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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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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缇第一次遇见凌夏,是在卞城的城郊。
那是一个草长莺飞、山花烂漫的时节。
城郊外,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踏青的人群。江缇在第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凌夏。
丰神俊朗,萧轩疏举。
凌夏似乎也感觉到了直勾勾盯着他,半点儿也不避讳的视线,他回眸,朝她浅淡一笑。
只一眼,江缇便丢了魂儿,脑子里冒出来一堆诗词歌赋,什么言念君子,温润如玉,什么是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作为卞城郡守江升的嫡女,外人面前的江缇一向矜傲,且眼高于顶。
她犹豫再三,最终放下矜持,放下傲慢,鼓足了勇气上前搭讪,唐突的问了素昧平生的男子名字。
凌夏微怔,随即莞尔一笑,说了自己名字。
许是凌夏如沐春风的笑容让她心下放松,更有勇气攀谈起来。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人家是否有家室之类的。凌夏也都一一答了,没见半点不耐烦。
正当二人交谈之际,一个青衣男子走了过来,揶揄地瞥了一眼凌夏,然后朝她拱手道别。
等他们走出很远,江缇才收回目光,她也不顾其他人的打趣,笑着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江缇越想越开心,一路傻笑,浑然不知今夕何夕。害得车夫都以为自家小姐魔怔了。
回到家中,江缇才懊恼地发现,她忘记问他家住何处了。
江缇怅惘了好几天,直到再一次在街上偶遇凌夏。
看来,命中注定,她和凌夏是有缘分的。
不然,为何茫茫人海,在短短几天之中,她又再次遇到他了呢?
凌夏主动邀请江缇茶楼一叙,江缇自然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在攀谈之中,江缇才知道,原来凌夏家住雍城,此番前来卞城,原是应了友人相邀,前来游玩一番。
雍城距离卞城不算很近。
从小在卞城长大,从未出过卞城的江缇,只是耳闻过,并未去过雍城。
听着凌夏描述着雍城的山川风物,一草一木,江缇不由露出心向往之的神情。
这样静谧清宁之处,想必,在那里生活,也是极为美好的事吧。
总比留在卞城,要好很多。想到了家中的事情,江缇垂下眼睫,心里如是想道。
有了两次的邂逅,二人熟稔起来。江缇经常打着到街上买胭脂水粉,或者找卞城的闺阁千金联络感情的幌子去“偶遇”凌夏。
江缇习得了她家娘亲的一手好绣工,绣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的。可她并不喜欢做女红,因此除非必要,不然绝对不拈针拿线。
可现在,江缇却心甘情愿地拿起久置的针线,背着她家娘亲和侍女,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飞针走线。
“好精致的海棠。”凌夏手上,捧着一个素白底色的锦囊,上面正面绣着一枝贴梗海棠并几片落红,海棠花比一般绣的海棠要鲜艳一些,通透一些,花叶上犹带着几滴水珠儿,十分生动别致。
旁边,还绣着一句诗“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海棠艳而无香,花而不果,是花内神仙。江缇觉得,也唯有海棠可比凌夏风姿。
“这是你绣的?”凌夏问道。这等绣工,比那些绣娘都精巧。即便是他们家绣坊中的顶级绣娘,也未必有这等好手艺。
“嗯,”江缇点了点头,脸颊微红。
“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凌夏赞叹。
“那——”江缇欲言又止。
收下女子的锦囊荷包,谁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若是直接问了,和求婚有什么区别?
饶是江缇如此胆大果敢的,也不好意思说出你要不要收下这样的话。
“姑娘如此抬爱,在下自然却之不恭。”凌夏笑着,将锦囊挂在了腰侧,“这锦囊的花色,倒是正好与在下的衣着相配。姑娘有心了。”
“你不嫌弃便好。”江缇嘴上说着不嫌弃就好,心里早乐翻了天。
他居然收下了!
那不就意味着——
不尽的喜悦之情把江缇整个胸腔都塞得满满的,她感觉脑袋都有些缺氧的感觉,昏昏涨涨的,不知今夕何夕。
第二章
“缇儿,你是不是……”张柔欲言又止,看着满脸笑容,正在给她揉捏肩膀的女儿。
“怎么了,娘亲?”江缇笑道。
“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自家女儿这些天的变化,她身为母亲,早就看在眼里。那一副小儿女的情态,除了有了心悦之人,再不做他想了。
“嗯。”江缇点了点头,眼前浮现凌夏的一颦一笑,脸上顿时有些羞红。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在了张柔身边,低着头抱住自家娘亲的手臂。
张柔抚摸着她的鬓发,眸中尽是忧虑,“缇儿,你有了心仪之人,娘亲为你高兴。可是,你爹那里……”
一听到提起爹,江缇脸上笑容淡了下来,声音有些冷漠,“他又怎么了?”
