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故》颐唐

4、第 4 章

　　自从妈妈走了之后，苏逸家中就只剩爷爷奶奶和自己了。苏逸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被寂寞包围，尽管爷爷奶奶很疼爱他。虽然才十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是比不少二十岁出头的人要成熟稳重的多。苏逸在学校没什么朋友，主要是因为他的家庭不光彩，又是未婚生娃又是贩毒枪毙又是改嫁之类的，仅有的两个朋友是同龄的两家邻居的孩子，杨珊珊和王嘉斌。苏逸的爷爷是县二中的退休教师，爷爷认为学习是一等一的大事，他觉得苏逸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学习就行了。每天饭前便后，都能听到爷爷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要抓紧时间，好好学习，要考第一，要考好高中，考好大学，要去北京那样的大城市生活……一天又一天，一遍又一遍，习惯性面对爷爷的耳提面命，苏逸从一开始的百分百认真变得越来越懒散，但比起同龄人还是要努力得多。
　　“苏逸，上个厕所那么慢！”爷爷的吼声把苏逸的便意都吓了回去。
　　唉，什么时候拉个屎减减负都成了奢侈。苏逸慢吞吞走了出来，走出来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逸逸快过来，这是李叔，爷爷的得意门生”爷爷一边招呼客人坐，一边向苏逸介绍着。
　　“李叔好。”苏逸打过招呼后便去烧水泡茶了。其实爷爷带过的学生挺多的，成绩好的学生挺多，成绩差的学生也多，只是这几年来看过爷爷的基本都是上学时被认为没出息的那一群，虽然他们没成为什么人中龙凤，只是在一个个普普通通的行业普通地活着，他们却显得格外真实，有人情味儿。有时候成绩真的不能代表什么，也许它可以代表一个人的努力程度，但别的还真代表不了。苏逸不知道这位得意门生是来干嘛的，不过他并不感兴趣。
　　“爷爷，李叔，你们聊，我先回房看书了。”
　　“是叫苏逸吧？名字取的挺好，十五岁都长这么高了，哈哈哈，成绩也挺好是吧。”
　　苏逸不知李叔是在客套还是要干嘛，他只得讪讪点头“也就一般。”
　　趁着李叔暂时没再说什么，苏逸赶紧回了房间。说实话他并不想了解别人也不想别人了解自己。因为人终有一别，爱的人少，离别就少。
　　苏逸家就那么屁大点儿的地方，回了房还是能听到他们聊天，苏逸干脆打开了收音机听电台了。
　　“啊”苏逸被突如其来的一拍吓得不轻。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叔叔要走了，和你打个招呼”
　　“啊，不好意思，我音量调太大了，没听到你进来，叔叔再见”苏逸起身送他。
　　李叔走后苏逸刚准备回房就被爷爷叫住了，看爷爷的样子是又要开始关于好好学习的长篇大论了，他不免又在心里叹了两口气。
　　“小逸，你的成绩在整个七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吃饭了，小逸来摆碗筷”奶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苏逸松了一口气，今天应该能躲过爷爷的说教了。爷爷摆摆手让他去吧，苏逸拔腿就跑，进了厨房抱了抱奶奶，“奶奶你最好了”
　　“怎么，那老头又说你了”
　　“没有没有，爷爷也最好，哈哈哈哈”
　　吃过饭后，苏逸才知道，那位李叔是锦睿中学的老师，今天是爷爷请他来的，请他帮忙让自己去锦睿中学上高中。苏逸觉得爷爷有些天真了，锦睿中学那是私立贵族中学，生源非富即贵，当然，也有一定名额是给优等生的，否则就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了。优等生可以免除学费，但就算能免除学费，在那儿上学的其他开支也不是他这样的家庭可以承受的，他明白爷爷寄予自己的厚望，可这也太不现实了。听爷爷说着，苏逸觉得心里堵得慌。
　　六月份考完中考就放假了，这个假期有些长。有几位任科老师打听过苏逸想去哪个高中，班主任觉得能去县一中就去，实在不行也要待在县二中，不然待县里的其他中学，会毁了这一棵好苗子。苏逸没什么想法，虽然锦睿中学这个名字在脑中闪过许多次，但终究不现实。其实他比较想留在七中，七中离家不到三公里，他可以随时回家，顾着爷爷奶奶点儿，毕竟他们都是七十岁的老人了。而去一中二中，离家就得上百公里。
　　假期时候李叔陆续来过几次，苏逸都不在家，最后一次是七月初去的。苏逸还在地里和奶奶种豆角，爷爷骑着那张晃眼的永久牌自行车奔着地里去。隔得老远就听到他在喊苏逸。
　　“老头儿，你那么慌干什么”奶奶有些紧张地问。
　　爷爷喘着粗气，十分用力地拉着苏逸的胳膊，“逸逸，逸逸，那高中，有着落了，我得回家跟他说去”
　　“噢噢噢，那赶紧回吧你们，我一会儿就回”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推着苏逸跟爷爷回家。
　　“那么好的一个学校我费了多大劲儿求了多少人才把你弄进去的，你就说你不想去？！爷爷这辈子没求过谁，这次连老脸都卖了，就想要你有出息，你必须去！”
　　苏逸没再答话。
　　苏逸与爷爷，有时候更像是父子，别人家的爷爷都不太管事儿，所以展示的都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一面，而苏逸家，爷爷就在父亲与爷爷两个身份中横跳，现在便是严厉的父亲那一身份吧。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苏逸家最可笑的笑话，爷爷亲自盯着儿子女儿学习，陪着他们长大，两孩子也不负期望，一开始都有体面的工作，又是铁饭碗，只要一直干着，便不愁吃不愁穿，偏偏两姐弟的人生都脱轨了，一个贩毒枪毙，一个不知所踪。这一次，无论如何，爷爷都想让苏逸走出去，拥有灿烂人生。
　　那晚苏逸和爷爷奶奶谈了很久。最后以苏逸的妥协收场。考试时间是7月14号，那天刚好是苏逸的生日。离考试也没几天了，苏逸每天都被爷爷强制要求从早复习到晚，也不允许他去地里帮忙，就连吃喝拉撒时间都被克扣了不少，不过奶奶先回家做饭时候会让苏逸偷偷休息，还给苏逸放风，怕累着苏逸。
　　苏逸心里有两个选择，一是去随便考考，反正自己没什么背景，考到优等生名额之外就不能在那上学了，就不会有随随便便就可以压垮一家三口的巨额开销，可是他又太怕爷爷奶奶会失望。二是努力争取，他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暂且不说考第一，考个前十应该没问题，可是，可是，家里真的承受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