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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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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有些晕晕乎乎的,勉强的笑了笑;可这笑容落在阿桂眼里却变成了自满。
这样可不好,自满自傲可是兵家大忌。
阿桂背着手走到几个团子跟前,“都站好,我们还在上课要遵守纪律。”
永璂几人排排站好,只是那炙热的眼神还是落在和珅身上。
和珅觉得自己身体沉得厉害,将重量都倚在了那把弯弓上;可这一幕落在阿桂眼里就变成了和珅在向他挑衅。
阿桂不满的将那把弓踹开,“成何体统,尊敬师长都忘了么?”和珅没了倚靠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昏睡过去了。
福康安上前拍了拍和珅,“和珅哥哥,你怎么了?”和珅此时失去了意识,没有回应。
阿桂察觉不对,伸手摸了摸和珅的脑门;怎么这么烫。
看着要围过来的永璂和永瑆,阿桂肃道:“别过来,他病了。”阿桂一把抱起和珅,让一旁候着的宫人去寻太医来;自己将人抱去演习场附近的休息室。
和珅此时昏睡过去,迷迷糊糊感觉到像是阿玛在抱着他;和珅烫红的小脸哼哼唧唧的喊着阿玛,额娘。
阿桂将人放在罗汉床上,就见福康安不知从哪里寻来了被子盖上;阿桂熟练的为和珅掖好被角又要来了一块细布浸了凉水敷在和珅的额头上。
和珅呼吸平缓了些,似是整个人舒服了些。
太医这时也赶到了,为和珅搭了脉开了药;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见和珅没什么大碍,阿桂让几个宫人先抬回和珅的住处;自己则留下继续教导三个孩子。
福康安此时心思都不在课上,一心想着早点结束去看和珅接连几次射箭脱靶被阿桂训斥了几声围着演习场跑了好几圈。一等阿桂下课,福康安一溜烟儿的跑走,远远的将永璂和永瑆甩在身后。
和珅此时吃了药,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和珅捂着发胀的脑袋回到了那个梦。
梦里老者的那面镜子在闪烁着,光芒也隐隐有些变暗了。
和珅将手覆上那面镜子,只听镜子里传来老者的声音;“你……你来了。”老者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
和珅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问道:“老先生,你如何?可是病了?”和珅有些担心焦急的问道,“我这里有太医开的方子,太医医术高超定能治愈你的。”
那老者吃力的叹了声气回道:“生老病死,莫强求。我活的也够久了。”和珅听到这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不会的!您是神仙!怎会死呢?神仙不都是与天地同寿的吗?”
这两年的相处,和珅早就将老者看作亲人。
是神,是妖魔鬼怪又如何呢?
往事历历在目,想着老者教授他许多新奇的知识;还将自己的人生阅历说与和珅教会了和珅许多道理。
和珅抱着那面镜子大哭起来,“呜呜,我不要你离开!你是神仙是不会死的!”
老者嘶哑着声音叹了声气,似怀念似不甘又带着些满足;这些情绪在这一瞬交杂成团。
“若是能亲眼看看你的模样就好了……你那般听话应该是个可爱的小家伙。”老者自语道。
和珅牟足了劲儿去擦镜面,好似那般擦将镜面擦净就能显现出老者的全貌。
和珅的手被镜框割破,一滴血被镜面吸收了。
和珅眼前一黑,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好像快要爆开。
和珅额上冷汗连连,可想着老者的话还是强撑着扶着镜面,嘴角也因用力咬着被咬破。
“我一定要让你看到我的模样!”和珅用力的按住镜面,那镜子好像变成了一张膜,渐渐的和珅的手透过了镜面;和珅深吸一气猛得向前一冲半个身子扎进了那面镜子。
和珅顿住了。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整个房间都是一片白色,老者躺在一张床上,那张床的样式他从未见过;老者床旁放着一台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那上面有一条绿色的线波动着。
那线跳的极微弱,好像很快就会变直,消失。
和珅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喊着可那老者却仿佛听不见。
老者胸口起伏越来越弱,和珅垂丧的放下手臂,用力撑着那个像是阻碍他的透明墙。
老者缓缓张开了眼睛,天花板一角似有什么在晃动。
忽而,在和珅吃惊的眼神中老者坐起了身,摘掉了脸上带的东西。
老者看见他了,在对他笑。
老者好似又充满了力气,下了地走到和珅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个怎样的少年。
老者细细看着和珅的样貌,回想着他同和珅说过的话以及和珅同他说过他做的事。
老者心中没有遗憾了。
原来他一直以为的梦是真的。
老者伸手想摸摸和珅的脸,可他的手却停在了和珅面前就好像他和和珅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膜。
