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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迷途森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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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渐悉明朗,有光线聚焦的地方,但余地变小,坚硬的平地变成了泥泞的黄土,里面有一些陈旧的碎石头和低矮的杂草。上边和两侧是封闭的,这原本是一块规整的花岗岩,由于体积恰当,他们在中间凿出了入口,石头表面爬满了藤蔓和树枝。入口表面被凿出排肋似的环状,空间刚开始比较宽裕,对于人来说越往里走越拥挤,像身材颀长的男性只得弯腰行走,整个结构为兽类打造,它们出入完洽。
拉开粗壮的藤蔓,光亮进到他们的眼睛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浑浊的树叶味道,闻着让人鼻子发痒,感觉空气发霉了一样非常奇怪,但站在出口能够一览森林的全貌。杉树矗立宏伟,树体长得挺拔匀称,树丛比较聚集,相比之,松树的枝条长得很自由,除了胸径粗一点,气势上还得倚仗杉树。正值盛夏,每根枝条上的树叶一路生长得严严实实,它们挤掉了一些嫩绿的幼叶和扁大的老叶,就像浓厚的绿颜料洒在了棕黄的土壤,极具观赏性。
蛋黄般的光照被树网过滤得发白,走进里面,好像真的只有这点阳光是好闻的。乔木上有各种类型的鸟和猴子,还有数不清的爬虫,它们挨得很近,但相处得并不愉快。有些会语言,有些不会,还有些语言不通,人类来了,它们天性回归,注意力几乎全部转移了。
不知什么时候,狼兄弟挤到了刘以含的身边,高砾岌岌可危,基本处于边缘地带。他压根没有落脚的空地,只得在菟丝子里穿进穿出,细丝喇得脚腕火辣辣发麻,野狼的尾巴时不时把他的脖子扫得痒痒的,高砾此时疼痒交加,沉默的狼先生更让他有苦说不出。
忽然,一只浣熊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迎面撞到狮子的脚上,它吓得往后弹了回去,跳换了方向,一头钻进了右边高一点的灌木丛里。狮子先生的利爪扎进了干草里,即将抵达森林的尽头,他的脚步变缓。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狮子对豹子说:“老虎一定在里面等着我们,但有个问题,她会不会主动出现啊?我算是怕了,实在不敢确定了。”
野狼说:“这还用问,肯定我们去请她!我不敢和她顶嘴,也不敢看你们打架,可不要再把这座宫殿的豪华顶盖儿掀飞了,去年冬天的北风还在我耳边呼呼呢。”
“这话你到老虎耳边去说。”豹女士道,“你看她体不体谅你。”
“豹姐。”狼先生发抖给她看,还挠了一下自己的左耳,“你看我穿的这件大灰毛衣,那个家伙体寒的特征顺着我这根神经深入骨髓了。我现在能有什么办法,谁能想到以一挡百冲在最前面的猛兽碰到了一个最菜的家伙,我上辈子遭了天谴了。一代枭狼,曾经,唉,往日的辉煌又从嘴角流出来了,我再讲就要哭了。”
狼先生睁开挤不出泪珠的眼睛,额头上盖了一层暖意,他的小眼睛被刘以含的胳膊挡住,在朦胧的黑暗中瞥来瞥去。他在心里高兴地问意识里的小人:“我感觉热热的,我的脸是不是红透了?”小人趁机嘲笑他:“你这张羽绒服脸,就是开水浇在上面也红不出来。”
狼先生:“……”
刘以含晃了晃她的手,狼先生看起来不好受,一只竖起的耳朵像小狗的耳朵一样耷拉住了,她指着它说:“你的耳朵?”
“耳朵?”他说,“耳朵怎么了?”
