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落无声》香苑雪海

131、番外 落雪成冰

　　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注定了我的沦陷。

　　听娘亲说，我是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季，所以就取了名字叫“骆冰”，谐音“落冰”。

　　我的家乡是个美丽的村落，大家和和睦睦的生活，男耕女织，其乐融融。

　　白天大家一起迎着朝阳去耕田，晚上一起唱着歌谣回家。

　　我们家开着一家小店，娘亲会做一种很好吃的糕点，叫桂花莲蓉膏，大伙都喜欢吃。

　　隔壁有个比我小两岁的女孩子，家里很穷，爹死了，只有一个娘亲，娘不给她买，我就经常偷偷拿了糕点送给她吃，她甜甜的叫我“骆冰哥哥”，每次我都很满足。

　　后来这件事被娘亲知道了，我以为娘亲一定会打我，每次我偷偷拿家里的东西，娘亲都会打我屁股。

　　但是那次，她没有打，娘亲说那个小女孩很可怜，说以后再给她的时候跟娘亲说一声。

　　童年的时候是幸福的，我们几个男孩子一起去放风筝，一起去河里抓鱼，一起往亭长家里扔石头的时候被他家恶狗追的满村子跑。

　　爹整天骂我没出息，就知道玩，我问他不玩要做什么，爹说读书考举人，然后当官，那样就有好日子过了。

　　我不懂，读书考举人当官有什么好的，县太爷不就是个举人是个官，可是他是个大坏蛋，整天欺负人，隔壁那个女孩子的爹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而且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啊，要变成什么样子才算是好。

　　所以我还是不好好念书，整天疯着玩。

　　然后有一天，我又偷跑到很远的地方玩，一时间跑得太远，又忘了时间，很晚了才回家。

　　可是回家后，才发现村子没了，好多房子都被烧掉了，街上躺着好多人，都一动不动了，地上都是血。

　　后来才知道，因为我们村子是在燕国和邱国的交界地，邱国那边的人经常来骚扰我们村，也没人管。

　　我想要为父母亲报仇，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就参了军，可是军队里的生活就不是人过了，那些当官的整天对我们拳打脚踢，每天都吃不饱，冬天冷了也穿不暖和。

　　有一次，我在被窝里偷偷哭，和我睡一起的那个孩子安慰我说，只要我们升官了就不用受罪了。

　　后来我们就一起努力训练，每次打仗都冲在前面，终于得到了升官的机会。

　　可是那个安慰我说升官了就不用受罪了的男孩子，那个陪我一起训练，一起受罪，一起挨饿的男孩子却死了。

　　我再也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死了。

　　娘亲，爹爹，隔壁小女孩，那个男孩子都死了。

　　从那个时候起，我发誓再也不让喜欢的人死了。

　　后来，邱国和我们国家终于打起来了，我报仇的机会到了。

　　可是看着战友们死在我面前，我却害怕了。

　　不是说了不让喜欢的人再死了吗？为什么还是死了？

　　听说来了个新的大将军，还是个皇子。

　　同伴们都在讨论着新的大将军会是什么样的，俊不俊，厉不厉害。

　　我却没什么心劲，当官的还不一样，都是喜欢欺负人的。

　　但是这次我却说错了，这次的新将军真的不一样，他很严厉，惩罚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但是他从来不会胡乱打骂人。

　　刚开始时，军营里好多人因为他是新来的，又是皇子，没打过仗，都觉得一定是个养尊处优的浪荡公子，就跟县太爷家的小舅子一个样。

　　所以开始好多人都不听他的话，他说往东，他们偏偏往西，老是跟他对着干。

　　真正打仗来临的时候，他们还是不听话，然后大将军身边一个人死了。

　　那天我看见大将军哭了，是晚上一个人躲在帐篷里哭得，白天的时候他还是面无表情的冷漠，我们都说他是铁血无情，可是晚上一个人的时候他哭了。

　　那刻，我觉得我们好过分，如果听他的话，那个人就不会死了。

　　那次，大将军惩罚了几个带头胡闹的人，然后定了很过新规矩。

　　大将军亲自带我们练兵，和我们吃一锅饭，谁病了他还亲自去慰问，渐渐的大家都开始喜欢这个大将军，虽然他平时都一脸冷漠严肃，但我们都知道，大将军是个好官。

　　大将军真的很厉害，没几天就连打了几个胜仗，我们搜刮了好多战利品，大将军把很多东西都分给了我们，只留下一些很精细别致的东西。

　　有一次，我路过大将军的帐子，看见大将军拿着一块玉佩发呆，嘴角还噙着笑，可是过了一会儿，脸色又忽然变得很难看，皱紧了眉，我吓得当场就跑了。

　　后来我们没粮食吃了，大家都很着急，大将军写了折子送回京城，可许久都没回信，大家都很着急。

　　我们都担心会饿死，但是大将军说不会的，朝廷是惦记着我们的。

　　那几天，大将军都没好好吃饭，睡得也很少，瘦了好多，大家都心疼，偷偷把自己的饭留给大将军。

　　可是大将军一下就发现了，生了好大的气，后来就没人敢再偷偷把饭倒给大将军了，虽然那天挨了好多骂，但是我们心里却很甜。

　　娘亲，我遇到了一个对我们很好的官，不是所有的官都是坏的。

　　大家偷偷在下面议论，说如果大将军当了皇帝，我们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之后，就有人送来了粮食，好多好多的粮食，那些人刚来时，大家还以为是坏人，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衣服，看不见脸，只有眼睛凶巴巴的。