那张薄膜时刻提醒着他同和珅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老者闭上了眼似是感受到自己的时刻到了,朝和珅挥了挥手说道:“小友,保重了。”说罢老者转身走开了。
和珅哭红了眼喊着老者,老者仿佛听不见朝着一面白墙走去,直至融进了那面墙。
嘀——————
那床旁的机器上的绿线变直了,房间的门被打开冲进来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像是在抢救老者;可最后这些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摇摇头道:“患者已死亡,患者没有家属交由相关单位来处理。”
和珅哭喊着,可那些白衣服的人似是看不到他的存在。忽然和珅身后涌起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和珅拽离这个地方。
和珅再睁眼时看到的是熟悉的地方,还有福康安担忧的脸。
“和珅哥哥。”福康安哑着嗓子说道。
和珅舔了舔发干的唇,福康安忙倒了一杯茶喂给和珅。
福康安见和珅终于醒了过来,这才放下心来。
“我昏睡了多久?”和珅费力的撑起身子问道。
“已经两日了。”福康安担心道。这两日不管他怎么喊和珅哥哥都不醒来,也不知道和珅哥哥梦到了什么;这两日哭得很伤心。
和珅想起老者去世,心情愈发沉闷。
福康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说,和珅见他犹豫出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福康安从不有事瞒和珅,且这事跟永璂也有关联。
“是皇后娘娘。”福康安有些焦虑环顾了四周,见无人贴在和珅耳边说道,“昨夜皇后娘娘回宫了。只娘娘一人。”
和珅一听直觉此事不对,想到永璂问道:“十二阿哥知道这件事吗?”福康安摇了摇。
这件事也是昨夜他守在这儿听屋外的太监私语知道的,具体的他也不敢多问;今日也是见和珅哥哥醒了想起此事才说的。
和珅听永璂不知此事,微微舒了口气对福康安说道,“皇后娘娘按说应该随圣上在江南,连夜回来恐其中有事。这样我们暂且先装作不知此事静观其变。”和珅想了想继续道:“十二阿哥那边……暂时先不要让他知道吧。”
和珅揉了揉发胀的头,又躺下休息了。
这几日和珅独处时身上会裹着一层淡淡的哀伤,和珅隐藏的很仔细可还是让福康安察觉到了;可每当福康安想问的时候,和珅总会岔开话题装作无事发生。
还有永璂。
永璂没了往日的活泼,变得沉闷起来。
福康安皱了皱眉头,他隐隐觉得永璂性情大变应该同那夜皇后娘娘被送回宫中一事有关。
福康安想寻机会问问清楚,可永璂下了课也不去文渊阁径直就回了自己的住处,连同他关系要好的永瑆都不搭理。
而福康安私下也问过永瑆,可永瑆好像也不清楚事情原委;福康安只得作罢没再打探消息。
和珅心情低落了几日,这夜睡不着趁着门外的太监打盹儿的空隙偷溜出去。
今夜无月,黑压压的云将星光也遮住了;只零零散散漏出些光亮。
和珅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撷芳殿内。
和珅走了进去,坐在了一案桌前发着呆。
在他心中,老者是神一般的存在。
但老者却在他面前辞世了。
和珅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他听到的那句话。
患者死亡……患者没有家属……他无法想象对他来说亦师亦友的老者临了前却如此凄凉。
和珅也有想过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个梦?会不会他下一次再来到这镜子前又能听到老者那句“小友,你来了。”
亦或是“小友,回见。”
这些夜里,他每夜都会去那个梦境;可不论他如何嘶喊,老者所在的那面镜子就只是那样安静的挂在一面看不到的墙上。
只是,那一直看不清的雾散了。
就像他曾触摸的第一面镜子一样,只有一个影像;再无回应。
这一次,和珅看清了老者的样子;如他想象的一模一样,老者有双闪烁的眼像是蕴藏着一整片星河。
老者笑着看着他可却做不出任何回应。
和珅觉得,自己是被诅咒的。
他的阿玛额娘去了,那个镜中同他样貌相仿的孩子也去了;现在连老者也是。
和珅叹了声气,却听见撷芳殿的角落想起了轻微的啜泣声。
“谁在哪儿?”和珅充满警惕,低声问道。
那暗角处顿时收了声,和珅见那人不应继续道:“再不出声我就叫人来了。”
那暗角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和珅整个人充满戒备手上抓起桌上的砚台准备趁形势不对就丢过去。
“和珅哥哥,是我。”
永璂揉了揉眼从暗角里走出来,和珅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砚台走了过去。
“十二阿哥这么晚怎么在这里?”和珅本想说夜里出来不合规矩可看看自己,将这句话咽回肚里。
永璂吸了吸鼻子坐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墙不语。
和珅坐在了他身边,听着身边的团子强忍住不哭出来的模样;想起之前福康安提过的那件事。
和珅叹了声气,将永璂揽在怀里像以前安抚和琳那般拍着永璂的背;“可是……皇后娘娘?”
