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不一样的你》漠北的风

26、再遇故人

　　离开阳城电视台后，我去到一家公关公司。

　　公关公司可真是最金玉其外、人模狗样的地方，在这儿工作的众人，薪资不到城市平均水平，生活堪比二三线明星。每天下午，我的领导Linda都要准时喝到距离公司3.5公里开外的星巴克的咖啡，有时喝多了星巴克，也会换个口味，比如，品尝一杯八二年的纳帕，而到了周末，Linda就会和对面的Iris等人穿上优雅的小礼服，风驰电掣地开着超级跑车，前往郊区别墅参加派对。

　　众多妆容精致、衣冠楚楚的都市时尚白领，在此进行着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对比，却总在某一得意忘形的时刻，不小心显露出了原型。

　　比如，隔壁部门的Steven经常在朋友圈晒他的世界游，最近在他朋友圈中出镜最高的是冰岛的极光和挪威的大峡谷，而在其中一张照片中，写有他中文名字的护照不小心显现——本名牛大壮，怪不得Steven从来不让人提他的中文名。

　　再比如，Jessica曾在众人闲谈时，看似不经意地说最近要去威尼斯度假，结果人跑浙江绍兴附近拍了一组水乡风情照，并随手一P晒至朋友圈。在八倍美颜滤镜加持下，除了都有水和船外，众人看不出这个地方和威尼斯有任何相似。

　　我压抑着不适，游走在群体里。

　　·
　　公司最大的客户，是一个国外汽车公司。这公司总部设在德国，国内设有分工厂，从各个榜单上看，它算是当今世界混得数一数二的汽车品牌。有一次，这个汽车品牌意图举办一场新闻发布会，在会上面向中国市场，隆重推出本年度最新款式的汽车。

　　Linda坐在奢侈豪华的进口办公椅上，一手看似不经意地涂着指甲油，一手在眼前的空气中轻轻吹干，见我过来，说：“陆过，最近新闻发布会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和你对接的人，名叫张德馨，是汽车公司的宣传总监。”

　　闻言，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Linda见状，冲我眨了眨眼，“这可是个青年才俊，抓住机会，看好你哦！”

　　初冬，上海某展馆。

　　高高大大的白色理石柱子将整个展馆牢牢撑起，纯底浅蓝色花纹的壁纸将展馆四周和谐地妆点，明亮的灯光下，几辆汽车公司今年最新研发的汽车在透亮的瓷砖上有序摆放，胸前带有工牌的工作人员不停穿行其中。

　　距离展馆大门不远的地方，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人戴着一款金色镶边眼镜，穿着一身妥帖的深色西服。见有访客进来，他起身朝我们走来。

　　我激动地上前，一把抱住对方。

　　“老熊，好久不见！”

　　我和老熊大学毕业后，已经有两三年不再联系。老熊考上大学那年，熊父带着一家人，举家搬迁至老熊上大学的城市，后来，熊父因居委会贪污一事被立案调查，熊母着急之下变卖家产，一夜之间，老熊家一贫如洗。为了负担起一家开销，从此，老熊就走上了来钱最快的销售之路。

　　最初，他在大学城附近卖烤红薯，四块钱一斤，一天能卖上千块钱。过了一段时间，为了多卖几块烤红薯，老熊开始认真研究起自家产品，从产地选择到运输方式再到口感包装，老熊深下苦功，烤红薯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就连大学城外的居民也纷纷前来购买。再后来，老熊被人推荐来汽车公司上班。从底层做起，一路晋升，直到成为现在的宣传总监。

　　有一次卖烤红薯时，老熊手机被盗，上面的所有信息，联系方式，再也找不到。自此，我便再没老熊的消息。

　　老熊原名叫张熊，如今改名叫张德馨。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现在，改了名字的老熊容光焕发。

　　斯文败类，很得小姑娘们喜欢。

　　老熊站在一旁，手法精练、极其优雅地给我调了一杯咖啡。

　　“牛啊，大哥。”我投以赞叹的目光。

　　老熊和我参观展馆。

　　“所以，我们这次新闻发布会的主题，你有想好么？”老熊问我。

　　“我之前在来的路上看了一些资料，这款最新样式的汽车主打节能，并且在节能的同时，又由国际汽车设计大师詹姆斯主持设计，因此它也具备非常强烈的时尚属性。那么，结合当前年轻消费者对时尚、潮流的追求，我个人认为，我们可以着重突出这款汽车的节能属性和时尚属性。”

　　“比如？”

　　“自在由我，节能、时尚无须取舍。”

　　“不错，既强调了节能和时尚的特质，又让消费者感受到驾驶的自由自在。”

　　我点头，来的路上，我可是看了不下十页的汽车广告语，才想出来的啊！

　　确定了主题和大致流程后，我们决定邀请一位明星前来助阵。

　　在这一件事情上，老熊我俩达成了一致。

　　我们一致觉得，虽然影视剧中的爱情故事这么多，但很多明星自己都不相信爱情，说不定一边演戏一边在心里骂观众傻逼。我们对这种没素质的行为十分痛恨，认为明星可以不相信爱情，但不可以骂我们。

　　因此甄选合适的明星成为当下的头等大事。我问：“你想选谁？”

　　老熊说：“冰冰。”

　　·
　　自上海一别，我和一冰有六年未见。

　　如今再见，被她身上的珠光宝气闪瞎了眼。

　　我负责统筹一冰的接待事项。刚开始见到我时，一冰十分客气，在我办理手续的过程中，她一直安静站在一旁，不时和助理低头耳语。

　　六月的天气很炎热，虽然现在才刚入夏，但房间里闷热的空气已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人们，需要打开空调了。因此，进入酒店房间后，我随手将门口的空调开开，将温度调至最低。此时，一声“太爽了”从屋内传来。

　　我和一冰默契一笑。

　　岁月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外貌，重塑一个人的形体，但某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却总会在不经意间，再次展现。

　　老熊对这次由他全权主办的新闻发布会很是期待，这种期待一直延续到他和一冰出现在一个画面中。

　　当老熊充当主持人，将一冰请上台前的时候，只见一冰长袖善舞，谈笑自如，衬托之下，老熊则显得十分拘谨，站立不安。

　　于是，在不经意间，场上的主持人便由老熊变成了一冰，这种主客混乱的场景一度让坐在下面的观众啼笑皆非。

　　终于，在发布会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老熊代表公司向一冰进行提问。老熊扯动嘴角，竭力用最温柔的嗓音问道：“请谈谈您对这款新型汽车的看法？”

　　一冰莞尔一笑，心领神会，说：“在我心里，贵公司的汽车一直都是时尚的代名词。但让我很高兴的是，这款新型汽车不仅时尚，它在节能方面也前进一大步。我很喜欢，也希望更多消费者会喜欢。”

　　说罢，台下请的托们齐齐鼓掌。

　　结束之后，老熊在后台悄悄对我说：“果然，一般的人成为不了明星。”过了一会儿，老熊又补充道，他就喜欢不一般。

　　我说：“那你倒是追她去呀。”

　　老熊一时热血上头，向嘉宾休息室走去。

　　当然，他没找到一冰。一冰如今炙手可热，发布会刚一结束，她就搭乘飞机去往另一个城市了。
　　我不知道老熊和一冰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但两年后，我收到一份婚礼喜帖，上面印着两个异常显眼的名字，老熊，一冰。

　　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