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缺少的少女 ...
-
母亲决定去宫城县发展，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个女人在关于金钱方面的嗅觉总是异常敏锐。行动派的她在上午通知了鹤田万里这个消息，下午便请人打包好了家中的行李。
万里坐在轮椅上，看着母亲宝生久美子站在那，一件件清理家具，指挥着搬家公司的员工，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才看向了安静呆在角落里的鹤田万里。
久美子向前两步，停在了距离万里大概两米远的地方，顿了顿说：“万里，新家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跟着佐藤先过去，知道吗？”
说罢她便看向佐藤，示意他赶紧把万里抱到车上，那姿态与模样就和安排一件家具无异。
“…不用。”万里挥开了佐藤的手，她垂头道：“我自己可以上去。”
说罢她便松开轮椅的刹车，上身前倾推动着轮环，向家里的轿车移动。也许是考虑到她的情况，家里的车底盘都不高，可是对于万里来说要想上去依然不轻松，她用手臂扒着车座椅，费劲地爬了上去。
见此久美子低声叹了口气，她看着佐藤上了驾驶座，看着载着万里的轿车离开视野，最终还是沉默了。
熟悉的建筑在车窗外逐一远去，万里将头靠在车窗上，眼睛就这样盯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佐藤犹豫了下，主动挑起话题：“对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宫城的纳豆年糕，鹤田小姐知道吗？据说超好吃的哦……”
“啊，还有MENKOTYAN果冻，我包里有。鹤田小姐想尝一下吗？”
“……”万里有些疲惫，她无奈地看向努力找话题的佐藤：“佐藤先生，我想休息一会儿。”
说罢便保持头抵着车窗的姿势，合上了眼。
见状佐藤也无话可说，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这位少女，黑色长发服帖地散在背后，有几缕自颈部自然垂下，五官精致端正，眉眼间却总是带着一股子阴郁。
若没有发生那种事，再过几年这孩子也会出落地亭亭玉立吧？佐藤有些难过地想到。
鹤田万里本来只是不想听佐藤的念叨，才借口说想休息会儿，却没想到真的睡着了。
梦里，她回到了八岁，那时的鹤田万里双腿健全，和所有八岁的小朋友没有什么区别。
梦里，父亲鹤田健冲她挥了挥手。于是万里开心地跑过去，她一把抱住父亲，说自己运动会拿了第一名。
于是鹤田健摸了摸她额头，说我们女儿是最强的。
梦里，他们一家三口开车在高速路上，她也困到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了争执的声音，接着便是母亲刺耳的尖叫，刹车声，轰鸣，错乱的视野，来自双腿的压迫感。
“唔！”万里惊醒，她揉了揉太阳穴。
又是这样的梦，自八岁那场事故以来，每一夜，她都在梦里不断重复着，不断痛苦着。万里摸了摸膝盖的位置，指尖传来了人造材质的冰冷感。
这样的温度反而使万里冷静了下来，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现实的地狱。
八岁那次事故，她失去了双腿以及父亲鹤田健，从此她的膝盖以下接上了人造假肢，她再也见不到那个会抚摸她额头的父亲，她的母亲再也没有对她笑过。
久美子改回了原姓，这个家里只剩下一个忙于事业的母亲，和一个性格阴沉的残疾女儿。
窗外的地标已经昭示着他们已经到了宫城县，陌生的风景莫名让她的情绪开始浮躁，万里的小拇指开始无意识抽搐：
“停车。”
“可是宝生女士吩咐、”
“我说停车！！——”万里大声吼到，声音变得尖锐又嘶哑，佐藤心里暗叫不好，怕是万里的病又要犯了。
他急忙将车停在了路边，从上衣袋里摸出了一个装着胶囊的小瓶子，倒出了两粒药递向后座的万里。
“我不吃！”
万里抿着嘴，有些怨毒地盯着佐藤手里装着温水的杯盖。
看万里没有反应，他又把水往前递了递，这举动却像是触碰到了万里某根神经，她突然夺过杯盖一把扔向佐藤。
‘啪——’，温水在佐藤身上溅开，混着些许血迹从脸滴落到身上，杯盖结结实实打在了佐藤的额角。
佐藤也不生气，他将胶囊放在万里的手心，捡起杯盖又倒了一杯递给她。
万里呼吸急促，死死地盯着佐藤鲜红的额角，半晌终于克制住了情绪，就着温水将药一口服下。
“我想下车透透气......”