听到怀里的团子闷哭的声音,和珅明白了看来皇后娘娘怕是真有了事。可最近在撷芳殿没听到什么风声只怕是瞒着十二阿哥的。
可是这消息还是走漏了。
和珅有些吃不准这消息是无意间被永璂听到的,还是有人故意透了消息让永璂知道。
这前者倒还好,若是这后者……
怀里的团子哭得伤心让和珅来不及细想此事;和珅轻抚着永璂的背问道:“皇后娘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永璂吸了吸鼻子说道:“皇额娘是一个温柔的人。来撷芳殿前是皇额娘教我识字,夜里睡不着时皇额娘会跟我讲她小时候的事给我听。皇额娘。。皇额娘她。。呜哇。。”永璂绷不住脸哭出了声。
永璂抱住和珅的手臂说道:“我听他们说,皇额娘是被皇阿玛派人押回来的。他们说皇阿玛要废了皇额娘,不要皇额娘了。皇阿玛是坏人!”和珅捂住永璂的嘴,和珅肃声道:“十二阿哥,这句话说不得。”
和珅探了探头向四处望了望,见无人才放下了手说道:“您刚才的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了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万一这些话传到了圣上的耳里。。”永璂捂上了嘴,这时才有些后怕。
皇阿玛要是听到他大逆不道的话。。可是皇额娘。。
永璂此时像一只无助的羔羊,和珅安慰道:“宫内还没什么消息,许是皇后娘娘没什么事情;可能是娘娘身子有些不适早一步回宫也说不准。再者,”和珅将永璂脸上的泪珠擦干净,“十二阿哥是男子汉,会保护皇后娘娘的不是吗?现在十二阿哥要照顾好自己,才能让皇后娘娘不担心,对不对?”
永璂点了点头,和珅的神色不假;也许皇额娘真如和珅说的那样。
可是。。那几个小太监说的。。
永璂有些犹豫了,“可是那些人跟我说,”和珅打断道“哪些人?阿哥可还记得他们的模样?”和珅颜色微正。
看来是有人故意透消息了。
“那些人,可是撷芳殿内的人?”和珅问道,永璂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是,我从未见过他们。我是在去文渊阁找你们的路上偶尔瞧见两个宫人在私语,等我走近听他们有提及皇额娘,细问下才知道。”
和珅拧了拧眉头,这两个太监哪里私语不好专挑十二阿哥每日去文渊阁的点说话;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在故意等永璂去寻他们似的。
永璂回忆了一遍,也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和珅想了想问道:“十二阿哥可还记得那两个宫人的模样?”
永璂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无果摇摇头道:“不记得,那两个人瞧着面生;好像之前从未见过。”
这就难办了,只怕那个故意走漏消息的人早已想到后路;那两个太监也可能早早被打发了寻不回来。和珅有些担心,提醒道:“十二阿哥要留心这些宫人,除了皇后娘娘和皇上身边的人;其他的暂时不要轻信。”
永璂点了点头,小声道:“我想皇额娘,想去看看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和珅安慰道,“等圣上回京后,十二阿哥去寻圣上提此事好不好?但在此之前,十二阿哥先安心待在撷芳殿内;好不好?”
