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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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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备后天回云川一趟。”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吃宵夜。她主动说,“我回去带电脑,还有衣服什么的。哦,还要跟我前男友好好谈一下,我分手好像没分干净。”
“……”
“年前除非有工作,我就不再回云川了。这回我得给他说明白,不然他还要来找我的。”
许知棠对自己的脾性也很清楚,“到时候看他跋山涉水风尘仆仆的,我又心软了可就难办了。”
蒋谌不置可否,“为什么分手?”
这问题问得可就大了。这么长的一段感情走到尽头,出问题的事情当然也不是一件两件。
许知棠概括,“我总是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爱我。”
“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但可能因为人太好了,大家都称赞他,信任他。我总是怀疑,会不会他对所有人都一样照顾。”
所以才喜欢发朋友圈秀恩爱,试图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她是最受偏爱的一个。
“其实他人挺有边界感的。我们医院里乌七八糟的事可多了,他没有,他什么都不瞒着我。大姚哥听老家的人传说我们要结婚了也正常,大家应该都是那么想的。”
“有时候我觉得就这样过下去,好像也可以,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不太舒服。尤其是我今年终于下定决心离职了,自己待在家里更容易胡思乱想,拍视频的状态也不太行……就总是因为一些小事跟他闹脾气。他每次都会跟我说很多道理,可我还没耐心听。”
许知棠长叹一声,“其实他说的都挺对的。我也知道他在医院里忙了一天,回到家还得哄我,肯定很累。换成是我的话,我肯定都做不到他那样。可能还是我没长大吧,不够成熟,跟不上他的脚步。”
蒋谌真是想不通,她分都分了还在这替前男友说话,“你这么没安全感,不就是他应该尽的责任没有尽到么。”
感受不到的爱一律都该当不存在。
“可我们每个人,不都是最应该先对自己负责么?”许知棠说。
蒋谌沉默了一下,“这句也是他跟你说的?”
“是啊。我觉得也挺有道理的。”
“……”
别说是谈恋爱了,蒋谌道,“就算我跟姚一尧聊天,朋友之间诉苦的时候他都不会跟我说这种话。你是不是被PUA了?”
“诶嘿……陶陶也这么说过我。”
她还傻乐,摇摇头表示不懂,“也可能他就是太讲道理了呗,人跟人的脑袋想事情的方式真不一样。算啦,这些都不是小猫咪该考虑的事。”
“对了,这是这里第一次开火吧,连煮汤的锅都是现买的。那就祝贺你乔迁新居!也算是帮你暖房了,干杯干杯。”
蒋谌举起碗跟她碰了一下。叮当,薄薄的瓷碗盛了汤,声音还是清脆。
许知棠想,他之所以愿意让她搬进来一起住,除了出于情义的照拂,应该还因为,他偶尔也会感到孤独吧。
她觉得这世上就没有谁是不孤独的。哪怕是再享受独处的人,也会有某些时刻格外需要朋友陪伴。
“再过三天就是假期。”蒋谌说,“如果你多等一天,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回云川。”
许知棠睁大眼:“你还有假期啊?”
这话说的。“我不配有?”
“看你家里这样子,以为你一心工作赚钱不想要私人生活呢。”
她啧啧感叹,“也对,是头驴也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拉磨吧。哎你回老家是有什么事吗?”
“……”
蒋谌对她这比喻着实无语。但的确,他已经连着拉磨很久了,“……回去看看老人。”
许知棠理解地点点头,“那好啊,我们就一起回好了。反正就迟一天。”
蒋谌的爷爷奶奶一直住在云川。她小时候还去他们家玩儿过,夏天可以摘葡萄吃。也不知道院子里的葡萄架拆了没有。
“但我不会待太久,”蒋谌又说,“第一天上午回去,第二天下午回来。如果你跟着我一起,可以给你报销机票。”
还有这种好事。她双眼发光:“好!”
