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玫瑰》粉鱼

70、铁笼

　　窗户大敞着，空荡荡的镜子里出现了万里无云的苍穹，阳光像喷雾剂里的黄色颜料，软化了镜子的锋利。卓玉添穿上了一套新的病号服，房间里充盈着光芒，他每踏一步便携走一笼阳光，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的。卓玉添走到窗台，无形的光线像木板层层压住他的上眼皮，他曾经尝试过用毛笔作画，这感觉和当初一样糟糕。他伸出一只手臂，里面的镜墙完美复制上端的衣服，窗外的风只能吹动一点宽袖。

　　许久后，卓玉添觉得眼睛舒适多了，而且嗅觉倍感舒适，以前他的鼻子总是痒痒的，现在阳光把灰尘都晒干了。他站在九楼，看到除草员的安全帽，清洁工弯曲的脊背，垃圾桶，石板和绿草。他认同海心月说的话，自然光是最好的，不过这个地方一点都不自然。

　　五人经历了针对性的体检，体检合格。

　　卓玉添拍了拍黎云杉的肩膀，话却是朝着海心月说的，眼神里又刻意又无意：“作为黎行意的儿子，你的表现已经非常不错了。”

　　只要不是明显的冷嘲热讽，海心月都不会把卓玉添的神态行为放到心里去，当她看到这扇高不可测的铁门后，她的心思全部投在上面了。她认真地问道：“卓先生会和我们一起进去吗？”

　　“嘘。”他摇摇头，做了个手势，“它们都在睡觉呢。”

　　“这是猛兽家族传达的信息。”卓玉添将信封递交到黎云杉的手上，五人凑过来看。

　　高砾嘀咕吐槽：“早该协商和他们的头建个群，写信多费劲啊，现代社会诶。”这些年，他在黎家中规中矩，有着养子的身份，他在各个方面严格要求自己。而现在他越来越脱离伪装了，舒适得几乎把自己的身份全部忘记了，不然他早就公然吐槽忏悔录了。

　　刘以含早就摸清了他的秉性，偷偷甩了他的手，示意他安静。

　　“嗯嗯。”高砾比了个OK的手势，大门里传来雄厚的声响。

　　猛兽家族来信：牢笼里关着的是首领的原形，其他均为族民，你们必须要和他们处好关系，之后才能顺利进入我们的世界。字是手写的，非常难看，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

　　“你们全部进去吧。”卓玉添淡淡说，“大门是开着的。”

　　黎云杉推开门，一只棕猴跳到了他的身上，猴子用那双深黄的眼睛瞪着黎云杉，表情非常凶横，黎云杉仿佛觉得自己被两只毒黄蜂盯上了。它套了一件合适的衣服，耳朵上挂着两个金链子，脖子上的金项链格外粗重。猴子爬到黎云杉的肩膀上，爪子剌破了衣服，时不时将脑袋凑到黎云杉的脸颊处闻一闻。这家伙活灵活现，猖狂得很。海心月趁他不注意，往他的头上狠狠敲去。

　　“你有病吧。”这猴子转身怒视海心月，发现她的表情更加气汹汹，顿时放弃了要跳到她身上的想法，他围着海心月骂了一圈。

　　“扇贝症状，你失去了自己的身体。”刘以含问，“你的家人知道吗？”

　　猴子把双腿并拢，站得直直的，双臂不再弯曲，就像人类一样垂放在胯骨处，他合上了呲着牙的狰狞嘴巴。因为他有着人类的意识和记忆，他时刻记得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一只猴子，即使他没有以前，身上长出了浓密的毛发，他的意识很难改变。周围人挡住了猴子的光线，他再次体会到身材的矮小，他沉默地站着，心里很痛苦。

　　猴子随即生气地说，怒火使得他的毛发像尖刺一样竖了起来：“那只低劣的猴子盗取了我的记忆，还把它的坏习惯丢给了我。我不知道我是谁，曾经住在哪里，父母是谁，有无妻子和孩子。”

　　虽然他很生气，但内心更多的是心酸，他不知道家住哪里，也不知道家人是谁，可是他明白他的家人一直在找他，这种无助的感觉太令人心碎了。

　　刘以含知道，或许这个人不应该憎恨一只猴子，因为如果没有药物干涉，扇贝症状的记忆交换是群体循环的，不过能够有一个确定的憎恶对象，痛苦至少还有插刀之处。

　　“你们是来救命的吧。”猴子拽住黎云杉的裤子，“你什么时候能够带我们出去，帮助我们找到家人啊！”

　　他又把黎云杉的衣服抓破了，手上的金镯子晃出刺耳的声音，黎云杉这才注意到猴子的无名指上带了宝石戒指。

　　猴子的情绪在黎云杉面前不起作用，他得时刻牢记自己忏悔人的身份，他问：“领路人，为什么前面一片漆黑，我们该去哪里见首领？”