永璂杵了杵脑袋,算作回应。和珅见时候不早了悄悄送永璂回了住处后,趁被太监发现前偷溜回了自己的住处了。
“事情处理的如何?”江南水榭旁停着一座篷船,那船里有一华服女子斜靠着问道。
底下跪着一小太监回道:“回娘娘的话,都办妥了。那两个小太监也处理好了。”
那华服女子轻嗯了一声,摆了摆扇子那太监便退下了。
此时那华服女子姣好的面容哪还有半分温柔恬静的模样,身旁伺候着大宫女接过女子手中的团扇放下,又砌了一碗热茶递了过去;娘娘梗在心头多年的刺,今日终于可以拔去了。”
那华服女子冷眼竖眉将那碗茶喝尽掷在地上冷笑道:“乌拉那拉氏也有今天。她最看重的帝心却害了她。呵,断发。仅是让她心思失宠还不够,我要让她的孩子同她一起遭圣上厌烦!”
那女子抚上了自己扁平的小腹,曾经这里也可以孕育一个小生命;可就因为她,那个女人!
她这一生注定只能抚养别人的孩子。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对身边忠心的大宫女道:“明日圣上就要回京了。届时你准备一下,务必要让十二阿哥能出现在圣上跟前哭闹。”
那宫女应了声是,那女子也乏了摆了摆手由那宫女掺着歇下了。
第二日,永璂上课虽没有先前那些活力但也比这几日沉闷不语要好许多;永璂听了和珅的话,今天跟往常一样内心那些疑问都压了下来暂时不想等皇阿玛回来后他再去问。
皇阿玛那么爱皇额娘,怎么会不要皇额娘呢?那些太监定是在说谎,造谣!他要跟皇阿玛禀明这件事,让皇阿玛抓住他们重重的惩罚他们。
永璂这般熬着,终于熬到圣上回来的那一日。
这日撷芳殿不用上课,永璂早早的就去养心殿外候着。圣上回京后有些心情不好,皇后和他有了芥蒂竟还疯魔的当着他的面断发。
满人断发,岂不荒唐?!
是以他让福隆安连夜将皇后走水路送了回来软禁在翊坤宫内,待他回京后再看。
圣上正在气头上,永璂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门外当差的太监没有阻拦。
小团子没有通传走了进来,行了礼本来是想同皇阿玛撒娇却没想圣上劈头就是一通训斥;“越发没规矩了!来见朕都不通传的吗!”这话说完圣上便有些后悔了。
永璂也是委屈,瑟缩着身子站在一边。圣上瞧自家儿子委屈的模样招了招手,永璂跑了过去。
“皇阿玛,你是不是不要皇额娘了?”永璂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一旁伺候的李玉大气不敢出一声,圣上扫了一眼李玉如蒙大赦忙退下替父子俩掩好门,屏退了门外站着的太监独留自己一人守着。
“皇阿玛……”永璂受伤的看着圣上。
圣上看着稚子无辜的眼神,忍住想教训一顿的心情开口问道:“永璂为何会这样问?”
永璂没有保留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说给圣上听,当听到有两个太监将这些话说给永璂;圣上脸色沉了几分。
好!他的身边竟还有这样的人。
皇后是他让额驸亲自送回来的,知道这些事的除了额驸就只有同他一起去江南的人才知道。
额驸自是不会将这件事大肆宣扬,能做出这样的事的人;圣上脑子里浮现出几个人的身影。
看来自己的这些枕边人需要好好调查一番了。
“呜呜呜,永璂不要皇阿玛和皇额娘分开!!永璂要皇阿玛和皇额娘一直在一起!!”小团子在圣上怀里哭得伤心极了。
圣上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儿子原来这么能哭,哭得还……这么难听。
“好了好了。”圣上给怀里的小团子顺顺气,“朕和你一起去看皇额娘好不好?”圣上哄道。
其实……他也有些冲动了。
永璂一听忙不哭站起身牵着圣上的手朝门口走去,“皇阿玛快些!我们去看皇额娘!让那些说皇阿玛不要皇额娘的人知道自己是胡说的!”永璂急着要将皇上拉去翊坤宫。
李玉见二人要出去本想为圣上准备轿撵,圣上摆了摆手;李玉颔首跟在二人身后。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牵着他的永璂,圣上有些想起从前在潜邸时乌拉那拉氏也是这般牵着他去的。
只不过那时候是去灯市。还记得两人乔装偷溜出王府,乌拉那拉氏淘气得逞的模样;十分娇媚可爱。
可为何……如今他二人会起这般争执。他是她的夫,更是这天下的天子;他贪恋一时的江南美色何至于让她这般歇斯底里还剪了发。
想起那缕断发,圣上的胸口有些隐隐作痛。
她就这般厌烦他到容不下他了吗?
