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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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意本身非常警惕，但当车子真正开出精神病院，他才有了自己确实出来的实感。
他把额头抵上窗口，静静看着。
以往只能借助媒介才看见的，现在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触手可及。
这一刻的他是自由的。
车停到了一座大桥附近，戚南岐让司机先走，拆开捆着李意的外套，把他带下了车。
天上半轮银月如钩，桥下河面如洗。四处空旷无人，静得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李意很努力地撑着栏杆往远处看，戚南岐看他浑身使劲的样子好笑，抱他上去坐着。
李意后腰上懒懒地搭着一只手圈着他，他本人被河面上的粼光晃了下眼，出神地想：好漂亮，沉在里面是什么感觉？
背后那只手突然动了动，换了个姿势，然后使劲，把李意一把推了出去——
“你干什么！”
李意在桥外悬空，整个人扒在戚南岐的一只手上，险些掉进河里。
他一动也不敢动，脸色苍白，目光被惊得涣散，只本能地瞪着戚南岐。
戚南岐又眯着眼睛在看他的表情。
李意被稳稳地托回来，腿软得站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
戚南岐也蹲了下去，跟李意平视，李意扭头不想看他，被他轻轻掰了回来。
“你这不是很想活吗？”戚南岐平静地问他，“两次了。你两次在我面前露出一副很想l死的表情。”
“怎么？”李意眼睑泛红，勾起一抹笑，瞳孔里像有一簇烫人的火光在跃动，不甘示弱。
“哥哥，你有救世主情结吗？好伟大啊，但是可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吗，我只觉得你真的很多、管、闲、事。”
“谁说我要拯救你了？”戚南岐嗤笑一声，然后说，“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但是这种表情在我面前就是碍眼。你只要让我看见那副模样，那我就要管。”
李意问：“你要怎么管？”
戚南岐说：“看我心情。我可以把你下锅，清蒸，红烧，糖醋，生吃也行。你能反抗么？”
李意不禁倒仰，手指颤颤地指着对方：“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这么……”
“不可理喻？蛮不讲理？自以为是？”戚南岐又站起来，一点也不因为自己欺负小孩儿感到愧疚。
“恭喜你，小朋友，你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坏人。回去开个香槟，庆祝一下吧。”
现在的李意还不如以后的他那样巧舌如簧，被坏大人噎得气都喘不上来。
不等他把“你给我等着”的狠话放出来，戚南岐一把翻过了桥栏杆，跳进了河里。
“……？！”
李意扑到栏杆旁边，只能看到河面上残留的一圈圈涟漪，轻轻漾去四周，静得渗人。
他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刚刚皎洁的月亮在水里的倒影却变得惨白，一时间，连风声都尖锐了起来。
“戚南岐！”李意两手圈成喇叭冲河里喊，“你死了没有？？？”
河里隐约有些动静，但是太深了，让人听不真切。
李意转头往河堤跑，没跑两步，水声哗啦，一个人影从水里钻出来，往后一捋前发，露出英俊的五官。
戚南岐远远朝李意一指：“你给我站那儿！别动！”
但李意明明看见，在他身后有一团黑线浮上水面，绕过人就想窜过来，目标明显是自己。
“真是给你脸了……”戚南岐被这手偷袭激出了火气，一脚蹬在什么东西上头，伸手就开始揪黑线，一抓就是一把。
李意呆呆地看着，那东西在月光之下才半显出真容，皮肤浮肿，浓密的黑线是它的头发，已经被戚南岐薅秃了三分之一。
这好像是……传说中的水鬼。
水波滚滚，李意在看，水鬼在叫。
场景一时间尤其魔幻。
李意张了张嘴，吐了点气音，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一晚上李意的情绪颠簸起伏，很快就撑不住了，靠着桥栏杆昏昏欲睡。
等他再次醒过来，睁眼一看，正躺在医务室里，旁边坐的是位黑眼圈很重的院长。