她回去收拾要带的东西,有个大半天时间也就够用了。反正就在这儿住三个月,不用带很多。
她还没开工,暂时没有收入,能省点机票钱当然很好。不过等回云川的这几天她也没闲着,买了面超大的全身镜,好对着镜子练习姿势和表情,为拍摄做准备。
镜子太大,次卧都放不下,只能放客厅。为此她还用了两顿宵夜贿赂蒋谌。
蒋谌本来是没所谓的,送到眼前的宵夜不吃白不吃,就答应了。结果下班回家,进门看见躺在地上的全身镜一愣,差点以为她把电视屏拆下来了,“这么大?”
奈何已经接受了贿赂,只能帮她一起把全身镜抬起来装好。放客厅里简直是闪闪发光。
“以后我就可以在这里录ootd!”她很满意,拉着蒋谌并排站在镜子前,“看,照起来很爽吧,两个人都装得下。”
蒋谌不太理解人为什么照镜子也能照爽,多少是沾点自恋。但他看着镜子把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影框在一起,心底居然也浮动着一丝隐秘的,微妙的愉悦。
好吧。他只能承认,他可能也是沾点自恋。
许知棠头动来动去,各种找脸最好看的角度用手机自拍。显得他站在旁边特别成熟,一副衣冠楚楚的大人模样。
他看了几眼,就退出了镜框。
蒋谌小时候很在乎“成熟”“懂事”之类的标签,并在得到这些标签时引以为荣。
他热衷于把自己的人生过成“别人家的孩子”,享受掌声和荣誉证书,享受许知棠看过来时带着佩服的目光。好像这样就能忘记,他有多缺乏父母的关注和陪伴。
许知棠不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多好的耐心,整天带着她学习或是玩儿,起初只是为了得到大人的夸奖。
父母能给他的时间很少,少到只够听一个优秀的儿子细数获得的荣誉,而非是听一个孤独不安的小孩掉着眼泪诉苦。
离开云川时,只有许知棠对他说,“你想爸妈的时候可以告诉我。”
“不想倾诉也可以不用说,反正只要你找我聊天,我就陪你。反正我超爱讲话的!”
十几年后的许知棠在他的客厅里敷着面膜跟闺蜜通电话,依旧擅长喋喋不休。
“我知道我知道,诶呀,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是真的时间紧张嘛。”
她对陶悦细数安排,“今天我终于有工作排期了!回去也只能待一天,第二天下午回来,然后隔天上午就要去棚里拍摄,行程好赶的。你就先忙自己的,不用给我庆祝入职了,嗯嗯,我们都是勤劳勇敢的小羊!”
“……”
“蓝蓝天空晴朗青青草地也芳香……”
“行了别唱了。”陶悦打断,“你要知道我给你带的消息,肯定唱不出来。”
“嗯?什么消息?”
“听三院的朋友说,何松砚他妈妈住院了。”
许知棠一怔,嬉笑的态度消失了,“是什么病?”
“这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病。”陶悦说,“长辈上了年纪难免的,身体总有些小毛病。”
“嗯……”
“哎,你可别跟我说想留下伺候啊。”
许知棠纠结了一下,“我还是得去医院探望的,就探望,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跟他复合。毕竟之前他照顾我爸爸也花了很多精力啊,我不能这么没良心的。”
“就你最有良心。”陶悦没好气道。“反正你自己看着办,要是敢为他丢了刚定下的工作,我打飞的去暴揍你一顿!”