曾经温婉的人何去了?
圣上带着这沉重的疑问随永璂走到翊坤宫门口,李玉想通传却被圣上制止了。
圣上弯下腰摸了摸永璂的小脑袋道:“皇阿玛先送你回来了,皇额娘她……”圣上眼神闪烁了些改口道:“皇阿玛还有朝务要忙,等有空就来看你和皇额娘。”圣上转身准备回去。
永璂拽住圣上的衣服问道:“皇阿玛要忙很久吗?永璂在这里等着皇阿玛。”小人儿执拗的要圣上给他答复,永璂有种预感;如果他就这样放手让皇阿玛离开,可能皇阿玛再也不会来看额娘了。
圣上很想说很快就回来,很快。
可是对着孩子那双期待的眼神他说不出口。
吱呀——
翊坤宫的大门开启,父子二人朝内看去;见是容嬷嬷。
容嬷嬷同二人行了礼,对永璂和圣上说道:“娘娘在佛堂诵经祈愿,娘娘让奴婢转告十二阿哥,让阿哥早些回阿哥所别耽搁了学业,不必进去请安”圣上看着容嬷嬷在等皇后有什么要同他说的,只见容嬷嬷对圣上福了福身子。
圣上有些失落可随着而来的更多的是赌气,圣上没好气道:“既然皇后在忙没空见朕,朕也不留下惹皇后厌了。”圣上说罢就同李玉离开了。
永璂叫了几声皇阿玛,也没见皇上停下步子;永璂朝翊坤宫内望了望只看见皇额娘在佛堂中礼佛的背影。
永璂想进去,见见额娘却被容嬷嬷拦了下来。
容嬷嬷看了眼礼佛的主子,叹声道:“十二阿哥先回去吧,娘娘这会儿心乱着呢;您给娘娘一些时间让她理理顺。”容嬷嬷见永璂还是不愿离开说道:“您是娘娘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娘娘又怎会不理您呢?娘娘现在需要些时间吧。”
容嬷嬷叹了声气,她的主子这次心痛极了。
容嬷嬷寻了翊坤宫的宫人将十二阿哥送回了阿哥所,永璂一路上都很安静没有吵闹直到进了自己的屋内才绷不住放声哭了起来,哭累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和珅站在屋外本想推开门瞧瞧,却收了手替永璂掩好门离开了。
“蠢材!这便是你对我说的一切都办妥了?”景阳宫内庆妃斥着底下跪着的太监。
庆妃今日本想接着这事去安慰圣上借此博得些圣上的恩宠;谁知今日她刚走到养心殿就见永璂拉着圣上往外走,瞧方向怕是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那位的命真硬,庆妃本以为圣上此次回京后就会宣布废后;而永璂去养心殿一闹更是能成为废后的导火索。
谁知,这可真是……
庆妃不解气的将手里的玉花盆砸向那宫人的身上,“没用的家伙,连这点事都办不妥!”现在好了,只怕乌拉那拉氏关个几日就又被放了出来。
庆妃咬牙切齿的恨着,看向那个太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既然事情办不妥,本宫也无须留着你这条命了。王全!”景阳宫的掌事太监王全心领神会主子的意思将一块细布卷了迅速塞进那太监的嘴里,又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道绳索将那太监捆了带了下去。
“处理的干净些,别像这个蠢材办事不牢靠。”庆妃狠厉的视线落在王全身上,王全打了个哆嗦,手上的绳子也收的紧;利落的将人带了下去。
永璂像霜打的茄子,这些日子下课不是去养心殿寻圣上,就是去敲翊坤宫的门要见皇额娘。
可这两个人都在寻理由搪塞他,连见都不见。
永璂觉得他被皇阿玛和皇额娘抛弃了。
和珅来寻永璂时,永璂倔强的拍着翊坤宫的门;宫门内的太监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不理会宫门外的永璂。
和珅握住永璂有些红肿的手道:“十二阿哥,我们回去吧。”永璂挣脱开,一下又一下的拍着门;“皇额娘,我是永璂!您不要我了吗?您开门见见永璂好不好?”
