到一点,看到路宁在床上躺着,隔着一面镜子,他在外面,而另一个男人在里面。
      如果…如果…如果能够重来…
      但没有如果,他这一辈子,只能这样了,最近是一扇窗,最远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路宁与另一个男人的恩爱。
      路宁两点醒的,醒来不做什么,就盯着端着kindle的男人看,林鹤闲被看得坐立不安,“看什么?”
      “看你持靓行凶。”
      把港媒用在李嘉欣那样大美人身上的词放在他身上,林鹤闲被捧得晕乎乎,但也保持一丝理智,他是在一般人群中出彩,但和路宁的前对象们比,就显得普通了,比如那个凌顾,不说脸,光那种矜贵的气质,他自觉比不了。
      “我…凌顾更帅吧。”好似一句寻常感慨,罢就低头回去看书了,但路宁是什么人,轻而易举地品出其中醋意,她朝他伸手,“陪我躺一会好吗?”
      “会碰疼你吧…”
      “床这么大呢…”
      林鹤闲一上床,路宁的头就在他的左肩上停下。
      “再帅又怎样?我不喜欢他,只喜欢你。”路宁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番外——路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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