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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篇 ...

  •   香如故
      苏璟安\文

      午后的小酒吧一角。
      屋顶上吊起的复古花灯,陈旧的泛着黄,那明黄色影子,一圈一圈随着风摇摆,好似荡出一圈涟漪。
      她就坐在那花灯下,低着眉目,松散的发丝,垂坠在她雪白的颈子上,和那灯光一般若有似无。
      她穿乳白色棉麻对襟小褂,亚麻裤子,踩着一双略显陈旧的白色球鞋。就那样坦荡荡的对视着桌子另一边的那个男人。
      她眼睛晶亮却又是一片涣散,她开始唱歌的时候,那个男人皱着眉头点燃了一支烟,烟盒上写着Mild Seven,她心里想着这个男人和他的烟一样内敛。
      他一直听着,直至她停下来。满室宁静,只有那远处的风扇还在吹。
      他抬起头,看着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弯了弯嘴角说,清欢,宋清欢。说的同时她用手拢了一下头发,十指蔻丹耀了他的眼。
      他舒展开眉头仰起脸,不是很英俊的男人,但是透着妥帖。
      她觉得他看起来很像唱情歌时的Leon,带着一点温情,想到这里她又不禁自娱的笑了。
      他看着她笑的这样肆无忌惮,却没有表情。他很耐心的等着她笑,然后他轻轻地说,明天晚上你开始来这里唱歌吧。我是叶慕非。
      她说,好。然后抓起那个黑色的单肩包转身离去,没有在看他一眼。他喝了一口茶,微微吐气。

      于是。宋清欢开始在这间小酒吧里当歌手。
      那个男人之后很久没有出现,即使他是这间酒吧的老板,她仍旧很久没有看到他,后来还是从店员口中得知他出国了,去见他的未婚妻。
      四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时值深秋。
      他再次出现,店里的人明显雀跃,经理脸上堆着深深的笑容去与他攀谈,她忽然觉得厌恶,讨厌那一脸的谄媚,于是走到外面去透气。
      酒吧的外面,是个小院子,夏天的时候开了很多花。现在她坐在那枯萎的花藤之下,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都是Mild Seven。她猜测自己也许是想念他才会记得这个牌子的烟,记得这个味道,还有他温情的面目。
      他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的脸。灯光昏暗,她指尖夹着的烟忽明忽暗。她依旧慵懒的姿态,带着旁若无人的洒脱,他看在眼里觉得她像一只猫,于是他笑了。
      她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微笑着的男人,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对着别人笑。于是她恍惚了,忘记了自己谁。
      他从她身边的烟盒里拿了一支烟,没有抽,又放了回去。
      她侧过头冲他笑了起来,你回来了。
      他也笑笑,是呀,夏天过去了。
      一阵微风吹过,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萦绕在鼻间,她随后掐灭了手里的那支烟。
      他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听到她说,你用的香水很好闻。
      他又笑了笑,眼睛微微弯曲,嘴角上扬,很是生动。
      她忽然就觉满足,那一刻心里满满的。她记得那味道是Armani Code,她曾经的男友在天冷的时候也喜欢用这只香水。
      他看着她遥远的视线,心里紧紧地,紧紧地不能放开,连呼吸都在挣扎。
      他想忘记。忘记还在法国读书的未婚妻,忘记父亲那深沉严苛的脸,忘记母亲曾经忧郁看着他的眼睛。他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的稻草。
      她坐在他身边恍若一缕清风。

