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短篇》南华夭夭

15、第 15 章

　　绡缨从回忆中抽出神思，想到三月后，又是一年一度的四都进京之日，她放过了他，他一定会去京都的。

　　她想，今日她如此待他，必然使两人心中隔阂更大，既然不可改变，那就让她最后再帮他一次吧。

　　对于武家，唯一值得留恋的就是他哥哥，可就是这样好的哥哥竟也只是家族的棋子。
　　她从小就在武家呆着，看过这里的人虚伪笑着，虚伪应和，她知道武家只是个壳子，一个可以待一时的壳子。

　　武佩离知道齐轩没死并没有怪她，只是叹口气道：“我知你喜欢他，不忍心杀他，可你知道，这会给我惹多大祸事吗？”

　　她垂头不语，武佩离又道：“你可知他根本不爱你？”
　　绡缨轻轻点着头，眼中含着泪花，忍着不让其落下，“他爱的只有白雅。”

　　他叹一口气，说道：“你真是个傻丫头！他视我们武家为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你又失手杀了他的未婚妻……”

　　她震惊地抬起头，“未婚……妻？”

　　佩离似是恼恨自己一时不经意说的话，躲闪着她探索的目光，“哥哥，你是说，他们原本是要成亲的？”

　　绡缨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只是这意识越来越薄弱，好像还看见了那个一袭青衣带着丝讥诮笑意的男子，于风中与她奏上一曲《娇美人》。

　　好想回到了他们初相识的时候，他于月下作曲，赠她玉笛；她于花下练曲，为的是与他相和。

　　“美人依稀念明月，岁月飘摇独爱樱。不知何处是归处，只愿君来共相思。十五月圆夜，天边来相和……”曲声悠扬，歌声也是那般清脆。

　　她从不知道爱一个人会如此痛苦，若是她早知他那般爱白雅，她断不会那般贸然去杀白府夫人，不会错手杀了白雅。

　　原本以为，齐轩不过只是玩玩。因为他喜欢流连于烟雨之地，他说过，“这世间女子，没有值得我齐轩真心相待的。”

　　所以，她才敢做出那般事，却不料，那只是她自以为是。
　　原来他们是要成亲的啊！

　　“对不起！”武佩离轻轻用拇指捻落她的泪水。

　　绡缨轻轻摇头，“早晚都会知道，我早该知道他很爱她。”

　　“我只想让你知道，他不过是借着你对他的爱来……”

　　她伸手阻止哥哥继续往下说，那一袭青衣，那手中折扇，那风中小曲，就留在心底吧。
　　绡缨抬头看着武佩离，哥哥的眼眸温柔，原来，总是有一些人，即使世界都背离你，他却会一直在你身边。

　　武佩离从怀中掏出一支白玉小簪，绡婴惊奇，“这是……”
　　“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

　　“过几天是你生日，哥哥怕忘了，忘了就不好……”
　　她将簪子推到他怀里，“我不要，等到了那天你再给我。”

　　武佩离有些好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又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把一辈子都看完。

　　“乖，听话，我还有事。”说罢，就将簪子塞到了她手中，转身离了去。

　　她有些不安，但还是拿过镜子，缓缓戴上那个她的哥哥最后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
　　三月后，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月上国四都相聚之日，寓意月上之国，永远团和。
　　可是往往团圆变成分离，往往喜乐变成悲伤。

　　十五月圆夜，注定无法合圆。
　　四都进京之日，不可避免，绡缨又看见了齐轩，可这也代表着，她又一次要看到他眼中的厌恶。

　　今日是皇帝摆宴，绡婴随哥哥一同入宴。
　　总有一个人，会成为你眼中唯一风景，而此时，她眼中满满都是他。
　　他恨她也好，这样，至少他的心中有她。

　　齐轩似乎要比之前憔悴了好多，虽然还是那样丰神俊朗，但那面容似是经历了不少沧桑，就连他从前那般温柔的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全是无可奈何。

　　绡缨看着他，只觉自己的心会随着他的每个动作而收放，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只隔一条白玉阶，却像是隔了天涯。

　　整个宴会上，齐轩只顾着喝自己杯中的酒，并不多看她一眼。
　　没错，他嫌她脏！
　　她双手沾满他爱的人的鲜血，她丑恶的面容加上那么恶毒的心，使得她更加恶心，让他更为不屑。