“你醒了，祖宗？”王争鸣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呵呵，玩得开心吗？”
李意身体太差，被带出去吹了点儿风，回来就又感冒了。
他柔软黑亮的发丝散在枕头上，被子掖到下巴，眼睛眨一眨，乖得不行。
李意嗅了嗅自己身上，很好，没有水鬼味。说：“挺好的，下次还想去。”
“还有下次？！”王争鸣被电了一样站起来，“你如果在外边出事了，我还活不活了？瑞森非得把我手撕了不可！”
“瑞森手撕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李意看着院长笑，带着肆无忌惮的恶劣，“我如果说，我必须出去玩呢？如果你不允许，那我就偷偷出去，逮着机会就出去，趁你一不注意我就跑出去！”
王争鸣感到一阵窒息。
就算是再怎么高能量世界来的，那也是人。
只要是人，就不会一直心甘情愿地被迫呆在一亩三分地里转悠。
王争鸣用手做扇子冲着太阳穴扇扇，给自己的头脑降降温。
他叹口气：“那你想怎么办。”
李意慢悠悠翘起二郎腿，开始谈条件：“给我每天的自由活动时间。”
王争鸣当场反对：“每天不行！每周还可以，而且必须得有人带着你。”
李意散漫的表情一顿：“谁？”
王争鸣指了指自己：“还能有谁？我！除了我谁还能防着你跑了？”
李意侧过脸，眼睛里终究是透出了点嫌弃：“你？跟你一起出去，这也不让那也不让，好玩的都要变得不好玩了。”
王争鸣：“……你这是人身攻击我？”
李意一脸无辜：“啊？有吗，我只是在说事实。”
“那你想找谁带你？”王争鸣是真拿他没办法，“不会是瑞森吧？他大半年才来一回，我去跟他说每周都过来一趟？”
李意浑身打了个抖，一想到那个水产，就感到一股阴冷。
他说：“能不能别老提晦气的人？你愿意每周都见一见瑞森那张脸吗？”
王争鸣不假思索：“不愿意！”
“那不就结了。”
李意掰着指头，开始跟王争鸣说自己的选人标准：“我要一个长得好看、能保护我、会给我花钱，最好不太熟悉，能放开对待我的人。”
王争鸣有些狐疑，他总感觉李意心里应该是有个人选，但他太机灵，不直说，而是套出来几个条件。
“你最好别想太美，”王争鸣捂着钱包，一脸警惕，“我是不会给你雇美女保镖的。我这辈子都没雇过，也看不得别人有。”
李意转了转眼睛：“……如果我非要呢。”
王争鸣眼看着要拍桌子翻脸，房门轻响，医护走进来，后边儿还跟着一个。
个子很高，步履从容，线条流畅的肌肉隐隐在动作的时候透出来一些，穿着没有牌子，但也能看得出价格不菲。
非常有钱，同时看着也非常能打。
王争鸣脸上霎时多云转晴，一张老脸笑成了朵菊花，上去就想握戚南岐的手。
戚南岐不假思索地躲开，矫健的身手显然让王争鸣的目光更加火热，两眼放光道：“昨晚上多谢你把李意平安送回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
多谢？
昨晚上把李意捆两道塞车上的监控是消失了么？
戚南岐眼神往里探了探，看见正在被测体温的李意。
他任人摆弄，被医护爱怜地摸了摸头，侧过脸，冲戚南岐扬起一个让人脊背发凉的笑。
你给我等着。
躺了半天终于缓过来，头脑清醒的李意，终于对戚南岐无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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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牵手手。”
李意咳了咳，唇色浅淡，身体病弱，仰头凝望的样子像是在看他生命里的光。
如果对面的人不是戚南岐，那就被他装到了。
戚南岐跟没听见一样，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李意站在原地，伸着手，眼睫一眨，几颗晶莹的泪珠就挂了上去：“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周围人谴责的目光如针一般扎了过来。
戚南岐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你、给、我、过、来。”
李意一溜小跑，成功抓住了戚南岐的手，把狗皮膏药演了个彻底。
他们走在街上，凡是李意觉得有意思想要的东西，他就脚下生根一样站在店铺前头不动了，眼睛眼巴巴地透过玻璃橱窗往里看，把戚南岐也拽得停下来。
进过了服装店、玩具店、饰品店后，戚南岐再次转头一看，猫咖。
戚南岐：“……你是不能在外头吃东西的，你自己知道吧？”