　　猴子见他没有直面回答问题，生气地松开手，拉开一盏灯。

　　“啊啊啊啊！”韩芜大声尖叫，不停地跺脚。几分钟前，韩芜就觉得脚背很重，而且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从低处传来，灯亮后，她发现鞋子上躺着两只肥老鼠，“救命，他们呼噜打得比我爸都响。”

　　环望宽不见墙，前面整整齐齐排列了很多豪华小平房，窗户开着，灯光黄的程度不一样，无数双不同颜色的眼睛在窗口盯着五个外来的陌生人，议论纷纷。实际上，五人站在红绿灯路口，周围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前面走来几个喝醉酒的狗，远处有不少娱乐场所，他们的日子在这里过得确实挺不错的。

　　“所以怎么着？”高砾把猴子抱起来，转了一下他脖子里的项链，像逗宠物那样调侃，“是不是他们给你们的生活条件太好了，懒得找父母了？”

　　猴子面露难堪，跳走了。

　　“你们好。”长颈鹿缓缓向他们走来，说话温声细语，从高处传到低处后基本没有任何声音。她点头致意，细长的脖子像一根被风吹动的枝干，眼睛又小离人又远，他们仿佛盯着两个黑点。

　　“非常抱歉。”她说，“，我迟到了，但有些不听话的家伙耽误了你们的时间，现在我为你们带路吧。”

　　长颈鹿一言不发，几人跟着她，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人烟越来越稀少，气氛逐渐冷清。不久后五人在前面又看见了一道大铁门，长颈鹿微微耷下眼皮，再次低头致意，然后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嗷呜嗷呜！”

　　“狼叫。”海心月特地朝着高砾表现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门口有一道缝，其他四人齐刷刷看向高砾，海心月戏谑：“挺合适的，野狼不会趴在门后喊的吧。千里眼要不瞅一眼，先过来探探风吧。”

　　高砾被海心月的话唬住，侧着身体，他余光扫到无尽的黑暗，吞吞吐吐，挽救自己的面子：“风头当然要一起出嘛，我怎么能把你们的功劳抢走？”

　　高砾吃了瘪，黎云杉看到海心月得意的笑容，跟着一起笑，她的“小仇”终于报了。

　　这边联合的调侃还没有结束，铁门往里打开，门里出现了两个保镖，他们带着墨镜，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五人走进去，强光映照到眼睛里，恢复光明后，身后的门已经关住了，保镖也离开了。面前四个大铁笼，有狮子、老虎、豹子和野狼，猛兽果然是猛兽，即使睡得死死的，表情还是那么凶悍。

　　“我靠。”突然高砾大叫一声，差点跳了起来，他抓住刘以含的胳膊，被吓得口齿不清，原来他身边的老虎醒了过来，这种老虎一醒过来就盯上了高砾。

　　与之相比，韩芜显得镇静多了，她说：“他们和动物交换了意识，现在不是猛兽了，肯定不会伤害我们的。”

　　“呵，谁说我们不是猛兽了？”老虎伸了个懒腰，从笼子里走了出来，用后腿关住了门，“无用的摆设！”。她裂开动物粗糙的嘴角嘲笑，人类特有的语言弱化了动物的凶残。首领和街道上看到的普通动物显然不属于一个层次，他们的胡须像热带林般杂乱生长着，身上有些地带拖沓着泥土和脏水，没有穿金戴银。毛发对他们来说无疑是身份的证明，他们不屑于穿持雍贵的人类衣服，只有那些低级动物才会打扮成不伦不类的样子。

　　“你好，女士。”海心月走到老虎的面前，她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人要是想要向老虎打招呼，肯定不能伸手，不然老虎的爪子放上来就变成了猫，这样太不尊敬了，何况海心月能感受出来这位老虎尤其高傲。

　　“我认得你嘛，海尽辉的女儿。”老虎笑了笑，打了个喷嚏，口水全部喷到了海心月的脸上，像馊粥一样令人作呕。

　　“我叫海心月。”海心月眯着眼睛，她伸出手询问，“虎女士，请问有餐巾纸吗？”

　　“你身后就有。”老虎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家伙挺能忍耐的。

　　“我来帮你擦。”黎云杉又心疼又想笑，他圈住海心月的手，她一定非常想要握紧拳头。

　　“你是谁呢？”老虎不屑地看了黎云杉一眼，“她的小跟班？”

　　“黎云杉。”他仔细帮海心月清理，连老虎的眼神都不看。

　　“好笑。”老虎看向沉睡的狮子，加了一句，“虚伪。”

　　她一一问过。

　　“你呢？”

　　“刘以含。”

　　“挺乖的，不过最容易被人吃掉了。”

　　“你？”

　　“女士你好，我叫韩芜。”韩芜紧张得双腿发抖，不过她坚持鞠躬。

　　“废话太多，我一口就会吃掉。”

　　“你这个小子叫什么名字？”老虎转向高砾。

　　“高……高砾。”高砾仍然站在刘以含身后，被老虎盯上的感觉真的一点都不好受。

　　“怂货。”

　　高砾欲言又止，心想怂货就怂货，他百分之百认怂。

　　老虎大骂一句后，朝一处黑暗奔跑，感觉地震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