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之人》尤源一

30、谈判

　　做生意离不开人脉，不论线上线下。进货也好，销售也罢，即使同行是冤家，有些信息资源也是需要共享的。蛋糕做得够大，每一位才能有多分的潜力。

　　现在很多行业都逃不过严重的同质化竞争，更别提衣食父母这种。衣服设计打版再到批量生产，很快市场上就会出现N多同款，谁跑得快，吃下第一批消费者就先发财。做得好的网店必然跟批发市场还有一些工厂关系密切，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也都是小有名气的网红店，也是韩云和郑子翔的目标。

　　这是一次某电商平台主办的推介会，地点就在L城隔壁的附属城市，前来参加的有不少业内的“大佬”还有工厂老板和实体批发市场里的个体户。韩云这边有两张邀请函，恰巧郑子翔的母亲生病了他需要回趟老家，洪红说她也很想跟着一起去见识见识，韩云一口答应。

　　金碧辉煌的酒店会议大厅里座无虚席，台上的人慷慨激昂地描绘着着电子商务的无限未来，台下的人要么深受鼓舞的振奋不已，要么司空见惯的心神淡定。韩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当然听得聚精会神，像她这样的新人会容易被那绘声绘色的ppt蛊惑而代号入座，好似听了这美好蓝图之后就能实现一样。

　　掌声落幕，转场宴会厅，终于到了晚餐时间。一些或老板或经理来到每个桌子前轮番敬酒，还呼吁大家不要拘谨，多认识认识，互相加加微信。韩云和洪红这一桌都是女人，两位工厂的老板主动前来自我介绍，吹嘘自己的厂子有多大，就连一些知名地国际品牌他们也代工。他们给每一位都发了名片，还说这几天都在当地，欢迎各位美女随时“骚扰”，商谈合作。

　　大概晚上七点的时候人就散得差不多了，韩云和洪红回到自己的房间，郑子翔发来视频通话请求，他说自己明天就会回来了，可以顺便开车来接她们回去。

　　洪红掏出那两张名片把玩着，拿出手机加了别人的微信。

　　“哎，别着急卸妆，有人请我们喝东西，要不要去？”洪红制止了正准备去洗漱的韩云。

　　“谁啊？大晚上的。”

　　“走嘛，就在楼下，今天来发名片的两个老板，我正跟他们发微信呢！”

　　“啊？你都加人家了啊？”

　　“当然，人家主动提出来见面聊天的。机会难得嘛，说不定以后我们做大了要跟他们合作呢！”

　　韩云拿了手机就跟洪红一起下楼了。

　　“能跟两位美女一起聊天真是深感荣幸啊！”其中一位老板说，他们已经提前到了水吧。

　　“是啊是啊！你们俩是模特吧？看这腿长的。”另一位附和着。

　　“确实是兼职，自己给自己家衣服做模特。”洪红接话。

　　“真好，这也是优势啊，衣服就是要人衬的，不然那些名牌怎么找明星带货，买不起的人都要找同款仿品呢！”

　　“两位想喝点什么，随便点啊！”老板们很是殷勤。

　　与其说是商谈，不如说是两位老板在延续吹嘘，他们说生产线上库存下来的尾货随便给人拿出去卖卖也能养活一家网店，有人会专门来找他们，换个牌子一贴，就是同质低价的优等货。

　　且不说老板们的话是否属实，这样的做法也属于灰色地带，但她们还是听得心动。

　　中途韩云起身去厕所，洪红也跟着去了。走出去不远，她回来拿口红补妆，也正是这一次回头，让她撞见了她们的饮料里被投进了不知名的粉末。她装作不知情地从包里拿了口红，卫生间的镜子里，她涂着口红的右手在抖，那双红唇斟酌再三，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今天跟两位美女有缘，有机会合作啊！”回来后，两位老板果不其然地邀请她们举杯。

　　韩云笑嘻嘻地一饮而尽。

　　洪红只是象征性地沾了一下嘴唇，又用纸巾抹掉了。

　　没一会儿，药劲开始发作。韩云疑惑自己是不是太累了，头痛地厉害。一位老板“贴心”地过来扶住了她，“哎哎，慢点儿，我们送你们上去。”韩云想要推开，却卸了力地倒进了对方怀里，接着就是一阵眩晕，迷迷糊糊地叫着“红姐”。

　　怎么可能不心虚？洪红不敢看自己的“闺蜜”，另一位老板也过来揽她，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装作自己也很不舒服的样子，踉踉跄跄。

