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露，你是妖精嘛？》落泠泠

8、第八章

　　双溪以为的清露，是偶尔顽皮，日常沉默的。

　　清露以为的自己，是欢脱的，是愉悦的，因为在过往数千年的岁月中，清露像一株花、一棵草一样无知无觉的“生长”着，可，那样算是“活”着吗？

　　直到，那个坐在破庙前大青石上的小女孩，吸引了清露的注意力，在她年复一年的等待中，清露也愈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清露也有想要争取、想要得到的东西——真正的活着。

　　双溪，世间万物在成为灵物之前，都有本体，比如，你在成为灵物前，是一只游魂，可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

　　在我自蒙昧中醒过来，我就是灵。

　　我诞生于清露山灵脉附近，那时的灵脉是在海底的，附近生灵众多，因为灵脉滋养，渐渐开启灵智，也渐渐，起争端。

　　每只稍强大些的灵物都想将灵脉据为己有，于是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斗，灵脉附近的海水一直是多彩的，红色、绿色、蓝色，都是灵物的血的颜色。

　　灵物诞生之初，都是之前本体的样子，但是，我没有本体。

　　自我诞生，我就像是一捧灵力，聚集在一起，没有本体，却有灵智。

　　所以，在数百年的争斗中，没有一只灵物发现我，而我，也靠着灵物争斗间逸散的灵力和灵脉本身的灵力，修炼着，修炼，就像常人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理所应当。

　　是的，灵物的血液蕴含更多的灵力，可，我不愿吞吃血液，我觉得那会让我沾染杀伐之气，我一直是一只温和的灵。

　　后来啊，沧海变桑田，海水渐枯，鱼虾残喘，而灵脉，依然生机盎然，不受影响，当然也不会影响我修炼。

　　再后来，灵脉所在的土地渐渐隆起，初时是个平缓的高地，慢慢地，变高，变高，就成了现在你看见的一座山的样子。

　　曾经的清露山啊，林密草稀，鸟蝶纷飞，夏日的夜晚，有无数的萤火虫自清澈的溪水旁飞过，如同星河一般灿烂，而在冬日，清露山依然草木葱茏，鸟蝶环绕。

　　我有时会到山下的镇上去，仗着常人看不见我，肆意的打量常人的长相身形，然后回到山上，一点一点勾勒自己的样子，再散去形态，去到镇上，一点一点打量、对比，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总有灵物变换形态如常人换衣服一般，随意。

　　但我不愿，我只想精心做好一副模样，之后不想再变，因为，太累。

　　就在我完成自己的样子那天，我站在山上最粗大的榕树下，树冠如盖，藤枝似帘，有蜂蝶环绕飞舞，有馥郁花香充盈鼻息，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也是我最绝望的一天。

　　那一天，我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使，仙使也如传说中一样，精雕细刻的容貌，绫罗覆体的飘逸，可是，她们做出的事却是那般，那般恶毒！

　　终年青翠的清露山，虽然藏在十万大山之中，附近最大的镇子也不足三百户，但，让灵物为之疯狂的灵脉，还是暴露了，我想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引来的不是灵界的灵物，而是仙界的仙使。

　　那两个仙使自称是仙君座下使者，在为仙君采灵石的途中注意到此山的不同，于是暗暗记下，回到仙君洞府禀告所见，仙君正好在炼制一丸仙药，需要灵脉附近的清露草露水，就派遣两仙使在此灵脉附近种植，以便日后收集。

　　这是两仙使给出的前因，只是是在我被仙使束缚，全身连灵力都不能调动的情况下被告知的。

　　接着，两仙使掐诀布阵，将整个清露山笼罩，那些陪伴我千百年的草木蜂蝶，飞禽走兽一点一点的消失，草木无法移动，就连鸟兽都无法走出阵法逃命，那时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不见。

　　最后消失的，是那棵大榕树，那棵榕树在灵脉成山时就存在着，是陪伴我最久的伙伴，再过不到百年，他就能聚灵，启灵智，可是，在两仙使的阵法下，他还是一点一点消融了。

　　我喊不出声音，流不出泪，因为我全身的灵力都被禁锢，可是，我知道我有多痛，有多恨！

　　两仙使又掐诀种草，几息之后，漫山遍野的低矮小草，一模一样的翠绿，一模一样的五色流转。

　　这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可笑的是，灵脉依然在滋养这一片土地。

　　我突然很恨这灵脉，恨它不分因由的滋养万物，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已被仇恨迷了心智。

　　两仙使布置完成后，终于想起还趴在地上的我。

　　我以为迎接我的是如大榕树那般，死亡，对我实在是种解脱。

　　平静了数千年的心，在那一天剧烈跳动，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听着，这种感觉，太糟糕。

　　两仙使并没有要我的命。

　　我却希望她们要了我的命。

　　在知道我没有名字后，两仙使恩赐般的给我起了“清露”的名字，又说让我每日采集草叶上的清露，她们每一年都会来取，如果数量不对，会惩罚我。

　　然后，她们掐诀施法，将我束缚在清露山范围内，我不能离开，只要一离开，我的身体就会渐渐虚弱，灵力也慢慢抽离。

　　曾经的我，不愿离开清露山范围，因为这里的灵脉适合我修炼，现在的我，离不开清露山的范围，但我却第一次生出离开的念头。

　　只是，我走不了。

　　我只能修炼，疯狂的修炼，我想要变强大，强大到打破这枷锁，走出去，真正的“活”一回！

　　在积蓄了足够的灵力后，我开始造物。

　　我没办法离开，但我的造物可以离开。

　　我的造物给我带来周边的消息，让我看到外面的景色，也让我看到了你，那时，你还叫“来娣”。

　　从你身上，我看到了离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