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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李长源议论洛阳卫 ...

  •   胡长生仍在城中闲逛,走了约莫两刻时间,就听着一帮人在吼喊哼哈,振振有声,好奇心起就走了过去,便见是一处军营,木栏之内,约莫二千来士卒在持枪操练,军官下一个指令,他们便摆出同一个姿势来,或刺或挑,可惜甚为稀疏,看了许久,也没一次真能比划齐整的,一列方队总是歪歪斜斜,像醉酒了似的。
      而军营外边,早就围了一伙子闲人,估计都是洛阳城的百姓,度日无聊,来这里寻乐。最多的是老人孩童,饶有兴趣地瞧着,在旁有卖木刀木剑的小贩,就有孩童央求着大人去买,若不肯就倒在地上打滚,如此折腾一番,心满意足地拿到手了,便学着军营里的士卒们操练,甚至几个小玩伴聚在一起,还选出了元帅将军,列队布阵,颇有模样。也有些当龄女子,打扮入时,聚成一堆去对着那些士卒品头论足,若无意间瞧着模样俊秀的,免不了一阵大呼小叫,雀跃欢欣,有时候把那个俊卒吸引了,惹得他也挤眉弄眼地回应,这些女子家就更是欣喜,纷纷招手示意,于是里外互逗互笑,好不欢快融洽。
      正值寒冬,一旁就有几个热汤摊子,已经坐满了人,生意兴隆,余出的客人,只能自端着碗,去墙根的台阶坐着。胡长生腹内鼓胀,半碗汤也灌不进去了,只是走了太久,两条腿酸的紧,就也去墙根想坐,可是人挤着人,并找不出大的空隙来,扎耳挠腮之际,恰好见着一人,头束云髻,身穿麻衣,作道人隐士打扮。然而他虽神色沉凝,似有所悟,遗然不与旁人相同,有避世高卧之仙风,却只不过三十年纪,眉目犹显清秀,也只是一青年人耳。
      胡长生看他纤瘦,就过去道:“这位兄台请稍让让,我也腿软想歇歇脚。”青年道人手中握着一根桃木杖,枝梢乱生,曲蜒怪异,此时他干脆拄杖起身,让出位子来,笑道:“贫道歇息已足,这位子就让给足下了。”胡长生也不推辞,道一声谢就坐了。
      此时众人都在看军士操练,饶有兴致,唯那青年道人叹息不止,胡长生听了好几声,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在下胡长生,请问阁下何人?”青年道人笑道:“在下李泌,字长源,山野一寒士道人而已。”胡长生道:“长源兄,我听你哀叹连连,似有愁绪,修行之人该了无挂碍才是,你又在唏嘘何事?”李泌便换了愁颜,长叹一声,道:“我非为自己嗟叹,而是哀此洛阳城,已沦入安禄山之手也。”胡长生笑道:“你多虑了吧,你看这四周百姓,毫无愁容,他等尚不担忧城垣沦陷,你又操心什么,且安禄山大军犹在黄河之北,等他南渡之后再忧虑也不迟。”李泌遂道:“洛阳乃繁华东都,是人安乐已久,以为福泽无穷,故虽闻烽火将至,仍以为身外杂事,与己无关,因此忧患起于外而弗信,浮生醉于梦而怕醒,殊不知刀兵临身,只在眼前。市井之人,平日所谋,皆饱暖淫乐,哪管甚天下大事,家国荡动,所知者,唯城头榜文之昭告而已,然今你我所见,洛阳之人毫无忧色,欢娱如常,可知此城官吏,亦以为安禄山之大军,虽声势浩荡,实战力空虚,不足为惧,所以城中百姓不知而无忧也。轻敌若此,洛阳城何得无恙。”胡长生道:“若依你所言,洛阳城守军与安禄山大军交战,必败无疑喽。”李泌道:“若是战败,则长安可保,若是侥幸得胜,则长安亦将沦落也。”胡长生听了,摸不着头脑,道:“你这家伙,尽说些怪话,怎么打仗赢了,长安反而危险了。”李泌见他不懂,摇了摇头,也就不再说了。
      军伍操练,看久了也无甚意思,胡长生便起身来,又准备到别处去耍。他走在街道之中,仍然人声喧闹,往来频繁,一边走一边瞧着,忽然一个转角,就来至一处大街,两旁门市紧闭,半个行人也无,空荡荡寂然无声,白蒙蒙碎雪罩地,胡长生挠首四顾,竟见不着半个人影,他就奇怪起来,自语道:“怎么其他街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偏偏这大街却似鬼巷一般,莫说人,连只轻猫走犬也无。”于是他就往前迈步,一边走,一边高喊:“这里可有人在?人都哪里去了?”喊了半天,也无回应,正疑惑时,忽然迎面有一顶大红色的花轿靠近过来,四个轿夫身穿黑衣,面无血色,只是两腿若踩清风一般,轻捷有力,须臾间就到了胡长生面前。
      胡长生正想问话,忽然一阵暖风吹过,将那花轿垂帘掀开,便见轿内狐裘铺地,兽香袅袅,一女子懒卧轿中,半分衣物未挂,脂华尽露,唯有一条红色绒缎,似蛇般缠绕娇躯,稍掩风流。女子容颜妩媚,眉眼勾人,此时发鬓稍乱,粉颊微热,卧在轿中扭捏哼呻,仿似浑身上下有千只蚁爬一般,她一双眼眸春水浮动,此时看向了胡长生,便伸出一只洁白玉臂,娇指轻勾,颤声唤道:“小官人,外边风寒,何不来我暖轿中坐。”