狼先生突然怔在原地,他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眼睛向上斜,意识到自己的竖耳耷拉了,里面的皮肤滚烫地贴紧,脑袋里的小人跟死了一样跑得远远的。狼先生赶紧把长嘴埋到了土里,在里面扑哧扑哧地笑了好多声,等他出来后,鼻子上粘了好多土灰。
“难道这就是解决办法吗?”面对狼先生,刘以含真的很难维持严肃的神态,她是连草稿本都要写得非常工整的人,而狼先生许许多多无厘头的行为像签字笔胡乱划的线团,像本子上大小不一致的阿拉伯数字。要是有人递给刘以含这种本子,她一定会崩溃,可现在她连笑容都控制不了。
“耳朵也没有重新竖起来啊。”他大口地呼出一堆灰尘,刘以含从好笑转为同情,她抽出一张餐巾纸,“给你擦擦。”
“这,咳咳。”狼先生低头看了看前爪,然后向刘以含投以无辜的目光,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刘以含轻轻拍掉狼先生毛发上的灰尘,仔细地帮他清理鼻子上的泥土,不忘调侃:“我感觉你的另一只耳朵也快坚持不住了。”
……
宫殿设计得蛮符合森林的特质,殿上前后有三个圆形穹顶,距离相宜,没有任何别的修饰,直观地体现了宫殿的层次感。石砖砌成高墙,釉色带有很淡的翡翠绿,很像清晨森林里的薄雾。周围覆盖了小丛林,中心的大圆花坛闲置,围墙转角处有一条清澈的溪流,岸边土坡没有防护栏,水源的净化仿佛冲淡了远处森林的气息,带来一种令人舒适的感觉。
黎云杉踏上最后一层石梯,他对海心月说:“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海心月原以为黎云杉将这里与无人区玫瑰相比,但远处山丘上端露出一点白边,她顺着他的目光瞟向那里,思路得以开阔,她说:“卓先生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异功能。”
高砾看到刘以含和狼先生有说有笑的,于是他走到海黎二人之间:“卓玉添都会往墙上缝镜子了,这还不算特异功能啊。”
“这倒也是。”海心月难得认同高砾,她说,“他指定通过哪面镜子观测我们。”
前面有一条玛瑙石铺成的长路,弯曲的两边排列着白色杆柱,内部装有喷泉装置,拱出的水流格外小巧晶莹。长路边缘印有规整的白漆圈,红狐狸群笔直地站在圆圈内,左边是男性,右边是女性,男性身材略高于女性。他们穿着酒红色的仆人服装,脖子上套了一个和洗浴球相似的花状丝巾,无论男女,下半身穿的都是白色的过膝裤,屁股上有专门的洞放出尾巴。
“贵宾们好。”红狐狸鞠躬整齐划一,低头、九十度鞠躬、起身、微笑,一套动作下来大致三秒,眼神目不斜视。
“他们将您也称为贵宾?”这些红狐狸具有人的意识,掌握的规范礼仪并不让人意外,如若宫殿十分重视动物之间的礼节,黎云杉很容易对狮子先生一路以来淡漠的态度感到疑惑,森林里的无视和宫殿前的刻板形成鲜明对比。他又看了看这群红色的狐狸,脸上找不到一点焦虑,他们并没有被驯化,一切出于本能。
狮子有点发困,他回头望了一眼豹子。
“狮子先生很劳累了,希望你能理解。”豹女士走到黎云杉的身边,她的体型在豹子上只能算倒数,必须要伸长一点头才能找到和他对话的合适角度,因为她刚刚被赐予了解释的权力,“我们不是贵宾,你们才是贵宾。我们变成人了,每个人都会有工作的,站岗是红狐狸选择的工作,宫殿里的动物各司其职。你看到那边带着草帽的兔子们没,如果直接露出大门牙啃草,可就属于玩忽职守了,会被修理扔到森林里的。”
“这是?”黎云杉指着除草机的底座。
“收纳箱。”豹女士说,“这是专门为兔子园丁设计的除草机,被割掉的碎渣并不会飞溅到草坪上,作为兔子工作后的餐食保存在收纳箱里。”
宫殿大门前分别站着两个瘦长的浣熊,一手紧绷在胯骨处,另一只手握着矛戟,铁器在蓬松的脸毛上压出一道银光,两只浣熊精神焕发,仿佛和灌木丛里的家伙属于两个品种。
“他们都是人了,也还要吃草吗?”海心月问,“难道就像狼先生,他们的意识各有残留?”
“本性总是很难违背的。”豹女士回答。
“流血了。”韩芜冲着豹女士叫喊,“你踩的路垫流血了。”
韩芜之所以这么大反应,是因为她看见狮子先生走进去的时候,避开了这张垫子,她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所有人必须做的,可是下一秒豹子的爪子就把它踩出血了。
“新鲜的鳄鱼皮垫。”豹女士已经走到了宫殿里,她回头看着韩芜,“流血很正常。”
“是纯粹的鳄鱼吗,没有罹患扇贝病的?”门槛旁裸露出一截细管道,血顺着流往地下,海心月闻不到一点血腥味,她猛觉自己的话虚伪,片刻又觉真实,如果单单看到眼前的这只母豹子。
“当然不会,我们干不出来自相残杀的事。”豹女士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够清晰,她说,“我们已经不是纯粹的动物了。”
后面的人紧随其后,宫殿里外完全两个模样。烘焙感的暖橘吊灯,镶嵌流苏的大型罩花灯,天花板菱形灯,桌台上一盏又一盏的水晶灯,灯光在这里显得非常拥挤。楼梯站了宫殿绝大面积,两边对称,颜色本是亮白色的,中间的大吊灯照得削弱了亮色,基座带有动物浮雕,和二楼弧形相连。
狮子没有上楼,往大厅的右侧走去了,老虎从二楼扶栏处露出头,俯视着五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