      某日下午。
      她在商场,看到了他。只是一个远远地背影,她就认出了他。她转身离开,心脏怦怦跳动,她用擦着红色指甲油的手轻轻按住胸口,慢慢呼吸。
      在商场的咖啡座要了一杯牛奶,她喝了一口,渐渐放松下来,歪在宽大的沙发里,不小心睡着了。
      他来的时候,她还没有醒,他就安静的坐在对面,仔细的看着她。她穿了一件红色大领子针织衫,松垮垮的样式,露出洁白的锁骨,头发绾成一个髻,刘海儿遮起眉毛,睫毛像小刷子一样贴得紧紧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看着她,然后缓缓微笑,像对一个孩子那般宠溺的笑。
      她怔怔的,一片茫然。
      他说,今天晚上不上班吧,我请你吃饭。他的口吻没有询问,只是叙述。
      她回过神,回过魂。眼睛立刻晶亮起来,眉目生动,让他炫目。
      他看着她雪白的脸庞,手心一片潮湿。
      坐在他的车里,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浓郁的让人想落泪。
      安静的片刻,他打开音响,是张学友的歌。歌词这样唱:放下了姿态,句句都是爱,海水也沸腾起来…
      他开着车子随口说,今天用了香水。
      她说,一直都用。她的眼睛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象,心里想起刚刚在商场,他身边的姑娘,一头挑染的弯曲长发,刺痛了她的眼睛。
      他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撇了一下嘴,她没有看到。
      他又说,但是和平时的不一样。
      她听了这话转过头说,今天在专柜她们给我试的Miracle,你鼻子还挺灵。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有清浅的一点胡渣,握着方向盘的手,手指修长又漂亮,连指甲都剪得干净,让人明快。
      她忽然发现自己再次觉得满足,就好像饥饿很久的人,再次遇到食物。

      他没有带她去吃高级西餐,只是去了小街上的一家私房菜的馆子,那里门庭若市,连停车的位子都没有了,他无奈的只得把车停在下个街口。
      往回走的时候,他很自然的牵起了她的手,她略微挣扎,随后放弃。那个时侯她像个羞怯的少女,目光低垂。他比她高很多,她只到他肩膀下面,他侧着头看她,笑若春风。
      进了门,一个男人走过来和他热情的握手,叶先生这边请。
      靠窗座位,对着外面的小院子,墙壁上的爬山虎已经凋零,只留下那繁复的藤还紧紧的贴在墙上。
      他询问她有什么禁忌的食物,她只是摇头。于是他娴熟的点了几个菜,给她要了鲜榨的果汁,像对待一个孩子。
      菜上得很快,样子精美,气味喷香,她吃的内心愉悦,笑容流露。他就坐在对面,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挑出了菜里面的姜丝葱丝,和他小时候一样害怕这些。
      离开餐馆的时候,他依旧紧握着她的手,温热的柔化了她冰凉的手指。
      街角的香樟树下,她仰着头看着他的脸。月光映照下,他的眼瞳漆黑如墨色,犹如一潭深水,让人沉溺。
      他低头亲吻她的嘴角,温柔的一点点将她侵蚀。
      她的双手紧紧的拉扯着他的大衣扣子,手指泛白,那样用力。

      后来她偶尔夜宿他的公寓,但总是天刚亮就已离开,时间久了他习惯了她的作风,不再坚持。
      他从没去过她的住处,也不知道她的朋友状况,他们互相一无所知,有时候他总是会想起她寥落的笑容,渐渐心痛。
      新一年,春节的时候,他回了A市。她一个人去了沿海城市,中途他离家去寻她。
      在那清冷的海边,他拥着她,紧紧地不想放开。她侧过头,看着他略显消瘦的脸颊说,这是不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
      他后来一直记得她说的这句话时的神情,很久很久都没能忘记。
      那时,她已经知道他有未婚妻,并且他们将于本年初夏结婚。
      在酒店的房间,她坐在可以看到大海的小阳台给手指补颜色,仍旧是大红色。他从后面拥着她问,不涂指甲油的手指,健康的粉色多漂亮。她听了他的话,一瞬间神情黯然,他没有察觉,仍是微笑。
      早上,他从浴室出来拿电动剃须刀,看到她偷偷喝了一些药片,他走过去问她是什么药,她笑着说,维他命。于是他相信了,并且很快便忘记这样一个片段。
      从海边回来后,她仍旧回到他的酒吧唱歌,夜夜笙歌,从未停消。她仍旧无忧愁的样子,与他相处甚是融洽,并无过多要求,一副淡淡神情长挂于面上。他却甚觉亏欠,一日比一日更加想要她提出要求,来化解自己内心的歉疚之感。
      后来,她渐渐发觉,偶尔也提出意见,他必定欣然答应。
      有一次,她提议做菜让他品尝,两人便相携来到超市,一通采买。回到他的公寓,她便躲进厨房,不让他帮忙,于是他只得到客厅用投影看电影。一个小时后,她从厨房出来看到他已经外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顿饭,他吃得出奇的多,显然一副讨她开心的样子,她只装作全然不知,嘻嘻笑的看着他。
      她知道他已经累了。

