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跟你一起看月亮》白衣为友

22、我的生活16

　　第二十二章

　　这种好似心里任然计较当年的话，范风平也没想到会从冯纯嘴里听见。
　　毕竟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她是俩人中过得比较好、或者说离开得更干净的那一个。

　　那个瞬间他的表情复杂极了，可此刻二人面对面，他正面临一个十年了离重修旧好最近的机会，最终还是那份惊喜最终盖过其他。
　　正式回答之前，范风平敛了敛自己的情绪，也借此理清了脑海中被过往汹涌覆盖的思绪……

　　男人身子前倾，双手在膝前交握，骨节也不自觉摩挲用力，这是个很外倾、适合坦白的动作，他哑声道，“其实，我也以为，是你先给我提的分手。”

　　“我？怎么会？”听见这个回复的冯纯也挺惊讶，但细看对方也不像是在胡乱开脱。

　　两人一阵沉默，到这里才发现，原来这些年在双方心照不宣的只做朋友，默契回避掉关于过去的讨论，本以为是成年人的应有体面，却没发现因为这份胆怯，都错过了故事的另一个面貌。

　　而无论承认与不承认，即使他们之间放手的姿态尚算好看，可中间不是没有暗藏的阴影和怨怼。
　　比如直到今天，两人才发现，原来对方也耿耿于怀，
　　‘为什么你先放开手’这个假命题。

　　根据二人趁着气氛尚算和谐的一段坦白和复盘，在后期用动画帮忙理解补充当时背景的基础上，观众大概知晓了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十年前，二人都处于事业上升期，并与几个朋友共同经营着一家刚有起色的影视经纪公司，而范风平与冯纯志趣格外相投。
　　他们感情之初就约定，‘不轻易提分手，提了就请大方放ta走’。
　　那时他们感情上是逐渐升温的，只是工作性质决定，相处上只能常常分处两地，缺乏陪伴且各自繁忙。

　　三十岁对于范风平而言是重要的一年，他拿到了人生第一座影帝桂冠，热爱加上尤其能刻苦钻研，加上一路走来的际遇，让他在这个正正好的年纪拿到了应得的荣誉。
　　但这本该充满喜悦的收获之前，生活是有系列连锁反应的。

　　当时在投入巨大心力于入戏拍摄，后期又忙到脚打脑袋的宣传重压下，他把公司、把生活和情感上的压力，不可避免地传递给了兼具合作伙伴和另一半的冯纯。

　　而当时的冯纯是圈里话题度和争议最大的人物，出道不久就夺得了他人可能需要在行业里打磨一辈子才够得上的奖项。
　　后面虽然也有其他高质量作品支撑口碑，但正因如此，作为顶上有星光耀眼的大前辈余晖占据观众的心，向下又顶着新一代最扎眼的成绩，冯纯的位置注定了被枪打出头鸟。
　　她咬牙顶着所有人的审视，必须证明自己，一次都不能输。

　　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当时他们都有些耗干了自己的意思。
　　不过两人都是坚韧的性子，又是同行，能充分理解对方的处境，因此在积极完成自己的挑战的同时，都不吝支撑起对方的重担。
　　以期爱人能有更多空间喘息。

　　但这种时刻都像临界点一般的日常，总是有极限的。
　　有一回范风平从外地赶回，特意给冯纯惊喜，才发现她因为身体负荷过重，住进医院快三天了，但她，包括周围其他人，一点没有跟他透漏过这件事。
　　范风平忧惧之下也惊觉，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其实是岌岌可危并不可信的。

　　明明是亲密爱人，但常常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生活上更是还没有对方助理了解的更为透彻，照顾得更加尽心。
　　从前他们常常聊起的文学、电影、角色见解等等，更是属于繁忙之下的奢侈消遣。
　　而更为重要，最让范风平接受不了的，是在生活中无力缺位的他，还加重了爱人身上的工作重担。
　　真正伤害到她的，偏偏有自己不可忽视的一份子，谁都怪不了。

　　于是境况也很勉强的他，接手了冯纯手里全部需要处理的公司事务，为了分散对方注意力，范风平介绍了自己合作过的导演给她，为她争取到一次她很感兴趣的剧本角色的面试机会。
　　果然，这个角色吸引走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她即将参加角色面试，跟更有经验、或者更贴角色外形和人设气质的演员竞争。
　　而心无旁骛的投入是一个好演员基本的素质。