　　后来不知道那些人跟秦副将军说了什么，然后秦副将军立马就放他们进来了。

　　那天晚上大家吃了至今以来最好吃的一顿饭，而且那天的大将军特别特别温和。吃着饭都会笑出来。

　　之后两天，来了一个神奇人物。

　　那几天天气一直不好，阴沉沉的，刮着很大很大的风，晚上洗脸都能把水洗成泥汤，而且因为邱国的老将邓石颐守城，我们打了好几天，什么招都用上了，还是打不下来。

　　大将军心情很不好，谁都不敢多说话，都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生怕哪里做错了惹怒大将军。

　　那天按例是我巡查警戒，营外来了几个人，最前面站着一个年轻公子，玉带束发，一身莹白锦袍，浅蓝色腰带，脚蹬黑面白底金线绣腾云纹长靴，外面罩着大红色狐裘披风，头发缠着玉带被风吹的在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宽大的披风在他身后肆意张扬。

　　他抱着一只雪白的东西站在风沙中笑，那一刻，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他来了，大将军一下子就变得好温和，脸上总是带着笑。

　　那天晚上我们攻下了乾州城，俘虏了邓石颐。

　　我不知道那个仙童一样的少年做了什么，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很厉害。

　　晚上大家睡觉的时候都在讨论那个新来的少年时做什么的，大将军对他特别特别好，秦副将军对他也很尊敬，他身边总是跟着很多黑衣人，跟送粮食来的那些人穿着一样的衣服。

　　大家实在猜不出他是什么人，按理说，大将军是皇子，是秦王爷，除了皇上没有比他更大的官了，大将军都不敢惹的人会是什么人呢。

　　大家都说那一定是仙子，长的那么好看，还那么高贵优雅，还帮了大将军很多忙，一定是上天派来帮助大将军的仙子。

　　他真的是仙子吗？那么美丽，那么圣洁，那么厉害，除了仙子，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解释。
　　有一次，我实在很好奇，偷偷躲在他的帐外看，可是被一个黑衣人给发现了，拎了进去。

　　我害怕得要死，以外仙子一定会生气的。

　　但是他没有生气，只是坐在垫着厚厚的绒毛垫的躺椅上，抱着那只雪白的小貂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半眯着眼睛像是在睡觉。莹白的长袍垂在地上，头发像丝缎一样散在肩上，有些懒散，有些闲适。

　　后来我就经常光明正大的去找他，因为那天他没有惩罚我，反而让我给他说说大将军在军营里的故事，还把很多好吃的给我吃，亲自给我斟茶。

　　虽然开始有些惶恐，但是去了两次就发现其实仙子很好说话，总是很温柔的笑，很细心的听你讲话，他还喜欢拍我脑袋，那个动作让我想起了娘亲，以前娘亲就喜欢拍我的脑袋。

　　我没有把这些事讲给战友们听，因为私心里我不希望其他人得到他那样温柔的对待，每天晚上我都会自己偷偷乐，回忆跟他在一起时他那浅浅的笑，他那比音乐还好听的声音。

　　去的多了，发现大将军每次留给自己的战利品都放在公子这里，还有那夜他对着发呆的玉佩也挂在公子腰上。我不禁想，是不是从一开始这些东西就是留给公子的呢？可是大将军怎么知道公子会来呢？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但是这件事被大将军知道了，大将军的脸色很难看，我吓的直发抖，但是他没有惩罚我，只是说兰公子的身体不好，不让我去打扰。

　　但是为什么大将军就可以经常去呢？大将军每天都会去，一去就待好久，每次看到这些，心里就很难受。

　　但是我不敢问出来，我怎么能跟大将军比呢？我有什么资格跟大将军比，其实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应该得到兰公子那样的对待。

　　但是实在忍不住，只是两天看不到他的笑，听不到他的声音，就浑身不对劲，做什么也没精神。
　　我很羡慕那只小雪貂，他可以时时刻刻得到他的拥抱，得到他的抚摸，多幸福呀。

　　每次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很坏，兰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去妄想这些。这种想法简直是对公子的亵渎，那样圣洁的人，像雪山上的雪莲花一样的美好，是用来仰望的。

　　大将军为了救英王爷中了埋伏，兰公子带人来救，开始我只顾着杀，待我知道他来了的时候，是大将军忽然变得很暴躁，非常暴躁，我从来没有见过大将军那个样子，好可怕。然后大将军冲出了包围圈，直奔远处的一个高地。