      春末夏初。
      他的婚礼即将到来,但他只字未提,她也只管不动声色。
      某日凌晨,她赤脚站在他公寓的阳台,26层的高度远离地面,她忽然想到如果纵身一跃,结果会否不同。她抽着他的烟,细细品味,似在思考什么。
      他穿着睡衣,睡意朦胧的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她转过身看到这个男人,觉得此刻的他像个孩子,依恋于她。
      他在她耳边说,不要总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她笑,你还抽呢,怎么可以管我,要严于律己。
      他伸手轻揉她的头发,我下周要去巴黎,回来时间还未定准。
      她点点头没有做声,只是紧紧的回抱着他,似在说请珍重。
      随后,他即飞往巴黎。此行是与未婚妻选购婚纱礼服。
      他的未婚妻,是他父亲老友的女儿,名叫苏嘉仪,18岁即去留学深造,个性随和大方,样貌娇媚,直唤他名字,叶慕非。他与她没感情,至多只是满足两方父母的心愿,他父与她父是工作上合伙人。

      他离开后的第二天,她即去酒吧拿回自己物品,经理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多加阻拦。
      半月后他回来,遍寻不到她,手机已更改号码,又不知她身居何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真的不了解她。
      在酒吧,他责怪经理没有问清情况就放她走,发过脾气后又道歉,不关经理的事又怎可责怪他人,这点他还是明白的。
      之后的日子,他像是忘了她曾经出现过,每日在父亲公司忙碌到深夜,筋疲力尽回到公寓倒头就睡,隔天醒来依旧如此拼命工作,像个上满发条的偶人。
      未婚妻到公司看他,他像例行公事一般于她问好,然后两人各自沉默,这样尴尬又苍白,他瞬间无力自拔。
      婚礼前一天,他收到她寄来的包裹,一只水晶烟灰缸,烟缸底座上有一排磨砂字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看着这首诗,不禁苦苦的笑起来。

      离开后,她回到本市音乐学院办理了退学手续,然后去了父亲家。
      硕大的房子,空旷的让人害怕。她爬到三楼自己的房间,躺在那少女式样的床上沉沉入睡。
      她父亲回来听了佣人的汇报,直接上了三楼,推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女儿像个小小婴孩般蜷缩着身体躺在那床上。他走近床边,细细打量,仿佛看到儿时的小清欢,那时她还会和他撒娇耍赖,那时他还没有和她的母亲分开。
      他恍惚的片刻,她已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的父亲,她不禁落下泪来了。他慌忙间拍着女儿的背脊说,囡囡这是怎么了,一回家就不开心。
      她没有说话,只是伏在父亲肩膀讪讪落泪。片刻之后,她便没有声息,她父亲反应过来,叫佣人急忙叫了救护车。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面如死灰,眼睛暗淡不复往日神采。只顾着偏着头看那白窗帘被风吹的起起落落,偶然露出来的一角天空也是蓝的发灰。
      医生来做例行检查,是个中年男子,唤她清欢,她勉强笑了笑。做过检查,他拉来椅子坐在床边说,不知这一年你如何过得,每月你来都比上一次更憔悴,更虚弱,难道你们艺术院校也这样辛苦。她知他挖苦她,只是恩恩的应声,不作回答。
      那医生也是好脾气,脸上始终挂着笑,清欢你再这样下去,我必叫我爸亲自来开导于你。她听到他父亲不禁皱眉道,李成俊你故意气我。她最是害怕他父亲的,那个严肃的老医生,小时候日日到他处检查身体做化验,那段记忆犹如噩梦,她始终不想记得。
      李成俊看她思绪飘远,不禁叹气轻轻走出病房。
      她回过神发现李成俊以不在病房,不禁落寞的叹一口气。
      在梦里,她穿着白色衣裙,站车水马龙在街角,注视着身边的小乞丐。然后,叶慕非便出现了,他给了小乞丐一些钱,然后离开,没有看她一眼。她不禁跑上前去追他,就在一瞬间,他消失了,街上的人群也消失了,连小乞丐都不见了,她惊慌失措的叫着他的名字,然后便醒了过来。

