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红锁链》豆花豆花

1、episode1 记忆回响

　　伊森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玻璃窗的格子在夕阳的照耀下投在他乌黑的发上，整个课室回荡着老师单调的讲解泽尔文的声音，令人昏昏欲睡。但是每个人都强撑着不倒向桌面，因为亚历山大先生会把每个睡着学生的名字记下并在第二天清早的校园广播上全部通报一遍。
　　当然除了伊森。这家伙的泽尔语成绩永远是满分，明明没有上课，熟练程度却堪比母语。但是泽尔这个古老的部族早就在三千年前消亡了，所以唯一解释是这个平时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少年是个隐性学霸。
　　但是曾经有个学生说半夜看到这家伙在图书馆挑灯夜读十分认真，可能是那种平时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努力，其实暗地里偷偷学习的讨厌鬼学霸吧。
　　悠扬的放学钟声穿透黄昏，像从远古时期飘来。黑发的少年悠悠转醒，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伸了个不太明显的懒腰，因为亚历山大先生还在拖堂。
　　最近自己的生物钟实在是太离谱了。大概是从一个月前开始，无论怎么调整，夜晚多么努力地强迫自己睡觉都睡不着，白天越来越困，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夜晚无比精神地躺在床上，时常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睡不着的混沌之间响起。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后来伊森终于听清楚了它在说什么——那是一句泽尔语，意为“以血为注”。什么意思？这个声音就像伊森突如其来的泽尔语天赋一样蛮不讲理，就这样理所当然地被理解了，并且伴随而来的是一种浓稠的不知名感情，就像破晓前窗外的夜空，很空洞但是令人焦灼。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放弃吧，反正人这一辈子有很多东西是无法解释的，归根结底可以说是“命运”。
　　少年闭着眼睛从课桌上抬起头，修长而清瘦的手指在桌面上胡乱摸索了几下，摸到自己那副老土款式的眼镜戴上，才睁开那双睡眼惺忪的眼。
　　低头打算把抽屉里的课本拿出来的时候瞥见地上有一块不知是谁的橡皮，疑惑之时右边那位相隔了一条过道的女生小心谨慎地戳了戳他：“伊森同学，不好意思我的橡皮掉到你地上了……能帮忙捡一下吗，谢谢。”
　　伊森礼貌地微点一下头，弯腰下去捡了起来并递给了女生。
　　没想到身型那么修长的男生可以如此流畅地探身到桌子底下，接过橡皮疯狂道谢的女生如是想。
　　圣福莱希斯学院的学生和其他学校学生一样，一个班内总会存在几个受人欺负的学生，也会存在几个和全班人关系都很好的受欢迎学生，还会有几个虽然平时毫无存在感，但是莫名赢得同学尊敬的人。一般来说最后这一类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身上有一些超越别人的长处。虽然高中年级大部分学生已经成年或者是接近成年，人际交往已然较为成熟，但是心里还是会把班上的同学在中潜意识分类，友好的外表下偶尔流露出些许真实态度。
　　本来伊森会成为受人欺负的那一款。要说为什么，大概是青春期孩子们的一种无意识偏见吧。平时戴着个像啤酒瓶盖一样的老土眼镜，打照面的时候永远低着头，眼睛从来不正眼看人的沉默男生，也就是大家眼中的胆小鬼，是那种可以随意支使课间的时候帮自己跑腿的、回来随便说句“谢谢你啦，下次请你吃饭”的男生。
　　但是当这样的外表与性格下有学霸光环加持，这个人就开始令人肃然起敬，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圣福莱希斯学院的学生们还是很崇拜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学生的。
　　所以，当伊森在高一古咒法课的期末考试中，拒绝了老师的协助，自己完成了一个古召唤术，召来了自己远在学生宿舍的靴子之后，全班人对他的印象就从“可以随便支使的害羞自闭男同学”变成了“不想和普通学生废话的世外高人”。而且这人还在自己的古召唤阵旁施施然把自己磨脚的皮鞋换成了靴子，并且有始有终地把换下的皮鞋反向召唤传送了回去。结束这一切之后伊森在匆匆离去的过程中瞥了一眼围观同学，发现全班人可能都需要去一趟校医室，把自己脱臼的下巴接回去。