      胡长生瞧了瞧女子,又瞧了瞧这大红轿子,道:“不了,你这轿子坐一人显宽,坐两人便窄,连腿也伸不开,我总不能坐你身上吧。还有姑娘,天冷的紧,你多穿些罢,要是得了风寒可就不妙了。”说完,仍往前走,错过了轿子,一边走一边道:“你说这街上的人都哪里去了呢。”
      走了几步,胡长生再回头,那大红轿子已不见了,胡长生便道:“这姑娘走的可真急,估计回家穿衣服去了吧。”就又往前行,没几步,忽然闻到一股浓香,胡长生便催步快走,就看到一家店铺开着门,店中有一口大锅,锅下柴火熊熊,锅中红汤鼎沸,其中嫩肉野鲜,滚水而出,好不勾人口涎。一个老翁,估计有六十年纪,头发花白,戴一顶青色头巾,他佝偻着腰,拿着把长勺在锅中搅拌,经他一浇,这香味更是扑人,直要将人掀翻似的。老翁见胡长生来了,便拿起一个土碗,笑呵呵地向胡长生招手,道:“老人家我一天都未开张了,小兄弟,就照顾我的生意,进来喝一碗汤吧。”胡长生遂往前走,迈步刚要进去,可是一摸自己浑圆的肚子,摆了摆手,说:“可惜我刚吃过不久,现在肚子里还胀呢,等我走一阵子,把肚子里的东西都耗空了,再来你这里喝汤。”言讫,胡长生又回街上去走。
      大街仍然空荡无人,胡长生便叹道:“可怜这个老翁,辛苦煮一锅子的香汤,结果这街上半个客人也无,估计是这条街太过偏僻,所以人都不常来罢。”没走几步,胡长生又看见一家开张的铺子,里头摆满了木头造的小玩意儿,牛马骡子,蜈蚣大象,宫殿亭台,马车船舶,虽然都是木头颜色,可却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这时铺子里坐了个人,是个青年男子,穿着一身棉衣,手里边拿着个木头小人,有一尺来高,这小人脑袋是空的,男子将小人放在地上立着,然后将一瓢水灌进小人脑袋里,就见这水顺小人的身子流下去,跟着就激活了小人的浑身的诸多机关,一时俱动,紧接着这小人就在地上手挥足跺,跳起了舞来。胡长生喜道:“这玩意儿有意思。”赶紧就朝铺子跑过去,一伸腿就迈进了门槛,这时候,轰地一下子,胡长生身后的门自己就关上了,然后面前那男子抬起头来,一双眼邪兮兮地瞧他,胡长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连地上那小人也没心情顾,刚要问话,忽然眼睛一晃,在座那男子居然变成了方才卖热汤的老翁,端着土碗笑嘻嘻地看他。胡长生登时寒毛尽竖,赶紧揉眼再看,那老翁也不见了,在座的竟是方才大红轿中的女子,唇若滴血,妩媚百端,她婀娜站起,连缠身的那绒缎也成了地上落红,接着就扭摆柳腰,朝着胡长生走了过来,一双玉手伸出,便来抚摸胡长生面庞。
      胡长生吓得退身闭眼,拔出梨木剑来在身前乱挥,道:“你这妖怪赶紧走开,莫来碰我,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乱舞了一阵,听不见再有声音了,胡长生才小心地睁眼,发现什么男子、老翁、女子,连那些木头玩意儿都不见了,他此时也非身在那个铺子里,而是一个硕大的宫殿,往上望去,横梁交错,有六七丈高。宫殿门窗死闭,不与外通,里边有十来个烛台,放着黄光,倒也显得明亮。而宫殿中,除胡长生外,更有三四百人,男女老少,老者须发净白,少者犹是孩童,他们都没说话,也不看胡长生,个个都把头低着,似是心如死灰的僵尸一般。
      胡长生便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众人不应,看也不看他,胡长生便连问了好几遍,声响越来越大,才终于有个老翁开口,道:“你莫喊了,既然来了,就认命罢,我在此地已困了三十年,半步也未曾出去过。”胡长生惊道:“三十年?要我在这屋子困三十年,我可不干。”就走过去想开门,可四周门窗都被封住,任胡长生如何用力推都纹丝不动,胡长生自语道:“看来这门是被妖法封了,难怪你们出不去。”就将梨木剑对准了大门,猛地一劈,喊一声“破!”,大门轰然碎裂,胡长生刚准备走出去,脚下却差些踩空了,赶紧缩回腿来,再扶着门框伸头往外边瞧,吓得他是目瞪口呆。
      只见四方上下,茫茫漆黑,尽是虚空,而这大殿就漂浮在虚空之中,上无所吊,下无所托,方才若胡长生稍一失脚,便将掉出这大殿,永坠于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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