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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日食 ...

  •   一晃眼,很快就到了祁山寺的祭祀日了,与以往不同,今日的天异常昏暗,乌云化作蛇首盘在远处的山头,近处的云又低矮暗淡,今天的云像是个不太妙的兆头。
      幽山凝望高空,他预感不妙,缓缓将头低下,我看到了他眼眸的困顿,他唤我名字,招手让我到跟前,同我说:“如果今日祁山山神来看,你觉得他看了会如何做?”
      “无言也无迁责怪罪。”我知道祭祀者一向把天色的异常当做天神的施压,但今时不同往日,山顶聚集了这样多的人,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不是对山神的亵渎,而是对人命的藐视,故而我说,“今日一定会顺利演完。”
      幽山浅笑着,拍拍我的肩,并不打算多说,转身走到孤名、孤灯身边嘱咐几句。
      祭祀活动照常举行,鼓声先起,再引琴声跟随,我和孤名、孤灯踏着步子走到台前,而后编钟声响起,随着舞蹈演绎,快到了祁山山神感应上天的戏码时,狂风呼啸而来,卷起落叶扑向仪仗队,陛下身边顿时乱作一团,禁军适时把守,才堪堪稳住局面。
      孤名、孤灯不约而同放慢了节奏,我也因此静下心来调整因为狂风吹拂而不稳的步伐,比以往练的节奏慢了一些,接下来就要重现祁山山神向上天扬起他曾经在山林救助的雏凤,雏凤借山风盘旋在山顶,引来真正的凤凰停留,他坐在凤凰背上,前去山腰救助始皇帝。
      天色愈发昏暗,狂风也更加招摇,台上的孤名、孤灯已经无法分心再去看台下的情况,求援是其次,首先是存活下来。
      孤名、孤灯尽力□□却难以招架,此时舞台边有些腐烂的栏杆被风卷起,他俩怯懦地往后走着,还喊我往后退退,可我站在前头,看台下的民众仍不知所措地呆愣在原地,故而不愿后退,我与台下的虞霜客双眼对上,我朝他喊道:“将民众安排至南边的榆树林!”
      虞霜客会意,遣其他禁军分批次安抚民众,自己则安排人围在顺和帝跟前,形成了一道道的人墙,中心的顺和帝就像定海神针一样难以触动,他脸并无惧色,只是再遣身侧这些禁军前去护卫随性的文臣。
      在我观望地形、指挥禁军将人往哪方疏散时,一块木桩砸到了我的侧脸上,这力道重到我动作一僵,面具也这样受力脱离了我脸上。
      那些奔跑的民众一直都有回头注视的人,心中的神明容不得玷污,我也不想来日成为众人口诛笔伐的不敬者。
      如果我现在倒台,那还谈什么信仰?
      演绎已经快到尽头了,我虔诚地将手中所持的那一束尾羽奉向上天,而这那一刻,周身即刻陷入昏暗,甚至比晚上还要漆黑,就像真的坠落到虚无之境般,眼前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也什么都听不到了,唯一愈发沉重的声响是我心的跳动。
      我发烧得昏沉的那时候,很害怕自己堕入虚无之境,可我在此时什么也看不到,却还是要凝望着天空的方向,思索如果世上真的存在虚无之境,那我也算踏入过一次。
      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候,我竟然有一丝无愧于心的感受。
      弹指一瞬,又或者是弥短的须臾,天光大亮,山顶也恢复了寂静。
      狂风骤然消散,就连盘旋的乌龙也离去,日光重新降临在山顶的民众身上,它催引着信徒重新抬头去看舞台上的情况。
      台上只有我舞动尾羽,鸢肩最先重振精神,敲起编钟来,打着强硬的曲调,我俩硬生生演完了最后的部分。
      祁神舞演绎结束了,赢得掌声一片。
      我退在幕后,孤名用随身携带的药膏给我抹了刚被砸的位置,孤灯在一旁愤愤地说:“你有什么好逞强的,你的脸毁了怎么办!”