      办公室,他埋头工作,秘书转进电话,是叶太太。他接听电话,喂,嘉仪,有事?那边传来个略显冷淡的回答,那自是有事了,和你说一声明天我回法国。他说,知道了,路上小心。那边已挂了电话,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晚上,他回到酒吧,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了两杯酒。看着头顶上挂着的花灯,他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宋清欢时,她那肆无忌惮的笑容,像在湖水中撒了一层花瓣,湿漉漉的,很美好。
      他知道自己想念她,从她消失以后,每时每刻都在想。
      他开车回到他的公寓,房间依旧整洁,阳台上还摆放着她带过来的百里香,这一簇唇形科植物,生长的极好,开出了零星的淡紫色花朵,边缘已经溢出了那小小瓷盆。他写了一张纸条压在花盆下,请做家政的阿姨帮忙换个大一点的花盆。
      在沙发坐下,他用手机拨打她的号码,那边依旧传来,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他一下子像松了气的气球,颓然的瘫在沙发上。
      天亮了,他洗漱一番,离开公寓。在出公寓大门的时候,他恍惚的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的身影,一脚踩了刹车,于是后面的车子,紧紧的撞上了他的车上。

      她回到医院,病房里坐着的父亲,脸色灰暗,紧锁眉头,看到她的时候才一下子松了口气。李俊成站在窗边,转身看到她,连忙扶她上床躺下。她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给家里佣人打电话 ,让送鸡粥过来。李俊成原本一肚子的话,顿时变成无话可说,只是安抚的看了看宋清欢,又对她父亲说,宋伯父我先去工作了,有什么事再叫我。
      囡囡,你是不是一直怪我当初执意和你妈妈离婚,又强把你留在我身边,其实当年是你妈妈求我让她走的。她诧异的看着她的父亲,脸色愈加难看。她父亲继续说,所以,有的时候,看到也许并不是真相,而这也就没有执著的必要了。
      晚间,宋清欢开始发高烧,且不断梦呓着,李俊成凑到近处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而那时,她不过是再次做起了那个梦,她依旧身着白裙,站在那熟悉的街角,等着他出现,看着他消失。

      其实那街角不过是在本市音乐学校女生宿舍楼的对面。曾经的清欢,站在宿舍的阳台,便可清晰的看到对街的所有景象,如那常年居于一角的小乞丐,还有那旁边几步之遥的汽水摊子和那棵几十年的香樟树。
      很多个午后,她都站在汽水摊前,偷偷打量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一次她犹豫再三走到那小乞丐面前问,刚刚那个男人和你说了什么。那小乞丐,眼睛溜圆乌黑,脸颊脏兮兮的,头发一团蓬乱,但口气很硬,你问叶叔叔干嘛。她好言好语道,没什么,我看他总来看你,还给你钱,有点好奇,如果是你亲戚怎么就不…话还没说完,那小乞丐就脱口而出,叶叔叔说了要带我去读书的,是我自己不想去的,你是谁,在这里胡说。
      宋清欢醒过来,看着整间病房都被阳光笼罩,周身一片温暖,身体很轻松,想到刚才的梦境,连嘴角都不禁上扬起来。
      再后来她便认识了那个画画的男人,纠缠了半年时光,终于疲惫的分了手,随后他即到北京投靠一个有钱女人,来帮他筹办画室。正待她内心茫然的时候,叶慕非又出现了,她再次遇见了他。