和珅紧紧抱住永璂,永璂在他怀里挥舞着手脚挣扎着;“呜呜皇阿玛不见我,皇额娘也不要见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永璂。”
和珅忍着痛没有松手,“永璂?你怎么在这儿?”二人背后想起了一女子的询问声。
永璂看清来人,忙拉着那女子说道:“愉娘娘!您让皇额娘开开门好不好?我想见皇额娘!”
愉妃取了细帕替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团子擦干净脸牵着他的手道:“来,愉娘帮你打开这扇门。”愉妃这才注意到永璂身旁还有一个人,那少年看着比永璂大一些;模样倒是精巧。
只怕再过几年长开些,又是一个不知要掳走多少少女芳心的人。
“你是?”愉妃询问道。
和珅按照宫中的礼数行了礼说道:“小民是阿哥所陪读之一,名叫钮钴禄和珅。”和珅看了眼永璂说道:“十二阿哥独自出来,小民不放心就跟了出来。
永璂还记得愉妃同他说的,比起愉娘娘认识和珅;现在更要紧的是他进去见额娘。
“愉娘娘,愉娘娘……”永璂催促道。
愉妃朝和珅点了点头走到翊坤宫门前说道:“皇后娘娘,海佳氏来给您请安。”愉妃牵着永璂站在翊坤宫门外,翊坤宫的门启了。
永璂见门打开,不等容嬷嬷回话就极速往里冲直冲进佛堂一把抱住皇后不撒手。
“永璂不放开皇额娘,皇额娘骂我也不松手。”皇后顿住身形,放下手里的念珠叹了声气。
她拿这个孩子无法。
皇后转身,瞧见永璂哭得红肿的眼睛才醒悟自己将这孩子关在门外是多么的不对。她想逃避孩子的追问可她做了什么?
永璂这么小的一个小人儿,她却让他整日为了大人的事伤心忧愁。
她不是一个好额娘。
皇后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在永璂的脸颊上落了一个轻轻的吻。
“皇额娘……”永璂紧紧抓住皇后的额衣襟,深怕自己再一松手就被皇额娘关在屋外了。
“姐姐,不请我也进来坐坐吗?”门外的愉妃出声问道。
容嬷嬷见皇后娘娘并无拒绝之意,侧身让愉妃也进了门;愉妃看了眼在门外候着的和珅笑道;“你也进来吧,皇后娘娘为人和善又怎会让你等在外面?”
和珅随着愉妃一同进了翊坤宫,见过皇后娘娘后便先跟着容嬷嬷下去再别处候着。愉妃见只剩她和皇后,出声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下江南前圣上还为您大办寿宴;怎么让您提前回来了,还被软禁在翊坤宫内。”
愉妃是真的担心皇后,从前在潜邸时皇后身为侧福晋对她百般照顾这份恩情愉妃一直记在心里;是以入了宫后从前的姐妹或疏远或争斗,她自始至终都是站在皇后身边陪着她。
至此,她们二人间的情分总是深一些的。
皇后拨弄着花盆里的几枝花,笑而不语。
永璂安静的坐在皇后怀里,良久后问道:“皇额娘,还要永璂吗?”看着永璂变得小心翼翼的模样,皇后有些心痛;捧着永璂的小脑袋说道:“皇额娘怎么会不要你呢?之前是皇额娘不好,皇额娘太专注于想自己的事了。以后不会了”皇后捋了捋永璂的辫子,“永璂以后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额娘以后每天都等你;好不好?”
永璂点了点头,有问道:“那皇阿玛呢?皇额娘还要皇阿玛吗?”永璂有些丧气道:“皇阿玛说忙完朝政很快就来看额娘和永璂。可这几天儿子去找皇阿玛,皇阿玛都推说不见。”永璂歪着脑袋问道:“皇阿玛每日真的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吗?那儿子去帮皇阿玛做事,皇阿玛就有空来见皇额娘好不好?”