      这伤口在我颧骨,似是砸得我半边脸都僵了,垂在膝盖上的手还恐惧地颤动,鸢肩见我状态实在称不上好,便架着孤灯往一旁走。
      药刚抹上,就见幽山过来问询我情况怎么样,孤名解释这伤并不多么重,他这药膏勉强用用。
      幽山见孤名将药膏抹好,扶我起身,兀自转身走在前头,声儿在后面跟着:“陛下唤你去御前说话,快随我去御前。”
      我跟幽山走到御前,跪下时幽山低垂的身姿闯入我眼中,在我印象中他鲜少有这样做小伏低的时刻。
      上座的陛下依旧在捻着佛串,他瞥一眼身侧的虞霜客,拜拜手示意身侧围着的禁军退下。
      待人四散后,这儿就只剩端坐在上座的顺和帝,还有跪坐在一旁的季雾、胡凭舟和江浮野。
      我和解时去扶幽山起身,他的双腿久病拖疾,在跪下起身的时候痛苦难忍,也还是从鸢肩那儿听说来的。
      顺和帝给幽山赐座,随后又遣我再走近些,幽山担忧有意阻拦,解时牵引着他的手,故意引他坐下。
      我只好上前走了几步跪好,顺和帝却犹嫌不够,招手再让我靠近些,我在这沙土上膝行,不敢再多靠近,我没有抬头就能瞥见顺和帝的靴子,我想这够近了。
      顺和帝伸手重重捻了下我被砸伤的脸,我心里喊痛,面上不敢有其他动作,手却压抑不住地抖了下,江浮野瞥见我手的颤动,连忙上前跪下,伸手想贴上我脸受伤的位置。
      我伸手握住江浮野的手腕,压下他的手,故作没事人一样说道:“并不是多重的伤,只是我在狂风中潦草行事,故而被山神惩罚。”
      江浮野并没有接话,而是在他人的喟叹中重新跪好,手焦躁地摩挲着衣袖,他心里边的滋味翻涌,唇舌想吐出悔恨的话语。
      胡凭舟起身将江浮野拉回座位,怪责于他的失态,也嗔怪说:“日食罢了,何至于说什么山神惩罚,不过此子有魄力继续在台上演绎,可见其心性在幽山大师的磨炼颇有成效。”
      幽山被点,直起腰身来,双手合十,适时开口:“此子是老衲所选最为合适的人,日食这样奇异的景象降临,重映当年始皇在祁山破雾而行后所遇到的坦途,老衲想正好借此事普度民众,祈祷接下来民众不会在恐慌中度过。”
      “恐慌?”顺和帝听了之后,略显困惑,看向他一向倚重的季雾,季雾这个笑面虎依旧面不改色,顺和帝只好接着问,“此为何事?”
      江浮野瞥一眼身侧的胡凭舟,俩人心有灵犀,根本不给季雾辩驳的时间,你一眼我一语地就开始诉说。
      江浮野一贯的作风就是快刀斩乱麻,他先起了这个头:“市井谣言,说天有异象时就会有灾祸发生,且这件事谣传竟然有数年之久,近日只要天有异象,这谣言就会被重提,民众何以能安家立业呢?”
      胡凭舟再接话茬:“谣言做不得真,可这件事一直没有妥当处理,说这种话的人越来越多,实在是我等的失职,令幽山大师寒心,我更是歉疚。”
      这俩人歉疚的话语道尽,而后就听幽山转了语句:“浊复今日有此等的魄力,重振的又何止祁山寺的信仰呢?”
      江浮野迎着季雾的眼神,他是做了完全的准备,连说辞也提前想好了,他想就算季雾何等的聪明,这样的连环计,他也有吃瘪的一天。
      “今日演绎结束,陛下可听闻台下民众的欢呼雀跃?”江浮野再度从座上起身,贵在我身后地方,郑重地将手指向演舞台,随后又将手指向山下的景色,“我等是苦谣言久矣,可此事也并非毫无下手之处,当年始皇领兵时遭遇的不就是大雾天气,此也是异象,可这却是祁山之战的转机,歌颂此事好过勒令民众不许谈论谣言,就算日后异象出现、灾祸降临,我等也有与上天一博的民心。”
      胡凭舟也紧随其后,跪在江浮野身旁,他苦季雾卖弄钱权,又总耍手段离心众人,故而此事的最后一步直指季雾的轻纵:“前些日子,陛下令其彻查雍州残兵,民众恐慌之情更难掩,我想中书令非但不劝谏,还有鼓动之意,手下听命的人实在有苦难言。”
      季雾被好一番言语夹击,他先前都插不上话,这会儿怪责后留有他说话的时间,他索性改了脾性,非常利落地起身跪下,引得坐在一旁的幽山也一道跪了下来。
      “是非对错,臣不做辩驳,只一点臣甘愿受罚,就是臣未查出雍州残兵藏于何处,如果查出,那还算有个交代。”季雾全然没有之前的傲气,只是顺从地表态,顺和帝瞧了,也发不起什么怒来,他随后转了话,看似也顺着江浮野说话,“臣想浊复于狂风中的信仰和魄力实在值得嘉奖,陛下何不予以嘉奖?如此美名,后世自然传唱。”
      我心知季雾此话玩的不过是围魏救赵,他是因为轻纵的态度被斥责,但我能来演绎祁神舞是讨巧了,他心里门清,知道江浮野安排这些就是为了三年后我重回官场铺路,他才不会这样轻易就放过我这枚棋子。
      季雾受了斥责,这儿没人能替他说话,不如拿我出来拱火,毕竟这件事我又得民心,又得美名。
      “我所求,不是嘉奖!”江浮野已经替我说得够多了,是该我说了,“美名还是钱权,百年后我化作枯骨一切都是空谈,我所求不过无愧于天、无愧于地,试问美名和钱权何以能比得上幽山大师的教化之情?”
      顺和帝浅笑,手指着了下季雾,皱眉着摇头,呵斥说:“你啊!老糊涂了!”
      顺和帝甩着佛串的穗儿,起身从上座走下来,懒得跟季雾计较,他拜拜手说让众人散了,季雾在身后呼唤陛下,陛下也没有驻足,空留季雾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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