“嗯。”
佐藤将车开到最近的停车场，下车替万里拉开车门。万里坐在后座上，看着替她展开轮椅的佐藤，低声说：
“佐藤。”
“怎么了？鹤田小姐。”
“过来，低头。”
佐藤放下轮椅，听话地走到万里的面前低下头。
万里抬头，左手抚上他的脸颊。
“啊！”
佐藤发出短促的惊呼，又马上屏住了气息。
她拿出棉签和酒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佐藤的额角。他看着鹤田万里认真的眼睛，长而密的睫毛，来自脸颊上，属于少女冰冷的温度，心血沸腾。
“抱歉……”
“没关系，只要是鹤田小姐、”
“好了。”万里打断他，给佐藤贴上创可贴：“把轮椅拿过来吧。”
“是。”
今天天气不错，云成团地簇拥于头顶，风也正好，佐藤推着沉默的万里慢慢在行道上移动。
鹤田万里只是低头看着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蓦地一阵欢呼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抬头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来源是不远处的体育馆。
“唔，应该是里面有比赛吧？”
“是什么比赛？”
“不知道，鹤田小姐想去看看吗？”
“嗯。”
体育馆门口贴着今日赛事，万里身子前倾，眯着眼睛：“白鸟泽…北川第一中学…，是排球比赛？”
“对……上面写的是排球比赛，鹤田小姐有兴趣吗？”佐藤不安地问，他似乎是有些担心这类体育赛事会刺激到鹤田万里。
看着有些畏首畏尾的佐藤，万里反倒是平静到让人看不出情绪：
“都过来了，进去看下吧。”
佐藤找了个不遮挡视野的位置，他们来的不是时候，此时的比赛已经快接近终场了。
即使不懂排球。万里也看的出来北川第一的情况不太好，对面白鸟泽的球每一次都以她眼睛快不能捕捉到的速度落下，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北川第一那边都应对的十分勉强。
即便如此，那个黑发刺头的少年依然很好地稳定住了队友的情绪，1号把球抛出，他便高高跳起。
为什么？
这场比赛已经很难赢了吧？
为什么他们可以那么充满斗志，明明连拦下对面一球都很难做到啊。
排球重扣到地板上发出了比赛结束的声音。
‘咚——’地一声，砸得鹤田万里心里一悸。
场上仿佛被白色的球网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方属于胜利者，一方是失败者。
万里感觉呼吸有些不畅，胃绞在了一起将眼眶也带得发热。
“诶？”佐藤偏头，惊讶的看着正在流泪的鹤田万里。她睁大着湛蓝色眼睛，眼眶里噙满泪水，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滴落。
佐藤急忙拿出手帕，慌张地递给她，不知所措道：
“鹤、鹤田小姐！你没事吧？是哪里痛吗？”
“不...不是。”万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橙色的球场：“真好呀。”
她说‘真好呀’，眼中映射出的是北川第一中学的球员的身姿，万里拉住佐藤的衣角，抬起左手指向球场：
“真好呀......”
带着哭腔的，沙哑的话语，拽住他衣角的发白的指尖，佐藤的心便也跟着拽紧了。
北川第一的球员正对着观众席鞠躬致谢，这群年轻的面孔上有些还挂着泪痕，就这么一瞬间，万里和球场上的少年目光交汇了。
‘咔嚓——’
少女心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突然破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缺少的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