　　“哎呀，你们先上去吧，我肚子好难受啊，我要先去趟厕所。”边说边佝偻着腰往厕所跑。

　　“哎，你没事儿吧？”男人想要拉住她却没拉住。

　　韩云这边已经渐渐不省人事地被带上了楼。

　　洪红在厕所里躲了几分钟，然后匆忙地赶回自己房间。她已经看不到韩云，不知道她被带去了哪一层哪一间，她后怕地靠着墙，拿起手机又放下，她可以预见韩云可能会遭受什么。她一直想榜上大老板，但是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她本能地退缩了，为什么没有告诉韩云？因为嫉妒，因为怨恨，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有把韩云当成真正的朋友。韩云只能是她听话的小跟班，衬托她的丑小鸭，怎么能摇身一变成了压住她风头的人，她不需要这样可以跟她抢资源的朋友。在韩云整容之后她就希望她哪天能倒霉，“这样的假脸凭什么有人喜欢？”她不服，她更不能接受韩云竟然能够找个小白脸开店挣钱了，“凭什么她有这样的运气？”

　　但是韩云待她不薄，给她介绍模特的工作，答应和她合作，利润给她分成，平时的小事情更是把她当成最可靠的姐妹。所以，她此刻依然会遭受良心上的折磨。

　　她本来准备去洗澡，又停下来了，直接穿着衣服瘫在了床上。她不停地暗示自己狠下心来，思考着接下来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在下半夜的时候，终于扛不住睡着了。

　　她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是韩云的来电。

　　手机那头是颤抖的嗓音，“洪姐……你在哪儿……”

　　“我在房间里啊，你去哪儿了？”她努力地假装断片了。

　　“我马上回来，你给我开一下门，我好害怕……”昨天晚上出去时，韩云见洪红带了包，于是只带了手机，连房卡都没有拿。

　　洪红给她开了门，只见她神情恍惚、头发凌乱地抓住洪红的手。“红姐，我……我昨晚……好像被那两个人……”话还没说完，韩云就抱着洪红大哭了起来。

　　“快起来，怎么了？”

　　“我醒来就发现我在他们房间……衣服……衣服也在地上……”韩云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啊？这……这怎么回事啊？你先别哭……”她拍着韩云的背，拧紧眉头，仿佛真地很关心她。

　　“你昨晚不是跟我一起下去的吗？为什么后来我去了他们房间啊？”

　　关于这个问题，洪红已经编好了答案。

　　“是啊，然后你突然头疼，我头也疼、肚子也疼，他们说先扶你上去，我说我上个厕所就来，然后我就回房间了，我以为你一会儿会回来呢，我实在是难受，后来也睡着了。你看我，澡都没有洗，一直到你打电话把我叫醒。”说着，扯了扯自己昨天穿着的衬衫，衣领上甚至还有自己睡着时不小心蹭上的口红印。

　　洪红轻而易举地获得了韩云的信任，现在的她只能怪自己倒霉。

　　“我们昨天晚上也没喝多少酒，没乱吃东西啊，怎么会又头疼又肚子疼的？”她的理智回来了一些。

　　“你说的对，可能……可能是他们给我们下药了。”洪红一本正经地分析。

　　“我现在就报警。”韩云刚拿起手机，郑子翔就给她打了电话。

　　“喂，起床了没？我过来接你们了啊！还给你们带了早饭。”

　　韩云慌乱中给洪红使眼色求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男朋友。“让他过来吧！”洪红小声说。

　　“起了，你过来吧！”韩云把房间号发了过去。

　　韩云抹了抹泪，“等下子翔上来了，我该怎么办？”

　　“我觉得他有权知道，还是跟他一起商量商量再说吧！反正那两个人跑不了，我连他们微信都有。”洪红再次握住了韩云的手，“你去洗把脸，把头发梳一梳吧！”

　　见到男朋友的韩云又绷不住情绪了，只是哭着不说话。郑子翔一脸疑惑地看着一旁的洪红，洪红叹了口气，为难地开了口。

　　“他们在哪儿？老子过去废了他们！”发自本能的怒气直冲郑子翔的大脑。

　　“你别激动，刚刚韩云准备报警，我觉得还是先找那两个人渣谈一谈，我们也要有证据。事情已经发生了，怎么能挽回损失我觉得更重要。”洪红看着这一对儿，又问韩云，“你没洗澡吧？”

　　韩云委屈地摇了摇头。

　　“他们住哪一间？我现在就过去找他们算帐，先揍一顿解解气！”郑子翔问韩云。

　　她报了房间号，郑子翔夺门而出。

　　“我怕他犯傻，我跟着过去看看。”洪红对韩云说完就追了上去。

　　“这时候不要慌，你把他们打一顿解气了，然后呢？本来占理的都变成不占理。咱们去直接去跟他们谈判，要么坐牢要么给钱。”洪红说。

　　“给钱？不报警吗？”