　　这时候，另两人都没想到的一个问题爆发了——“瓶颈”，
　　这个在天赋流选手的世界很少出现的坎儿，没有招呼就击溃了当时急需抓住机会的冯纯。

　　她是个感受型的演员，艺术表达的驱动力源于她永远敏感多思、对生活怀抱不竭的热情及好奇的内心。
　　而近一年里，重复的生活、工作环境以及冰冷的亲密关系，加上透支的身体，最终成为她在创作和表达人物时没有增益，灵性消减的原因。

　　这对于听闻消息的范风平也是很痛苦的，原本发现爱人为了他的事业而转移了自己的事业重心，已经够让他愧疚惊慌——她本来该出现在大银幕上被称颂解读，而不是将时间背于她人生理3想的事情。
　　而他充分明白这个事情对于冯纯这样真心忠于自己的表演理想的人，又在一个她必须证明自己的重要关头，到底意味着什么……

　　压力被他再次给到自己，在连轴转停不下来的那些天里，范风平尽力去关怀自己的爱人。
　　他主动跟她聊这次的剧本，关心她的生活，在两人的这些联系中，表面看双方都是很配合的，冯纯听他的建议去上了一些人物设定相关的课程，接受他的好意同样也宽慰他的压力。

　　因为深知对方处境并不理想，两个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假装自己无事发生。

　　但就是这些“表面和平”的时刻，每每让范风平感受到自己爱情的虚伪——他能做的东西竟是如此无用而没有意义的。
　　两个人都是演员，怎么会看不出努力维系的平和底下，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都不用细细揣摩，他们其实都明白，有时候说好话或者客气话，会让真正想说的东西，再也说不出口的。

　　变故出现在很普通的一天，没有任何记忆点的一个日期。

　　冯纯发现自己难以攻克的这个瓶颈后，经过多种方式依旧无法找回自己原本状态，并且水准越来越不稳定的时候，她陷入一种加倍执着的投入里。
　　连回复范风平那些安抚的心力都基本没有的一天。范老师结束在另一个城市的工作飞回玉都，去排练室看她，结果听见冯纯跟某位老师还是好友的对话。

　　冯纯辨识度尤其高的声音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响起，她的台词跟往常一样好：

　　“前段时间咱们聊完，我发现，建立在稳定亲密关系上的开心或者幸福，是一种非常廉价的情绪，它会覆盖你的感官，拖累你的敏锐，消减你的勇气，口味单一没什么好品尝的。但更可怕的是发现关系变得不稳定时，人居然会因为这些过期的开心进行自我欺骗……”

　　“你说的对，负面的不幸的东西总是让人更印象深刻，他们的出现总是百味杂陈，作为演员我应该喜欢它的复杂，这也许就是我不再能演好戏的原因，我很害怕再次面对这些不安全的情绪，我自己放低了我的敏感阈值。”

　　“想要尽快突破这次的困境，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分手这件事，我是认真考虑过的……”

　　总之这套“幸福无用论”被范风平记了很多年，怎么忘都忘不掉，理论荒唐但还是经冯纯的口，硬生生地刻在他心里。
　　那天范风平走得跟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后来便一直没有再联系冯纯，而对方好像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或者也许也乐见于此。
　　回去一个星期左右，他从那个导演朋友那里接到冯纯试镜通过的消息，还引用了业内一个大前辈的评价，赞她“不疯魔不成活”
　　——她再次突破了自己。

　　突破了什么？舍弃了什么？
　　到这里他已经知道，两个人该到结局了。
　　范风平跟忙碌着要进剧组的冯纯道了喜，也正式提出了分手，那边没有挽留。

　　这是一个还原起来漫天都是情绪，但说起来只有几句话的过去，没有误解，没有狗血，甚至两个人相互体谅到了最后一刻。
　　但十年前的结局就是这样，也许就是时机不对，他们放开了彼此了手。从此退回合作伙伴和偶尔私底下也会联系的朋友。

　　而双方的事业也确实在这十年里迎来各自的顶点，范风平在分手前忙的那部电影让他拿了人生第一个影帝，从此获得了电影一番的挑选资格；
　　冯纯凭借突破自我的作品，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不是大银幕短暂的流星，高开高走的故事也会真实发生，而这部拿奖片也只是一个起点，冯纯是继璀璨一代后，最配得上“传奇”这个形容词的女演员。

　　而所谓真正功成名就，或者说自我实现后，曾经的他们可能都没想过，他们将又坐在一起，预备跟曾经的爱情和解。

　　沙发上相互坦诚了的男女，再一次陷入沉默，这沉默好像一起经历过很多次，不尴尬，但让人心里惴惴。
　　冷静过一轮的冯纯先开口，一个不怎么友好的笑出现在她脸上，“说好了的，不轻易说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