李意说：“我不吃东西，我就跟小猫玩。跟咪咪玩。”
戚南岐再次看他的表情，确定不是故意作妖，也就什么都没说，牵着人进去了。
恰好遇到了店里人少的时候，冷脸帅哥和病弱少年的组合尤其吸睛，戚南岐带李意一进来，就引起了店员的注意。
“您好……”店员刚张开嘴，就见戚南岐挥了挥手，一句话也不说，交钱，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眼。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店员：“……”好吧，真是省心的客人呢。
李意坐在小猫堆里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左拥右抱，好不快乐。
但时间稍微长点儿，他就发现这些小猫的动态都有点儿趋势，总的来说，就是都想往戚南岐身边扎。
有的蹭在戚南岐腿边，有的卧在脚边，有的冲他小声地叫，还有的更大胆一点，翻出肚子蹭人，非常可爱。
看得李意一阵嫉妒。
只有一只黑猫不同，它通体漆黑，眼睛雾蒙蒙的，离戚南岐很远，李意刚凑过去，就害怕地钻进了李意的怀里。
“好乖好乖。”
李意轻轻给它顺毛，发现这只一直在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姐姐，你们的小黑猫为什么在发抖？”李意想把猫举起来看看，但是猫爪子勾在李意的衣服上，坚决不肯出来，“是生病了吗？”
店员愣了愣，有些迟疑地说：“啊？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们店里没有黑猫呀。”
戚南岐睁开了眼睛。
他迈过一团团猫，走向李意。
李意感觉戚南岐越靠近，怀里的黑猫抖得越厉害，直到戚南岐蹲在他面前，黑猫抽了一下，不动弹了。
李意：“……你快吓死它了。”
店员还有些疑虑，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助，被两人异口同声地婉拒了：“没事！”
店员于是移开了注意力。
戚南岐伸手摸了两下黑猫，摸一下黑猫就抽搐一下，摸一下就抽搐一下，像个发条玩具。
“没有危险，”戚南岐说，“是个小变异体。”
“跟之前那只水鬼一样？”李意点了点小黑猫的耳朵，Q弹，“它可要可爱多了。是一只小妖怪。”
“你不害怕？”戚南岐看着李意乐不思蜀的样子，突然问。
“只有我能看见它，它也很喜欢我，”李意的脑回路跟正常人根本不一样，距离恐惧最近的时候还是被戚南岐差点儿推进河里的那一刻，“这是我的小妖怪。”
他搂起小黑猫亲了亲，越看越喜欢：“我要把它带回去！”
“也不嫌脏。”戚南岐不置可否，起身拍拍衣服，不顾其他小猫殷切的目光，冷酷地带着李意走了。
也许是他太闲，也许是他感觉李意很有意思，每周跟小孩出来逛一逛也并不耗费什么精力。
奇点之后是什么样的世界都有可能。
戚南岐曾经一脚踩进岩浆，也曾从半空坠落，有变异体大摇大摆、肆意生长的废弃世界，也有秩序井然、社会和谐的田园世界。
但他一向没在那些世界里有什么牵扯。
跟异世界的人建立关系也终究要离开，完成了奇点任务根本没有留下的理由，所以没必要开始。
但是李意身上那股惊人的荒芜刺激到了他。
最初把李意当成变异体本想一击毙命，结果连最低级的变异体都知道反抗的关头，李意连根指头都不动弹，耷拉着眼皮看他，仿佛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嘲弄。
「这么把我掐死也好。」
那张脸明晃晃带着这样的讯号。
李意又把手伸进外套下摆，笑嘻嘻地捏了捏里头的猫尾巴。
黑猫感受着旁边戚南岐强盛的威压，静静缩着脖子，连抬爪子抗议一下都不敢。
戚南岐收回目光，心说这才像样，还有点儿活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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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意开始在他屋里秘密养猫。
如果被王争鸣发现他养了一只小妖怪，那这猫就肯定留不住，说不定还会跟瑞森打小报告。
李意会让这事发生吗？那必定不会。
他平常做事风格就神鬼莫测，所以掩护一只猫对他来说问题不大，但是猫的用品却没地方找。
一个精神病院里怎么想都不会卖猫粮。
东西到底从哪儿来？唯有一个办法——
李意去了戚南岐的病房。
