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唐》蒙小土

14、十四、卢子良戏弄赵氏女

　　却说洛阳街上，渐渐入夜，花灯频起，人相邀游，四处烟花灿烂，往来宾众未绝。在一酒楼当中，便有一伙闲人，召来歌姬，饮酒调笑，好不舒心。他等都是官贵富贾人家子弟，终日无所事事，纵情声色，为首者，便是御史中丞卢奕之子卢杞。卢杞，字子良，容相丑陋，面青似鬼，然而口才出众，疏财好交，因此为众人所举。
　　众人正聚宴中，忽然跑进一个小厮来，与卢杞道：“老爷，赵家那小姐正打楼下经过。”卢杞闻之欣喜，起身问道：“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赵姝觅年二十一、赵姝洁年十七，姐妹二人乃洛阳富商赵朴成之女，因容颜绝色，而颇有闻名，有人曾道：“杨氏天上玉，唯降紫楼阁。赵女月下仙，谁戏湘水波。”将赵氏姐妹，与今贵妃杨玉环姐妹作比。
　　姐赵姝觅性烈，妹赵姝洁性柔，卢杞闻是二小姐赵姝洁，喜道：“今日既然有缘相逢，何不去与我那洁妹妹同伴共游。”就领着一帮狐朋好友，走下楼来，便见那赵姝洁一袭白裙，娇柔无暇，此时正被一众家仆护着，与几个丫鬟观玩花灯，周围游人被她容色吸引，都不自主围了过来，痴眼相望。
　　卢杞直走过去，那些家仆知他是洛阳城有名无赖，不敢阻拦，卢杞便来在赵姝洁身前，嘻嘻笑道：“洁妹妹，这街市之众，鱼龙混杂，多有歹类，你娇柔如此，若是遇见坏人，遭了毒手可怎生是好，不如就让我等在你左右，护卫你安全如何。”卢杞身后从众都起哄称好，那些围观百姓颇有微辞，然而卢奕眼睛一瞟过去，就都住了口，不敢再说话了。
　　赵姝洁见卢杞横然出现，又瞧他面如夜叉，就有些怕了，也不敢说话，牵住丫鬟的手，低着头就转身走开，卢杞不肯相绕，赶紧追上去，道：“洁妹妹，你怎么如此害羞，上回我去提亲也是，你连面也不见就回了我。要知道，我可是真心待你好的，你若肯嫁给我，我定不让你做妾，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休妻接你过门。”
　　赵姝洁见大庭广众之下，卢杞言及婚娶之事，顿时两颊飞红，头埋的更低，踩着绣鞋走的更急，只欲早见家门，躲回深闺。卢杞又撵步追上去，道：“洁妹妹，你这么着急走做什么？可是要赶回去跟岳丈商量婚娶之事，若真如此，我就跟去一起去，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过我那未来泰山了。”眼见卢杞没羞臊到如此地步，众看客都露鄙夷之色，却只有一人开口笑道：“你这家伙好不要脸，人家分明是想把你给甩开，你怎么还像只野狗似的贴着人家。”
　　卢杞闻言道怒，抬首四顾道：“谁在妄言寻死？”便见一少年人，背负梨木剑，走出来道：“在下胡长生，你这流氓又是哪个？”这胡长生寻了小野有幸大半日，到夜里仍不见人，发觉这里热闹好玩，就跑了过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出调戏女子的好戏。
　　赵姝洁见胡长生面庞清秀，不像恶人，且他肯站出来呵阻卢杞，该是良类，便不自觉地躲到了胡长生后面，借他身子把那卢杞的恶脸给挡上。卢杞看胡长生打扮朴素，不像是富庶人家，便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满洛阳城谁不认得我卢大爷，你小子赶紧给我滚开，我跟我这好妹妹说话，关你什么事。”胡长生笑道：“英雄救美之事，我以前只听人讲过，到了今日，却想自己试试呢。”卢杞大怒，就招呼手下小厮，道：“去，让这小子长长教训！”几个小厮便走出来，撸袖甩臂，要来捉胡长生，胡长生正准备念分身咒，吓他们一吓，忽听得一阵马蹄疾来，有女子喝骂道：“谁这般大胆，敢来欺负我妹妹。”接着“啪啪啪”三声鞭响，那几个小厮后背衣服都被抽破了，露出一道血痕来，捂着背喊痛。一匹良驹，浑身毛如浓墨，停在胡长生身前，马上女子一身红衣，俊秀清朗，英气勃发，一双眼眸皓若辰星，正是赵姝洁的姐姐，赵姝觅。她一出现，又引得众人去看，感慨天姿。