　　当然，这么基础的古咒法，对于生活在几千年前的古纪元人类魔法师来说简直就是从小必会的咒法，就像现在的魔法师用传送术把自己落在家里的包包传到自己手上一样简单，但是显而易见，古咒法于今日之魔法学校高中生，就如文言文如今日之普通高中生，能大概了解一篇文言文在讲什么并回答试卷上的问题就足够了，你还指望现在的高中生用文言文写作文那实属凤毛麟角。连一向以喜欢挖苦学生实行“打击式教育”著称的卢卡斯教授都对伊森投向赞许目光，并且在之后的古咒法课上对伊森关照有加，看伊森的目光仿佛在说“我终于有一个能成为古咒法研究学领域栋梁的学生了”。
　　少年还是普普通通地进行着学校生活，每天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看书，虽然大家发现他最近上课都在趴着睡觉，但是在前几天的月考中又看到伊森在榜首的名字之后，大家对他的略微关注又降下去了——什么嘛，学霸果然还是学霸，天才少年因为不明原因睡觉一个月后成绩突降的热闹是看不到了。
　　大家对这个谜样清瘦少年的态度还是依旧疏离而尊敬。
　　而对这个谜样少年来说，这只是又一个自己也解释不清的人生问题罢了。为什么别人学习是在学新知识，自己像是在复习，很轻易就想起来了一些事情，仿佛是经常使用的常识，伴随而来的是挥之不去的眷恋，紧张，与莫名其妙的悲伤。可能是青春期吧，容易无病呻吟——伊森这样对自己解释。
　　“唰”的一声，整个课室开始变得嘈杂，各种收拾书本的声音、桌子移动的声音、讨论着放学后要去哪家吃饭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亚历山大先生的拖堂终于结束了。伊森老老实实地摆放好自己的桌椅，收好课本夹在胳肢窝间，匆匆离开了课室，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脚步略微轻快了一点。
　　在很快就变得空荡荡的教室中还坐着一个男生，浅金色长发被简单束起，修长的身型坐在自己的课桌上看着黑发男生清瘦身影步伐轻快地往食堂方向走去。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他一边眉毛轻轻挑起，浅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奈与嫌弃。
　　圣福莱希斯学院很大。校园建筑六十年前刚翻新，还是继承了学院千年前刚办学时的欧式风格。古老的石墙筑成了大部分建筑，空中拱廊穿插在学院的建筑群之间，而刚刚伊森走向的就是通往食堂建筑的空中拱廊。当然这个方向还通往许多地方，比如去这栋教学楼的螺旋梯下楼去别的地方。
　　但是金发男生就是知道他要去食堂，因为他已经观察了大半个月，就像一个跟踪狂一样摸清楚了伊森在学校的所有动向。
　　这个黑色头发、土里土气的男生每天八点二十分准时到教室，到了之后就开始趴在桌子上睡觉；时不时会因为课间爆发的几声惊叫挪动一下身子，挠挠后脑勺换个姿势继续睡；午间下课之后他会随便买一片面包在课室里一口一口地慢慢吃，仿佛在品味什么绝世佳肴；吃完之后继续睡，几乎睡到下午放学，醒来摸出眼镜戴上然后脚步轻快地奔向饭堂，购买晚餐限定的墨鱼意面，吃完之后满足地回宿舍继续睡觉。亚伦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在观察一只树懒的日常生活，这个人实在是太没劲了。
　　……除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眼睛。
　　什么样的人会整天戴着比啤酒瓶盖还厚的眼镜，还从来不抬眼看人啊……他的眼睛是常年麦粒肿吗？？真是不能理解。
　　一想到自己的“天菜”是这种人，亚伦心里面又涌起一阵烦躁。
　　“诶，亚亚～你怎么还留在课室里呀，不去吃饭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背后响起。亚伦蹙起的眉头突然舒展，转过头笑着对女生说：“没有人约我啊，你要和我一起吃吗？”
　　女生的脸瞬间有点火辣辣的：“嚯，你骗谁啊，还缺人和你一起吃饭？不过我知道食堂最近新开了一家西餐厅，里面的五分熟西冷牛排做得特别好吃噢……”
　　亚伦一边面带微笑地听着女生喋喋不休地迎合着自己的喜好介绍餐厅，一边跟着她一起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这个女生叫什么来着？米娅？艾米莉娅？不管了。反正她是个正常的女孩子，容貌甜美，性格活泼，就像其他血族会喜欢的那种猎物一样，就像是自己在家族宴会上见到的那些跟在同族人身后的血仆一样，温顺优雅，容貌姣好，带出来给自己长脸，是一种展现自己权利等级的奢侈品。
　　现在亚伦只想让自己专注于正常的猎物，而不是那个莫名对自己有奇怪吸引力的，同性的，古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