“嘿嘿知道啦,放心。”
挂掉电话,她看着微信愁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打给何松砚。
她想何松砚要说的应该也是这件事,既然可以留到她回云川说,就证明他妈妈的身体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只是头疼……毕竟在长辈心里,现在她跟何松砚还是快要结婚的状态。到时候聊起天来……
她估计会把探望搞得很尴尬。
节前最后一天加班,蒋谌很晚还没有回来。
她连发了三条微信都没得到回复,就知道他还在忙,没有等下去,先回房间睡觉了。
蒋谌到家时已经快过零点。
他忙完才看到许知棠的消息,回复后对方没动静,就知道她肯定是睡着了。进门不出意外又被巨大的穿衣镜闪了一下,还没太习惯。
客厅是亮着的,许知棠给他留了灯。
他照旧先坐下喝杯水,喘口气,腾出缓冲的时间让疲惫消散。转眼瞥向客卧,才发现这家伙自顾自地进去睡觉,连房门都没有关。
不知道该说她粗心大意,还是适应能力极强。才这么几天就当自己家了。
蒋谌起身去把门轻轻带上。
隔天早上的机票,许知棠艰难爬起床,困头困脑,看起来精神不怎么好。一路上话也少了许多,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因为要跟前男友见面吧。
蒋谌不想问。
他真不想知道那么多事。她非要说的话就没办法,只能勉强听一听。不说更好。
落地两人各回各家。蒋谌提前两天跟老人家说了要回来探望,中午饭桌很丰盛,快赶上过年了。
他跟爷爷奶奶的关系其实也就一般,否则当初没了父母,也不会被交给大姑抚养。老夫妻一共三个子女,蒋谌父亲排第二。往下还有个小叔,前几年刚结婚,至今还带着老婆孩子跟年迈的父母一起住。
老院总共三间卧室。其中有一间从前是留给蒋谌住的,但自从小叔成家以后,他的房间就被征用了。所以每次回来探亲,他都会先给自己订好酒店。
“我跟同学约了晚上聚一聚。今晚就不留下跟你们吃饭了,明天还得赶回去加班。”
这样的话每年都听,老夫妻似乎从未怀疑过,只是一味地说些“工作辛苦了”“要注意身体”的客套话。
蒋谌一一应下。像是每年都要走的流程。
他自己也没多走心,连带回来的补品礼物都是落地以后现买的。况且成年后有了安身立命的能力,再不是什么缺爱的小孩了,也就更不会要求那么多。
午饭后两人招呼他,去原来的屋里睡个午觉再走。
蒋谌确实有点累,昨晚加班到半夜,今早又赶飞机。但他不想躺在别人床上睡觉,哪怕那张床曾经是父亲带着他亲自挑的。
他小时候留下来的东西不多,房间被征用后,都装在一个旧柜子里。以往他回来从没翻找过,态度也比较无所谓,家里人是打算清理出去的,只不过屋里还有位置,没着急腾挪。
蒋谌蹲下来,从熟悉的位置摸出钥匙,打开柜子底层上锁的抽屉。里面塞着他上学时得的奖状证书、作为全校第一发言的演讲稿、泛黄掉色的校园卡,还有一只精致到跟其他东西格格不入的小礼盒。
蒋谌打开它。里面是一条颇有设计感的项链,银质的部分已经生锈了。吊坠上那颗圆硕的粉紫色珍珠,却还泛着莹润的微光。
——放学经过的那条商品街开了家珠宝店,橱窗里摆了一条超级漂亮的珍珠项链。曾经许知棠一周跟他讲了三次。
她那段时间换了口味,不看热血番改看少女漫,嚷嚷着想谈恋爱。甚至还念叨着什么“如果是过生日的时候吹蜡烛,男主角趁着我闭眼亲手帮我戴上这条项链,我一定会心动的。”
蒋谌嘲笑她没出息,然后找了份家教的兼职,攒一个月的钱买下了这条项链。
彼时初春。
许知棠的生日在夏天,他想一切都来得及。
但她在夏天来临之前说了再见。
他嫌看了闹心,就把项链放在老家没有带走。时至今日,也并不感到遗憾。
他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生锈的结果。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年少时频频跳级,他跟身边的同学都隔着年龄差。所以情窦初开,开在了离他最近的许知棠身上,也很正常。是青春期必经的阶段。
现在当然不会了。
蒋谌收起项链,心想就这样锈掉吧,反正是没人知道的事。她只要没问,他就不会说。
……
问了他也不会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