皇后打断道:“以后这些话不可说,这些话你皇阿玛听了会生气的。”永璂点了点头,问道:“那皇额娘什么时候去看皇阿玛?”
皇后怔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愉妃有些担忧的看着皇后,皇后示意无碍。皇后看着永璂又像是在自语道:“皇额娘累了,皇阿玛有其他娘娘照顾”皇后点了点永璂的鼻头说道:“皇额娘以后只照顾我们永璂一人好不好?”
皇后的心累极了。
她同皇上渐行渐远,如今二人相见也仅剩下争执;年少时的那点喜欢只怕早已消耗殆尽了。
她不想再喜欢那个人了,亦不想再做这个皇后了。
永璂充满渴求的眼神看着皇后,可皇后眼里没有流露出一丝动摇;永璂不想为难皇额娘,似下了决心道:“儿子以后不说了,儿子只要日后能天天看见额娘就行。”
可是永璂的心里明白,皇额娘和皇阿玛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愉妃见皇后情绪如此低沉,本想开口劝一劝的;可见皇后“油盐不进”的模样,恐姐妹间的情谊生分了也便缄口不提了。
“怎么不见永琪?”皇后见永琪没陪在愉妃身边出声询问道,她倒是有些日子没看见那孩子了。
“永琪的伤今年疼的愈发重了,这几日脚一落地便钻心的疼;皇上让他在王府里养伤。”提到永琪,愉妃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前些年太医说永琪患上了附骨蛆,这病难缠却不曾想今年加重了。
“要紧吗?太医都去看过了吗?皇。皇上知道了吗?”皇后担心的开口问道。
永琪这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病得厉害她却才知道。
“姐妹别急,太医去看过了。皇上自然是知道的,太医院的李太医和王太医医术精湛特被皇上派去王府轮番看着。王府内还有福晋在照顾着呢。”愉妃宽心道。
皇后听到这儿才放心,同愉妃聊着说等永琪好了后一定要去看看他。永璂又在皇后这腻歪了会儿才不舍得离开,离开时愉妃好奇和珅,便提了一嘴:“永璂,那个叫和珅的孩子如何?可是个细心照顾你的人。”
皇后也被愉妃勾起了好奇点,这个孩子她之前有听永璂提起过;听着倒像个不错的孩子。
且听刚才永璂说得事,若不是这孩子心细发现了问题;永璂莽撞了圣上只怕要受责罚的。
“那孩子今日也来了,不妨让皇额娘仔细瞧瞧。”说罢,容嬷嬷就将人带了上来;皇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因着永璂的缘故对和珅也是印象不错;“你对永璂好,本宫会记着的。”皇后看了看和珅的年岁问道:“下月科举考试,你可是要参加了?”
和珅恭敬回道:“是。下月中旬正是小民考试的时间。”
“那你这些日子可要好好复习,待科举考试大放异彩;本宫便在此提前预祝你科考成功。”皇后笑道。
和珅谢过皇后娘娘后便和永璂随愉妃一同离开了。
“回娘娘,娘娘让奴才去查的事查到了。”景阳宮内王全回话道,“好像是阿哥所内的一个陪读搞得鬼。是他同十二阿哥说,让他将自己如何得知消息的事说与皇上知道,就。。”
哼,原来是有高人指点呢。
庆妃皱了皱眉头继续道:“这和珅什么来路?”王全立即回了主子的话说道,“这和珅同富察府上的小少爷因前些日子赈灾有功,圣恩浩荡,圣上变破格让他二人入宫做两位皇子的伴读。”
“这么说永瑆也有?”庆妃询问道,王全点了点头回道,“是。富察府上的小少爷在跟着十一阿哥呢,不过听说,两个阿哥都十分崇拜这个和珅,好像连先前十一阿哥受圣上夸奖的读书笔记的法子也是和珅教的。”
庆妃瞪了一眼,王全住了嘴没再多夸和珅。
王全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奴才听说那和珅最近好像在为科举考试做准备。”