　　卢杞见到赵姝觅，知她胆大手狠，心先就软了半截，暗道：“好在当初提她亲事，她未应允，否则若娶为妻，虽然绝色倾城，然而性悍若此，我哪还有在外风流的胆量。”便笑道：“觅妹妹，怎么你也来了。”赵姝觅昂首道：“我听说有人在纠缠我妹妹，所以赶来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家伙。”卢杞笑道：“你这说的，我们相识也有十余年，亲如兄妹，何言纠缠。”赵姝觅厉声骂道：“卢杞你这色贼，声名狼藉，说要与你扯上关系，惹一身腥，你若再不滚开，我就去见你老爹，将你所作所为，都抖给他看，看他如何治你。”周围一些百姓听了，不禁叫好，卢杞便嬉笑道：“瞧你说的，你要我走我走就是了，做哥哥的，哪有与妹妹置气的道理。”便与一帮朋友扭身走了，且走时且低声道：“早晚有一天，这姐妹两个，都会是我的。”
　　卢杞走了，一旁看客纷纷叫好，赵姝觅骂道：“喊个什么？方才不见你们出声，现在人走了就凑热闹，赶紧散了，看的我心烦。”众人不敢惹她，也都各自走了。赵姝觅就对妹妹赵姝洁道：“说了多少次，这些家伙都是欺软怕硬之辈，见了他们，骂他撵他就是了，你若怕做恶人，一辈子都要被人欺负。”赵姝洁低着头，怯怯地不敢去看姐姐。
　　赵姝觅知道妹妹这秉性，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就不再继续说了，而是去看胡长生，此时胡长生正瞧着她那匹黑毛良驹赞不绝口，两眼睛要冒出火花来了，口里道：“这马可真是漂亮，就是不晓得骑起来是什么感觉，不过可惜我也不会骑马。”赵姝觅道：“你这家伙，还算半个好人，你肯为我妹妹出头，我也该有报答，说罢，你想要些什么？”胡长生立刻道：“我要这马。”赵姝觅道：“你想的美，此马名曰‘夜燕’，是我一万两白银买来的，你拿洛阳城一幢阁楼我都不换。”胡长生挠头又想了想，道：“那你就请我吃饭吧，我也饿了有一阵子了。”胡长生只顾着找那小野有幸，此时才觉着肚里空空。
　　赵姝觅便邀胡长生去一处酒楼享宴，摆了一大桌子珍馐，尽是嫩肉鲜鱼，胡长生见了美食便不管不顾，撒开了手吃，弄的满嘴油腥，他那边大快朵颐，这里赵姝洁就忍不住去看他，赵姝觅见妹妹眼光浮动，低语道：“你可别告诉我，你瞧上这乡野小子了。”赵姝洁闻之，不敢答话，两颊只刹那就红透了。而胡长生吃撑了，正仰在椅子上歇气，赵姝觅便与他说话，问：“这位胡兄弟，你今年多大年纪，可有成家。”赵姝洁一听，赶紧把头低下，去瞧自己脚尖。胡长生则道：“我年纪可不小了，成家倒是没有。”赵姝觅道：“我看你不像洛阳人氏。”胡长生道：“我从终南山来，今天才到洛阳，我在找个叫小野有幸的家伙，你们认识么。”赵姝觅想了一阵，道：“不认识，不过我好像听人说起过，但也记的不真切了，他是你朋友么。”胡长生道：“也不是，今日才认识，他找我问了个路。”说话时，胡长生就扭头去看夜空，自语道：“说不定去高些的地方，能早点儿找着他。”
　　赵姝觅见胡长生心不在焉，便笑道：“窗外边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大两个美人在你面前，你就不多瞧瞧？”胡长生道：“美人，谁？你们两个么？”此话一出，旁边的丫鬟都忍不住笑了，赵姝觅恼道：“你这家伙，有意捉弄我是么，他们可都说，我们姐妹俩，比起当今贵妃娘娘也不差呢。”听到这话，胡长生便仔细地打量赵姝觅与赵姝洁二人，赵姝觅看了九分，赵姝洁低着头，只看了两分，胡长生乃道：“那些人都胡说，你们比杨玉环可差远了。”赵姝觅稍有不悦，道：“听你这意思，你是见过贵妃娘娘了。”胡长生点头道：“对啊，十来天前才见过。”赵姝觅问：“在什么地方？”胡长生道：“在月宫之中，一片琼林深处。”赵姝觅道：“你这家伙，尽在说胡话。”胡长生站起身来，摸着鼓囊的肚子，道：“我虽姓胡，却从来不说胡话。今夜多谢你们宴请，我还要找人去呢，就先走了。”言讫，一跺脚升起一朵薄云，顺着窗子就飞出去了。这一下，把一屋子的丫鬟吓得哇哇乱叫，赵姝洁却是往窗外愣愣地瞧着，念叨道：“莫非他是天上的仙人降世。”赵姝觅看这妹妹一脸呆相，冷哼道：“还望着呢？你那仙人情郎早飞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