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浪子回头》白羊礼纪

2、难以言说的中国足球

　　杨笃这个人从小就人嫌狗憎，据说刚出生的时候，那哭声撕心裂肺，把还在生产的余梦玉女士吓得差点第二胎都没有生出来。
　　没错，杨笃有一个异卵双胞胎的妹妹，和他感情极深，但她在杨笃离家出走那年死了。后来杨笃每每想到自己足球，就会想到那个才上高中的妹妹。
　　余梦玉女士也说了，杨笃那模样，桃花眼，看上去为人轻浮，眉毛倒是浓的，但含了几分煞气，鼻梁挺高，颧骨也高，面上凌厉，看上去不像个好人。
　　当时杨笃还赌气，后面着人看面相，人眉头一皱，面了个天煞孤星出来，杨奉先男士直接拿起个扫把冲了过去追着打。
　　没成想，最后他死的时候还真应了个天煞孤星。
　　……
　　当杨笃睁开眼时，房间里还有股药水味，不难闻，那味道他闻了十多年，是给妹妹调理身体的中药味。
　　杨笃自认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是个如钢铁般的汉子，但当他再次看到出现在他面前，活生生的余梦玉女士和杨奉先男士时，他却泪流满面。
　　“妈……”杨笃看着身体还健康着的余梦玉女士，冲上去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余梦玉女士有点惊讶，她拍了拍儿子的背，“今天你不是要去集训吗？怎么哭了，是教练把你退了吗？”
　　看，果然是他妈，杨笃听着余梦玉女士话里熟悉的对儿子能力的不信任，嘴角抽了抽。
　　“没有，妈，我不想去了。”杨笃朝着余梦玉女士说道，他那因为少年时打群架留在眉脚的伤疤原本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消去，但现在杨笃还能感觉到那种疼痛。
　　余梦玉女士看着杨笃的脸，“别哭了，不去就不去了啊。咱们家还没到要你挣钱的地步。”
　　杨笃吃了一惊，挣钱？他的记忆好像被笼上一层纱一样，模糊不清，他们家这时候缺钱吗？
　　因为后来他们家一直是住着别墅，倒是忘了这时的窘困。
　　这时候杨奉先走上去拍了拍杨笃的肩，粗声粗气地说道，“那李教练是不是又罚你了，老子上次都和他说过了，老子的儿子才不是挑事的人。下次他再骂你，老子给你出气去。”
　　杨笃安静的坐着，好像离家十余年的时间都在这一刻被抹平，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阿珊的身体怎么样了？”
　　余梦玉女士第一次在杨笃面前展现出来一抹忧郁，然后转瞬即逝，她在自己还在青春期的孩子面前说道，“最近阿珊读寄宿了，我还没送药过去呢，不过她说她在体育课上可以做十个仰卧起坐了呢。”
　　杨笃蠕动了下唇，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这样啊。”
　　“我其实没事的，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我还是去集训吧，至少别人在上课的时候，我还可以追逐自己的梦想。”
　　杨笃换好鞋关门出去了。
　　他第一次觉得当年的自己就是个混蛋，彻彻底底的那种。
　　他以为自己的妹妹会好起来的，以为中国足球会因为他而不一样，但他就是个灾星，是个自恋狂，是他妈的个傻子，总是以为自己张开手臂后，全世界都是自己的，但他却忘了父母才是他的天。
　　门外阳光正好，车水马龙，偶尔传来几声吆喝，和树荫里的蝉鸣，不知道走了多久，处处是路，但处处穷途。这个城市，这么熟悉，却又因为那离别的十多年，成了陌生地界。
　　……
　　集训的地点他还记得，在上海虹口足球场，这时候小灵通很流行，余梦玉女士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咬牙给他也买了一个，后来智能机流行起来的时候，小灵通也就不知所踪了。
　　杨笃看着消息，里面说着让他坐俱乐部安排的大巴去集训，时间定在下午三点，他看了看还在正午的太阳，肚子已经开始饿了，明明刚出门的时候还记得这胃是撑的。
　　年轻也意味着长身体不抗饿，他摸着兜里余梦玉女士塞着的五百块，朝着飘着香味的卖鱼片粥的店铺走去。
　　不意外的，他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好哥们陈悟茶，他两打小就认识，他是一个做后卫的好料子，人长得帅气，嘴角一勾，就有一对小酒窝上来了，他壮实的很，跑得也快，像个健壮的小牛犊似的，有时候练习腰腹力量时和他一队，总能感觉到他流畅的肌肉纹理下可怖的力量，但还没等他成长起来，他父亲就不让他去足球队训练了，因为青训营的合同违约，他也不能去其他俱乐部踢，不知道限制的是几年，但后来见面时，他背也驼了，肚子上长出来很多肉，不像当年在队内朝杨笃笑的小太阳了。
　　之所以对他回忆那么多，是因为陈悟茶是杨笃人生中比较重要的一个人，不过这时候那小子还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哎，杨哥，我在这！”陈悟茶对着杨笃招招手，然后对上了杨笃慈爱的眼神。
　　陈悟茶：……
　　“你怎么这么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悟茶搓了搓手，而杨笃拍了拍他的肩，对老板说道，“这里来一碗鱼片粥。”
　　杨笃坐到他对面，朝他说到，“陈悟茶，你想不想成为球星？”
　　陈悟茶笑了，笑容里透着一股傻气，“我们这里还能出球星嘛。”
　　“这是不可能的。”
　　这句话他听了无数遍了，它像长在心里的刺，每次都被别人抓出来又按进去，他反复的疼，又轻声对自己说，是他们不懂。
　　2002年中国队跌跌撞撞的闯进世界杯决赛圈，又每战每败的灰溜溜离去，让他升起了希望，又有无限绝望。
　　“那你为什么要踢足球？”杨笃问他。
　　陈悟茶说这话也在未来说了无数次，“因为是梦想啊！我希望可以走到我喜欢的球星面前，能和他换个球衣。”
　　“这就是我所求的。”
　　杨笃摸了摸他的头，他知道陈悟茶的心气傲，他家境优渥，唯一的压力也是有家业要继承吧，所以他可以把精力随随便便的放在足球上。
　　杨笃之前颓废的时候爱看足球小说，不过那些小说里厉害的男主角们想要改革足球往往是建立足球学校和整改足协开始，但哪有那么容易呢。
　　在这里，能踢着足球的，要么是有钱，要么是赤贫。
　　这才是真实的，中国足球的荒漠。
　　杨笃嗤笑着少年时，妄图以一敌十，拉着整个中国队往上窜的想法。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