      转眼间,秋天就来了。
      他从药房拿了药,正待去医院后面的停车场取车,却在看到一个侧脸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时隔半年,她再次出现。脸色却愈加苍白,穿着的病号服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侧着头和身边的医生说着话,阳光洒在她身上,像度了一层金边,而那尖尖的下巴却让他开始心痛。
      他站在心血管内科的这间病房前,迟疑了很久,直到护士小姐走过来问他,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这间病房的病人是叫宋清欢吗?他缓缓地说出口。是啊,住了快半年了,你是她朋友?快进去吧。那护士笑了笑没等他回答就走了。
      他敲了敲门等了大概5秒钟,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请进。
      听到声音后他彷佛怯懦了,推门的手迟疑的没有动作,随后像是鼓起勇气,用力的推开了那道门。
      满室的消毒剂味道里又夹杂着百合花的味道,站在窗子前的人转过身,看到他像是大吃一惊,然后勉强的笑了笑,眼睛晶亮的好似盛了水,而那也许是泪水。
      她请他坐在沙发上,然后自顾自的从冰箱拿了一瓶石榴汁,递给了他。他接过那瓶子,手指轻轻擦过她的手指,冰凉冰凉的。她还记得他爱喝的是石榴汁,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的独爱一种。
      他在等她开口,她却只是坐在沙发的另一角,散着目光,静静不说话。
      清欢,你这是…这句话犹如千万斤的重量,压在他的喉咙里,久久不能说出。她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以为不会再看到你了。说着这话,她潸然泪下,又很努力的想笑一下,嘴角的呈现一种扭曲的姿态。他把她按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消瘦的彷佛只剩一身的骨头。
      她在他耳边续续的说,带我再去一次海边吧。
      他哽咽着说,好。

      时隔一年,故地重游,心境却迥然不同。
      阴天的海边更显落寞,风吹得极大,带着淡淡的腥咸气味,整个沙滩没有其他人。
      她穿着乳白色的羽绒服,围着一条深黑色的羊绒围巾,把小半个脸埋在里面,刘海儿下的眼睛格外的明亮,黑漆漆的犹如墨色。
      他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温暖着她。她偎在他怀里咯咯的笑着,伸出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他脸颊上新生的胡渣说,慕非,我很喜欢你在冬天穿的黑色大衣,这样你就不会显得那么老了。他听后哭笑不得,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指,然后微微发愣,那指甲壳不再是鲜艳的大红色,而是一种从内显现出来的暗紫色。
      之前涂了指甲油,是为了掩盖这个颜色,现在你都知道了,她惆怅的说。他笑着说,一点都不难看,随后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大衣口袋。她感谢的笑了笑。

      他们在海边租了一间只做短期租住的房子,屋子不大,有很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海。老板娘很年轻,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对待房客至多关怀,让人甚觉温暖。
      晚饭,找那店里伙计,做了几味海鲜,炒了两盘青菜,她明显的胃口不佳,只吃了一点,歪在沙发里,显得很疲惫。
      他看着着实难受,又不敢轻易显露,只得小心翼翼,抱她到床上休息,用两个枕头叠起来让她依偎着。
      今天累不累,他摸着她的头发轻轻的说。不累啊,她一边看着国家地理频道的节目一边轻轻的回答。
      然后他手机响起,来电显示苏嘉仪,他拿着电话到阳台外面去讲话,可是隔音不太好。她闭着眼睛,听他说,我在外面出差,你下次回来再见面吧,注意身体。随后挂了电话,又打到公司,嘱咐他秘书一番。
      回到房间,她已睡着,脸上平静,像是没了呼吸。他走过去蹲在床边,看着她微弱的呼气,才放下心来。又帮她脱了脚上的袜子,冰凉的脚,淡紫色的脚趾甲,他用手捂着她的脚,很久之后才开始有了一丝温度。他为她盖好被子时,眼角已是湿润。
      夜里,他听到声音醒过来,看到她坐在床上,额头渗出汗来。怎么了,是心脏不舒服吗。他扶着她连声询问。我包里有药,蓝色标签那瓶,她紧紧地按着胸口,嘴唇没有血色。他喂她吃了药,让她偎在怀里,等着她渐渐平复。