哦?科举考试。
庆妃思索了会儿取了张纸写了几句话交给王全道,“想法子将这份书信送到宫外我父亲的手上,父亲看过后便知道该如何安排了。”王全取了信小心的收好准备过几日寻个时机将信送出宫去。
和珅已经从老者离开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距离科靠不足一月了,和珅每日都过得匆忙极了;阿哥所内的老师也得知和珅即将参考,有几个看好和珅的师者在这短暂的一月内给和珅补习。
和珅学习迅速,再加上平时常去文渊阁复习除了八股文写得稍有些逊色可其他的内容和珅倒是掌握的极佳。
这边和珅忙忙碌碌的备考,荣亲王府内也充满了紧张感。
只是这紧张感是跟五阿哥的病情相关。永琪的病不见好转,这几日又隐隐的有些烧起来了;永琪高烧不退,太医开的汤药一味味煎好可却喂不进去。
永琪的福晋在一旁干焦急。
忽而永琪猛烈的咳嗽起来,将方才好不容易喂进去的汤药悉数又全部吐了出来。永琪的高热愈发重了,嘴里喊着额娘的名字。
西林觉罗氏不敢耽搁忙进宮去寻愉妃。
愉妃听到消息时,眼前发黑险些要晕过去;圣上知愉妃爱子心切,便破例将永琪接入宫中养病方便愉妃能时时看顾永琪。永琪一送入宫中,愉妃便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愉妃自西林觉罗氏的手中接过汤药碗一勺匙一勺匙的喂给永琪,可永琪昏睡紧闭着牙关,那些药都顺着永琪的嘴流了出来。
看着儿子这般憔悴的模样,愉妃有些撑不住。
翊坤宫的足禁一解,皇后便来寻愉妃探望永琪。
皇后每每来都会一遍遍的唤着永琪的名字,可永琪还是昏睡着没睁开眼。
这夜愉妃倚靠着床头睡着了,“母妃,母妃。”愉妃听到永琪的声音立时惊醒,就见永琪醒了过来。
愉妃伸手摸了摸永琪的额头,见高热退了下去;这时一直压抑的情绪一股脑的都倾了出来,“永琪啊,你让母妃担心坏了。”愉妃眼眶泛红,这些夜里她每每唤着儿子的名字,永琪都无应声;若不是永琪的胸膛还在起伏着,愉妃差点要以为儿子要去了。
万幸!佛祖保佑的!他的儿子终于睁开眼了。
愉妃慌乱的擦掉眼旁的泪痕,瞧见永琪有些发干的唇想倒杯水来却被永琪抓住了手腕。
“母妃,一会儿再拿。我想好好看看母妃。”永琪声音微弱道。
“好,母妃就坐在这儿,陪你。”愉妃握着儿子的手说道。
这是永琪头一次细细的看着愉妃,“母妃老了,要照顾好自己呀。”永琪虚弱的说道。
永琪吃力地伸出手摸了摸愉妃的头发,“母亲都长白发了,定是儿子顽劣让母亲操劳了。”愉妃握着儿子的手,摇了摇头:“永琪自小很乖的,怎会惹母妃生辛劳呢?母妃最骄傲且最幸运的就是永琪是母妃的儿子。”
永琪看了眼愉妃,似是认真的将愉妃的模样记下;“有母妃做额娘,儿子很幸运。”
愉妃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将永琪的手贴到自己脸庞道:“有永琪做儿子,母妃也很幸运。”愉妃为永琪掖好被角轻声道:“永琪会好的,别累着快休息;母妃看着你呢。”
说罢就催促着永琪好好休息,永琪深深看了眼愉妃,又看了看远处伏案睡下的福晋;努力勾起唇角笑了笑听话的阖上了眼。
愉妃像小时候哄他一般,一下一下的轻拍着永琪的胸口;嘴里哼着小时候常哼给永琪听的曲调。渐渐的愉妃的声调变了,再后来,愉妃吃不住哭出了声。
哭声惊醒了西林觉罗氏,西林觉罗氏忙走到愉妃身旁当看到床榻上躺着永琪渐渐发僵的身子;西林觉罗氏再也受不住哭出了声。
二人这厢的动静惊动了外屋候着的太医门,太医门忙拎着药箱冲了进来;西林觉罗氏搀扶着愉妃去一旁候着。
李太医搭了脉后,摇了摇头说道:“五阿哥,薨了。”
愉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