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夏天》凋茗

5、第 5 章

　　后面几天，章越山每晚都来烧烤店里找唐湖，有时早些，有时晚些，但总要点上几把肉串，一坐就坐到唐湖店里打烊，再美名其曰，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与他一同回小区。
　　唐湖笑笑跟他说，就算你来上一年我也不可能回去继续演戏的。章越山也笑，说他来也不是要劝他继续演戏。
　　“那我就不懂了，当影迷的，不是来催我继续演戏，怎么天天晚上来堵我？”
　　“自然是有别的目的。”这几天章越山已经摸透唐湖爱抽什么烟，点上一根递到唐湖嘴边，“有没有兴趣猜一猜？”
　　唐湖就着章越山的手将烟头里的薄荷爆珠咬破，轻轻抿着吸上一口再缓缓吐出烟雾，手却不接下烟，让其仍留在章越山的手中，抬眸对着他笑了一下，丢下一句没兴趣便转身继续往小区方向走了。
　　那根烟递过来的时候，唐湖感觉自己好像看透章越山了，就像早两年在剧组遇到的那个想要潜规则他的流氓副导演一样轻视他，眼里的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能够被肆意玩弄的十八线小演员。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他珍视了五年的人眼里，他也就是个能被随意轻贱的玩意儿吧。
　　影迷？把他当春梦主角的影迷吗？
　　章越山跟在唐湖身后，把那根唐湖吸了一口的，清凉回甘的烟抽尽，叫了一声唐湖的名字。
　　“从没名没姓的木头到众叛亲离的叶黎光，你每一部戏我都看过，喜欢你很久。”
　　“机缘巧遇见到私下的你，更喜欢你了。”
　　“天天来就是为了追你。”
　　“糖葫芦，考虑一下？”
　　倘若唐湖是这场面之外的观影者，定要说章越山情深意切在月光下告白只少了玫瑰与钻戒，但唐湖身在其中，脑子里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在想对方话中的真实性。
　　名叫木头的那个角色，是他接的第一个角色，人如其名性格呆愣，是那部剧中男二号一角的好友，那时他没什么演技，演这角色就像演他本人，话少又天然呆，造型就是他那是日常的上学的装扮，只稍微扑了点粉。戏份也少，纯纯剧情推动工具人。
　　知道这个角色的，寥寥无几。
　　“所以？你认识更多的是这副皮囊演绎的不同角色，不是我。”唐湖试图推翻他影迷跟恋人这两种不同情感的喜欢。
　　“那我要认识更多的你，跟你谈恋爱。”
　　唐湖没回话了，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了，章越山跟在他身后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你是害羞还是无语？
　　听见手机响，唐湖看了一眼，没回，又把手机塞回兜里，之后手机不断响了好多声，他也不看。
　　见他不回应，章越山笑着跟上去给他讲了几个冷笑话，一路消磨到送唐湖出电梯口，像往常一样说了明天再见。
　　另一头唐湖进了家门开始看章越山发的那些消息。
　　“理解你为什么不回应，一定在想我是不是变态。”
　　“可是我明天还要来烦你。”
　　“这段时间任你考察。”
　　“我分得清你跟角色里的你，综艺和真人秀我也看过，现在每天见到的更是真实的你”。
　　“你也看看我吧。”
　　“看看我是不是会让你动心的人。”
　　唐湖像一台运行得好好的，但被强行插入一段代码的机器运行缓慢下来。
　　这些话像炸弹一样滚进了他身体的各个角落，不伤人，但也能掀起波涛。他不是没听过甜言蜜语，那些用糖衣裹挟着的话：跟了我，我让你当我下部戏的主角。跟了我，我给你资源。跟了我，我保你大红大紫。
　　那时他都拒绝了，只跟在那个人身后，一心一意，随叫随到，百依百顺，他以为两人是情侣，对方为他付出，就算一堆毛病他都理当包容，即使从未被那个人在其他人面前承认关系，他也只当是为了他演员身份而保密。五年结束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眼中的深情会像云雾一般时有时无让他捉摸不透，为什么那个人宁愿找一堆借口也不让他在家里做饭菜，为什么那个人看向他拥抱他亲吻他的时候不叫他的真名唐湖，而是叫他清清。
　　那章越山是喜欢他什么？皮囊？身体？还是别的什么价值？他居然让自己看看他是不是会让自己心动的人，自己真会看的话，何至于五年结束才知道自己在恋人眼中不过是替身呢，不对，恋人都算不上。
　　唐湖把自己泡进热气腾腾的浴缸里，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那五年的开始与结束，想不明白心动是什么感觉了，他记得第一次喜欢的那个人帮他捡起课桌下橡皮递给他时的笑容，也记得那场为他点燃的烟火映照下的面庞，但他就是忘记心动是什么感觉了。
　　能感觉到的是回忆起来仍然会掉眼泪的心痛。
　　于是唐湖给李程和林玉玉发了第二天带薪休假的消息，又收拾背包去了海边。
　　夏季凌晨两点的风还是冷，一步一个脚印留下，又被风吹散，黑夜中只有星与月的光在海面飘荡，唐湖想把自己的心也丢进去让它晃荡晃荡，说不定还不会那么乱。
　　如果说上一次来是散心，那么这一次来便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