      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清欢气息已然平稳。她紧紧握着他的手,泄露了她的恐惧。
      慕非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吗。
      记得,在店里你对着我唱歌,然后一直笑,笑得我很无措。
      那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他微露诧异,等着她揭露谜底。
      我之前在音乐学院读声乐,当初老师和我父亲都不同意,最后我还是去读了。也就是那时,我见到你,在街角的汽水摊子,你给那小乞丐钱的时候,我就在你背后,可是你都没有转过头来。
      他忽然想起那被资助的孩子,曾经提起的一个姑娘,不禁笑了起来。
      她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也笑了起来。
      他说,原来你是早有预谋啊。
      对呀早有预谋的,那又怎样。
      当然是感谢你的早有预谋。他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心里沉重的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当初对她没有抱着多诚恳的态度,他只是想着自己会和别人结婚成立家庭,她也会成为他的过眼云烟,只是后来,他难以那样理智,他放任了自己,渐渐深陷,又自是心甘情愿。他后悔了,曾经这样欺她。
      她不过只是个小姑娘,嬉笑外露,苦楚隐忍。

      早上。阳台。
      她把白煮蛋的蛋黄剥了出来,递给了他,他笑笑接了过去,忽然就觉得她仿若自己的孩子一样,有责任这样纵容爱护着。
      看着窗外远处的大海,她不禁感叹,如果住一辈也是好的。他听到她说的话,人好像被电击中,无法动弹,心里像是漏了一个大洞,风呼呼的吹进去,没有停休。
      他从后面紧紧地抱着她,清欢,是我对不起你,你等我,你等我好吗。她抿着嘴,脸上挂着笑,点了点头。又说,好,我等你。她在心里却补了一句,如果我还活着,我就等你,一直等你。
      浮云叆叇,暖日曈朦。
      他牵着她的手在海边散步,她走累了,他就背着她,她回头看那一路的印记,只觉得满足,于是伏在他的背上轻轻的说,谢谢你。他听到了,却只是沉默的一路前行。
      晚上,他从老板娘那边买了一个小箱子的烟花,吃过晚饭,清欢就闹着去放。站在沙滩上,她目光紧锁着他的身影,就在她愣着的片刻,夜空中绽放了一个漂亮的花朵。
      他跑回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两个人看着夜空中此起彼伏的烟花,都觉得幸福。他看着烟花说,清欢,我爱你。这样纷乱的画面里,她仍旧听得清清楚楚。
      她使劲捏了一下他的手,眼睛里蓄满泪水,一颗一颗的泪珠像一颗颗钻石一样划过脸庞。
      他低头看着她,眼睛亦是湿润。

      后记。
      从海边回来之后,她便被父亲安排出国治疗,但由于身体太过虚弱,换心的手术并没有实施。
      七个月过后的一天晚上,叶慕非下班到医院看望宋清欢。他刚出电梯,便看到病房门前围了几个护士,心里一下子害怕到极点,他否定那结果。
      隔年,春天来的时候,叶慕非与苏嘉仪协议离婚。
      然后他独自一人,去了海边,还是那样的海,还是那样的沙滩,一切彷佛都没有变,只是她离开了,走得很远,再也不会回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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