　　我追着大将军的身影看过去，然后看到一片黑雾中有一抹莹白，像是黑夜里的一线光明。

　　那个高贵优雅的公子被他身边那个副门主抱着，紧闭着眼睛，憔悴的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大将军冲过去，从那个人怀里抢过了他，对，是抢，因为那个人好像并不愿意把他交给大将军。

　　那一刻大将军的神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就是他的贴身侍卫死的时候都没有那种表情，害怕，担忧，焦虑，心疼。

　　那是大将军第一次没等战役结束就离开了。

　　抱着那个美丽的人快马回营。

　　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了些酸涩。

　　缠了那个冷冰冰的副门主好多天，他才告诉我公子喜欢喝牛奶和橘子茶。橘子茶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是牛奶我是知道的。

　　所以趁不打战的时候就去找牛奶，好几次差点摔沟里，还遇到了风暴，腿走到没知觉，最后才找到一只奶羊。

　　用了半年攒下来的俸例换来了奶羊，偷偷养在外面，但是我不会挤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可以去掉腥味，又不敢去问别人，弄了好久才弄了一壶奶。

　　有些忐忑的去送给兰公子，但是他说以后不要再弄了，那一刻很伤心。

　　其实像兰公子这样的贵人一定都是吃最好的，喝最好的，羊奶他一定是不喜欢喝的，那时候觉得自己好傻。

　　空城计，兰公子只留五千兵力，对战昊天五万精兵。

　　那时我才知道兰公子会弹琴，还弹的那么好。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兰公子要打开城门，为什么要悠闲地在楼上弹琴。下面五万雄师对他虎视眈眈，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嘴里说着些很不干净的言语，我既气愤又紧张的要命。

　　那个时候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就是拼了我的命，也不能让公子受一点伤害。

　　不知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居然有些期待他会出事，大将军不在，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保护他，想到这里，心就跳得好快。

　　但是梦终究是梦，我还是没有得到保护他的机会。

　　他是那样聪敏，那样厉害，怎么会陷自己于险境，阴风阵阵，黑云压城，他的白衣在风中飞舞，发丝如水飘扬，眼中波光流转，顾盼神飞，嘴角的笑似是嘲弄，似是轻蔑，似是不可一世。

　　那一刻，我只觉得他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他是用来仰望的存在。

　　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人可以站在他身旁。

　　其实那晚，我本来只是随处走走，不想走着走着就走到他的门外，呵，估计闭上眼睛我都可以走到这里。

　　在外面站了许久，还是走了进去。

　　可是看到的场景却让我大吃一惊，尴尬异常。

　　那个我一直仰慕的，高贵优雅的仙子一样的兰公子，仰面半躺在塌上，满面潮红，眼神迷离，头发都散落了下来，衣领被扯开了一些，露出了里面细□□致的锁骨，而那段如玉般的细颈上斑斑点点的红痕，像是樱桃一样艳丽妖冶。

　　而那个平日里威严冷漠，让人又敬又怕的大将军就趴在兰公子身上，搂着他纤细的腰肢，亲吻着他的脖颈。

　　我像是被雷击中，愣怔在当场。

　　原来高雅的兰公子也有这样的风情，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呵呵，其实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有人可以拥有心里的神明。即使自己得不到，也不愿意别人拥有，就算那个人是最敬佩最崇拜的大将军。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自私了呢？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了呢？那个仙子一样的人，其实一直是想拥有的吧，只是他太遥远，遥远的连想想都觉得泄气。

　　那么就祝愿他吧，祝愿他永远幸福，他应该幸福。

　　大将军遇险了，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终于可以为他做一件事了。

　　那剑穿过来时，我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连想都没有想。

　　长剑穿过了心脏，可是没有感到一点痛苦，那一刻，整个心都溢满了甜蜜，好幸福好幸福。

　　终于可以触碰他，可以拥抱他，可以如此近的看着他，可以闻到他身上清甜的冷香。

　　但是时间啊，请你停一停，多想再看看他，一刻也好。

　　我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再看看他，

　　那样美丽的脸，洗尽铅华，清丽如月。

　　眉毛细细弯弯，像是初三的月牙，眼睛泉水一样清澈明净，鼻子秀丽笔挺，嘴巴小小的，红润可爱。

　　他还真小呢，怪不得大家喜欢叫他仙童，而不是仙人。

　　好像摸摸他的脸，但是手抬不起来。

　　脸上湿湿的，他哭了。

　　那一刻，我居然很开心，原来看到他为自己伤心，是如此快乐的一件事，这是不是说我在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位置的？哪怕是芝麻大也好。

　　但本来是不想让他哭，不想让他伤心的啊，为什么我又变成这样了呢？这样的坏？

　　落语，请允许我在心里叫你一声落语吧。

　　对不起，落语，让你伤心了。

　　但是我真的很开心。

　　落语，祝你幸福，我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这十八年来，这三个月是我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

　　谢谢你，给我这段快乐的日子。

　　谢谢你，让我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

　　谢谢你，给了我最想要的拥抱。

　　再见了，我的落语，我的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