妄想症和狂躁症一般住在院里的东区和西区，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李意早些时候天天在院里乱窜，早对这里的地形熟得不能再熟。
“戚南岐——”李意站在门前，拖长声音，“我来找你玩啦。”
戚南岐不开门，他边界感很强，自己的地界上不能放别人的东西，日常治疗都是出门去诊疗室看。
“没空。”里面的人言辞精简，声音有点儿小，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行，你必须跟我玩，”李意横惯了，把门拍得砰砰作响，“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游戏！”
隔壁病房的狂躁症开了个门缝，探出头来，跟李意认识：“李意，什么游戏，你跟我玩儿呗。”
李意轻轻地扫了对方一眼，确定这人也是个出不去的，温文尔雅道：“不好意思啊，这游戏我只跟戚南岐玩。”
隔壁：“……”是我不配吗？
那人还想纠缠，隔壁房门啪地打开，屋里人黑发正湿漉漉地滴水，水珠沿着脸侧滑下脖颈，没进随便搭上的浴袍里，其下紧致劲瘦的线条若隐若现。
秀色可餐，活色生香。
正洗着澡就被叫魂儿叫出来，戚南岐二话不说，伸手把李意抓了进去，房门又飞快合上。
留下隔壁狂躁症目瞪口呆：“不是，你们玩儿什么游戏啊！喂！”
屋里气氛焦灼。
戚南岐冷冷地盯着李意，打了个喷嚏。
“真是不好意思，”李意眼神游离，心说这肌肉什么时候能长我身上，“主要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必须现在跟你说。”
“说。”
“我想拜托你从外头买点儿猫咪用品回来。”
“你有钱？”
“没有。”
“……”没钱也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李意确实理直气壮，因为他觉得自己比钱贵多了：“我虽然没钱，但是我看电视上说可以打工挣嘛。我给你打工，你给我带猫用品，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公平？”
戚南岐重复了一遍：“你要给我打工？”
李意说：“对。”
戚南岐：“那你能干什么？”
李意捏着嗓子：“陪吃陪玩陪聊，哥哥看看我，我都行～”
“……你最近是不是看直播了？”戚南岐闭了闭眼，“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院长也不管你？”
“他管不着我，”李意眼巴巴瞅着他，“所以你答应了没？”
“可以。但我们得约法三章。”
“你说。”
戚南岐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阳奉阴违。”
李意有异议：“那你让我从早忙到晚怎么办？你让我杀人怎么办？你得有个限定吧。”
戚南岐想了想，点头：“行，那就每天做你能力范围之内的三件事。”
李意比了个ok。
戚南岐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点，我只给你提供猫用品，具体怎么养它，跟我无关，我不负责。”
李意巴不得没人跟他抢抚养权：“好呀好呀，不过我可以把它带你这里玩儿吗。”
戚南岐很警惕：“你为什么要把它带过来？”
“因为它之前显然很听你的话，”李意说，“把它带过来吓吓，它就也乖乖听我的话了。”
逻辑很通顺，虽然戚南岐直觉有点儿不太妙，但还是勉强答应了：“行。”
然后是第三点。
戚南岐找出一个本子递给李意。
“第三，我要你每天给我上交一张报告，写你今天看了什么学了什么玩了什么。”
戚南岐笑了笑，李意第一次发现这人有两颗非常尖锐的虎牙。
“没人管你，我管你。你再学坏一个试试看呢。”
这回轮到李意勉强了。
他把那个本子卷成一个圆筒，慢吞吞地塞到屁股后边的口袋里，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
“好吧。那你明天就得把猫用品给我带过来，不许毁约奥。”
他伸出小拇指，弯了一个弧度：“拉勾。”
戚南岐深呼吸。
他觉得这种行为有点儿幼稚。
“快点儿！”李意催他，狐狸眼都瞪大了，“怎么还不跟我拉勾，是不是想骗我？嗯？！”
戚南岐半捂着脸，破罐子破摔地伸出了小拇指。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交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