“你爹前几天,和庆城郡守商议,打算将你许配给庆城郡守之子简绍。”
“他还真是物尽其用,连我婚姻大事都想作为他升官发财的砝码!”
别说庆城,就是整个西川,谁不知道庆城郡守之子简绍是个怎样的人?!说是大名鼎鼎,家喻户晓都不为过。
琴棋书画半点不会,骑马射箭是一窍不通,吃喝嫖赌倒是样样行家。整天流连花街柳巷,还强抢民女。未及弱冠,后院里的姬妾,没有二十,也有十几个。整个一下流无耻之辈,说衣冠禽兽都侮辱了禽兽这个词!
这样一个连禽兽都不如的人!他爹居然还想把她嫁过去!
张柔自是知道,可她说话一点分量都没有,再加上江升根本见都不想见她,她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是不是那个姓何的撺掇的?”江缇冷笑。
张柔垂着眼不说话。
若不是何雅昨儿过来奚落嘲讽她,她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
何雅是江升三年前娶的姨娘,只比江缇大了三岁。她出身青楼,人长得妩媚娇柔,又会逢迎讨巧,自从她到了府里头,一时风头无两。即便江升后来又娶了几个,也没人盖得过她的风头。
如今,整个江府里头,因为就属她得宠。连早夭的二夫人的儿子江峰,都奉承她,还巴巴地上赶着喊娘,比叫亲娘都殷勤。小厮侍女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一味地只往何雅面前去奉承。
而张柔,作为江升的原配嫡妻,早被众人遗忘。若不是张柔娘家张家还算是个不错的豪门富户,而且江缇性子厉害对那些个姨娘寸步不让,张柔的嫡妻位置都保不住。
“我就知道是她。”江缇恨声道。
她特别憎恶何雅,可却也没有办法拿她怎么样。有江升护着,她就是再怎么闹腾,都不中用,只要何雅枕边风一吹,遭罪的反而是她和她娘亲。
说到底,都是江升的错。
所以,江缇十分厌憎江升,背地里从不喊他爹,都是直呼其名,张柔怎么劝诫呵斥都没用。
“你爹一旦拿了主意,估计是改不了的,你还是断了别的念想吧。”张柔劝道。
“娘,我是绝对不嫁给那个纨绔子弟的。大不了,我剃了头当姑子去!”江缇一撇头,一脸阴郁。
“胡说什么呢。”张柔道,“我们做女人的,婚姻大事,从父从夫,原是自古以来就这样的。虽说那个庆城郡守之子简绍,是行为不羁了一些,可成婚之后自会收敛……”
“娘!”江缇不耐烦地打断了张柔的话,“自古以来都这样,却不代表就该是这样。我一辈子的大事,为什么非要别人来决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样的一个下流之人,往哪里改,再怎么也改不了龌龊本性。江升他有为我考虑过吗?还有,他这么多年,怎么对你的?他和你成亲多少年了,收敛了吗?就他,他配为父为夫吗?”
“缇儿!”张柔皱眉,“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父亲?他好歹是你爹!”
“我没有这样的爹!”江缇甩开手,站了起来。
“缇儿……”张柔嗫嚅,完全不知道怎么劝慰女儿。
“娘,你别说了。”江缇扶着额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张柔。
她曾经,不止一次劝说娘亲和江升和离,可是她娘亲,却顾虑这个,顾虑那个,说什么女人需贞静和顺,怎么能和自己夫君和离,还说什么和离之后她哪有脸见人。无论江缇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都不中用。
她不明白,明明娘亲对江升已经完全没有所谓的夫妻之情了,也再不抱他能回心转意的希望了,可是,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离呢?
江缇外祖父家张家,也是是数得上的豪绅家族。不过江缇从未想过投奔外祖父家,也不敢做此想法。他外祖父家什么德行,那更不用说,和江升、简绍那一家子简直是一丘之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散的亲兄弟。
即便外祖父家不愿意收留,那又怎样?娘亲带过来的嫁妆,也足够她们出去自立门户了。而且她江缇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她可以抛头露面学着做生意,出去赚钱养活她和娘亲。只要能离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她不介意没有锦衣玉食,不介意生活苦一点,不介意被人指指点点。
可是,为什么,娘亲就是想不明白呢?
所谓的名节,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要宁愿搭进去后半辈子?!
“娘,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宁愿离开这个家,不认这个父亲,我绝对不遂了姓何的意,绝对不给江升当升官发财的垫脚石!”说完,江缇看都不看一眼张柔,负气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