　　“你傻啊？报警你们能捞得什么好？警察取证，你们还要打官司，都是成年人，这种罪名本来就很难定性。昨晚我们跟那两个老板都谈到合作了，明明以后都是赚钱的机会，唉……”

　　“你也去了？怎么你没事？”

　　“我也是运气好，拉肚子逃过一劫，你看我灰头土脸的，昨晚没洗澡就睡了。”

　　来到那两个人的门口，郑子翔正准备大声拍门，洪红制止了他，“你轻点儿，就说你是酒店员工，麻烦他们填个东西，他们不认识你肯定会开门的，到时候挤进去再说。”

　　郑子翔将信将疑地看了眼洪红，照她说的做了，两人顺利地进入了房间。

　　郑子翔揪着开门那个的浴袍，恶狠狠地把他砸在墙上。看见身后的洪红，两人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们昨晚给我们下药了是不是？”

　　两人不言语。

　　“我闺蜜都告诉我了，她准备报警了。”

　　“别……别，大家都是自愿的。”坐在床上的另一个开了口。

　　“去你妈的自愿！”郑子翔走过去要踹他，被他躲开了。

　　“是你们主动喊我们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孤男寡女的不会不懂是什么意思吧？”开门的那个看起来并不害怕，“你们还穿着短裙化着妆，大家聊得很开心啊！以后还要合作呢，对不对？我们有好货一定给你们留。”

　　郑子翔挥起拳头被洪红拉住了。“这是她男朋友，你们看怎么能让他消气吧！”

　　“兄弟对不住，只要不报警，都好说。”那人系紧了刚才被拽开的浴袍。

　　“那就赔偿精神损失费吧！双份的。”洪红拱了拱还在气头上的郑子翔。

　　“应该的。”狡黠的商人不会主动出价。

　　“妈的，就这么放过他们了？”郑子翔反问洪红。

　　“没有啊，你出价啊，肯定要经济补偿的！”

　　“那韩云怎么办？不给她讨回公道了？”

　　“我们好好跟她说，她肯定能理解的，拿到手的才是最实在的。”

　　那两人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两个韩云最亲密的人在这里明目张胆的商量，心里也松了口气。

　　“50万！少一分钱都不行！”

　　“我们也就是个小老板，没有那么多钱……”与昨天的神气不同，两人现在开始装怂。

　　“我们昨天吃东西的地方应该有摄像头，说不定查一下就能找到你们给我们下药的证据……”洪红威胁他们。

　　“我们商量下。”两人一起走到窗前小声嘀咕。过了一会儿，一直占主导的那位说话了，“一人五万，一共十万，不能再多了。大家都是男人，就这酒店里叫一个也没有多贵，我真以为她是单身，大家你情我愿的。”

　　“他妈的！”郑子翔又要上脚，“老子现在就报警！”

　　“我昨晚还拍了一段，如果你报警，我就把发出去，你不在乎，你女朋友也不在乎吗？”

　　“手机给我！”他要去搜身。

　　“一人20万，不然我们马上就报警，偷拍也是犯法的！”洪红继续与他们博弈。

　　那两人对视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洪红看了眼郑子翔，问：“什么时候给钱？”

　　“你们把账号发来，我们今天只能转一部分，后面的明天再继续转给你们。”

　　“行，不许耍花样，我全程开着录音的。”

　　洪红催促着郑子翔找出自己的账户，等到收到第一笔十万的到账通知后，拉着他出来了。

　　他的腿像被灌了铅一样迈不动，自己刚刚除了愤怒就是愤怒，几乎是洪红主导了整场谈判。他们就这样在韩云不在场的情况下，打着爱人和朋友的名义帮她做了决定。他不敢去面对韩云，如果说他愤怒，倒不如说他在潜意识里赞同洪红的决定。

　　“怎么样了，我现在可以报警了吗？他们不会跑了吧？”回到房间里，韩云抓住失魂落魄的郑子翔。

　　“不用了。”他说。

　　“啊？为什么啊？”韩云狠狠地摇晃着他。

　　“他们答应经济赔偿了，还给子翔转了钱。”洪红说。

　　“什么？你收了钱？就这样放过他们吗？我的清白不重要了吗？”韩云歇斯底里。

　　“他们拍了视频！我能怎么办？”

　　韩云瘫倒在地上。

　　“我们先回去吧！你们先走，我下去退房。”洪红拿起外套和包，又转悠着看看有没有落下东西。

　　她扶着韩云坐在后排，郑子翔在前面开着车，他盯着前面同样在等候红灯的豪华轿车，没来由地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