　　一场晚宴，仿佛抽空了她全身的力气。

　　然而，兵起只一瞬，原本舞着的美人儿一个个吓得失了颜色，都城的官员们跑得跑，躲在桌子下的就赶紧藏起来。

　　臣子这般，不知皇帝该伤心成什么样。

　　那个狂傲的男子，似是这发生的事与他无关一样，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她和武佩离，眼中却没有一丝恨意。

　　当今天子温柔仁义，却为武家宗室所耻，其实这不过是这些野心的人的一个借口，他们想要的是皇权。

　　皇帝大喝一声，千万兵马齐齐进入这宴会之地，人越来越多，就连施展武器都变得那般难，可这似乎根本不会阻挡武佩离一丝一毫。

　　武佩离此时像是一个将军，手中的长剑一下又一下，来者皆伤，直奔齐轩。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齐轩，可他却忘了身边的妹妹。

　　绡缨冲上前，那一刻，剑刺入人身体的声音，惊吓了武佩离和齐轩，她缓缓笑开，像一只飘落的枯叶缓缓坠下。

　　她说：“哥哥，求你，放过他……”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着齐轩！

　　武佩离的心愤怒不止，刚要唤她，整个身体却被人穿了好多洞。

　　枪剑穿破胸膛的声音，绡缨看着眼前满嘴鲜血的哥哥慢慢倒下，他说：“你是个傻丫头。”

　　武佩离缓缓触碰她，摸着她头上的发簪，“真美！果真之前给你这个礼物是对的。”

　　绡缨握住他的手，喊着：“哥哥，不要丢下我，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他闭上双眼的一刹那，微笑地看着她，不小心将那个簪子拨掉了，她满头青丝瞬间散落，飞扬在这战场上，沾染着这里血腥的气味。

　　武佩离早已存了死意，他这一生皆是被摆布，即便是武家人，可也注定不能做自己。
　　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就是有妹妹在身边，可他永远不能把她牢牢放在身边，他只能远远看着。

　　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好呢？
　　他透过绡缨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齐轩，就是这样一个他想除掉的男人，可他现在却希望，这个人能救他唯一爱的人。

　　注定是死局，他也偏要闯一闯，只希望那人还能放过绡缨。

　　尾声

　　她命大，哥哥的剑偏了，因为哥哥看到眼前的人是她，所以慌乱中调转了剑的方向，不过难免伤到她。

　　武家的人被悉数抓入牢中，皇帝唯独放了她，她知道，是齐轩救了她，只是她不知他为何要放了她，毕竟她杀了他最爱的女子。

　　绡缨在醒后对他说：“我救你两次，你也救我两次，我们之间两清了。”
　　可谁知他勃然大怒，“武绡缨，两清了？你觉得这样就两清了？”

　　她微微一愣，随即冷笑，他是觉得她不应该被皇帝杀了，而是应该由他亲手杀了吗？
　　她闭了闭眼，又从怀中拿出玉笛，“还给你！”

　　顿了顿，又道：“你动手吧！”

　　她赴死的模样，刺得齐轩眼睛一疼，按了按额角，将玉笛递到她身前，说道：“今日是你生辰，送给你！”

　　绡缨突然想起了哥哥，眼中闪着泪花，没有回他的话，他便趁机又将那支笛子塞到了她手中。
　　他说：“世间所有女人，我齐轩未曾放在心上，只记得与你初见月夜草边，记得为我与别的女人在一起而生气吃醋。”

　　“记得你讽刺我和我赌气撅嘴皱眉那可爱的样子。这世间女人，在我眼中不过是一缕青烟，而你，才是我心中那晚永不灭的月光。”

　　她泪流满面，“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你是武家人，我一直告诉自己你是武家人，不可以爱你，不可以！那日我知道你是武家人，我简直不可置信，我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你。可我的心……还是丢了，丢在那日月下，再也收不回来。”

　　他轻轻问，“现在晚吗？”

　　原来，齐轩不厌恶她，他是欢喜她的，只是他们两人的欢喜，都不应该，也来的不是时候。
　　也不应该，在所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却也因他失去了哥哥。
　　她轻轻摇头，没有回复，泪流而满面。

　　齐轩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不急，我会一直等你！”即便你我白头，直到沧海桑田，此志不渝。

　　娇娇美人，一念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