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之人》尤源一

2、21岁的诅咒

　　母亲一早就开车去乡下接来了神婆，是个瞎眼的老太太，满头的银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酒红色的老式对襟外套，戴着一对金耳环还有一只金戒指，脚踩一双黑色的布鞋。虽然眼睛看不见，精气神却十足。身后跟着的不知道是她的晚辈还是助理，一个约莫20出头的男生，也穿着老式的唐装，脚上却是一双名牌运动鞋，看来他们没少挣钱。

　　哥哥和妹妹二人看着母亲毕恭毕敬地把人领进院子，老太太仰着头用耳朵四处“张望”着，手中快速地转动着佛珠。温安然刚踏进院子就被老太太的声音吓了一跳。“你就是那位小姐吧？”三个人同时僵在原地惊诧地看着这位神婆。“你过来吧，我们就在这院子里说，就不进去了。”

　　温安然甚至怀疑她装瞎，还用手在她面前摆了摆。这是一个闷热的午后，一旁的石榴树上已经挂了许多青色的小石榴，院子里时不时还会传来远处榆树上的蝉鸣声。这里有石凳石桌，既然老人家提议了，他们就坐了下来。母亲指挥哥哥去倒两杯茶送过来。神婆问了她的生辰八字，然后用手在温安然的脸上抚摸着，又抓住了她的手，仔细地感受着她掌纹的走向。老太太的指甲很长，往里内嵌，这让温安然想起了自己看的恐怖片里的老妖婆，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母亲已经提前告知了女儿的身体状况和自己的担忧。神婆要求剪一簇温安然的头发，又让身边的年轻人用打火机烧掉，她朝着微弱的火光张大嘴巴惊恐地发出了一声“啊！”

　　“怎么了？大仙？”母亲的眼里满是担忧。

　　“唉，令爱的体质不一般啊！”

　　“怎么不一般了？她是不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了？”母亲焦急地问。

　　“是的，她被脏东西缠上了，而且这个脏东西想要她的肉身。”

　　“是什么脏东西啊？大仙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赶走它？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一个惨死的怨妇，她21岁的时候被人绑起来扔进河里淹死了，这一世找上了你家闺女，因为你家闺女本来是很好的命。”神婆摸索着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所以被看上了，被附身的人也活不过21岁。”

　　“那然然也活不过21岁吗？有什么办法能够破解呢？求求大师，一定要帮帮我们！”母亲揽过温安然，母女两像是要一起磕头跪拜。

　　“快起来快起来！我也没有办法，她注定在20岁时有场大劫。还有，少去水多的地方，剩下的事也只能自求多福了。”神婆起身准备离开，她并没有提钱的事。即使是这样，母亲还是往小辈的口袋里塞了几百块钱，之后便浑身无力地瘫倒在石凳上，只得招呼哥哥开车送他们回去。等她回过神来才想起身边的女儿，“然然，她说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对吧？咱们还是正常过咱们的日子。”这话说起来是在安慰女儿，听上去却像在等待女儿的安慰。“不过，今年暑假你还是不要去游泳馆游泳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嗯，好。妈妈你别担心，老师说了，现在是讲科学的时代，这些什么神婆啊说的话不用太当真。”

　　“你想要吃什么穿什么都跟妈妈讲，妈妈给你买，妈妈只想你开开心心的。”

　　“嗯，我啥也不缺，我想养一只小狗。”

　　“好，想要什么狗，妈妈明天就陪你去挑。”

　　“好哦好哦，我有小狗咯！”十五岁的温安然高兴地转着圈，21岁对她来说似乎还很远，她也并没有想过21岁的生活，神婆的话虽然造成了一些阴影，也没有那么严重。

　　哥哥送完神婆回来后把车钥匙往茶几上一丢，又调低了空调温度，开了一瓶冰汽水咕咚咕咚地喝着。母亲问他有没有把神婆二人安全地送回去，他点了点头。“妈，你别瞎想，我明天带然然去游乐园玩吧！”他虽然不迷信，但是神婆说的那些话还是会给大家带来一些心理阴影，他想帮母亲分散下注意力。

　　“好啊！注意安全啊！”母亲也在刻意回避之前神婆的话。

　　神婆在车上跟他说，妹妹身上有很重的凶气，最近有没有周围的人有过血光之灾，他摇头否认。突然他想起来早上妹妹说的噩梦，于是好奇心促使他问神婆有没有遇见过能预知未来的人，神婆说没有过，别人找她都是为了驱除邪恶。他又问神婆自己能不能预知未来，神婆说天机不可泄露，作为神婆她自然有自己的看家本事，不宜与外人多说。人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请”来的，基本的尊重要有，但他始终对于神婆这个职业持怀疑态度，“您说我妹妹活不过21岁，这话听起来真的很奇怪，她要是活过了21岁，我一定登门道谢。”

　　老太太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年轻人，于是年轻人发话了：“对不起，该说的奶奶都已经说了，至于您的妹妹到底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只能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好，我懂了，那就是还有转机嘛！”

　　父亲去了外地，已经连续两晚没有回来了，说是工作上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好。母亲觉得这样的事先不告诉他也罢。

　　当晚，温安然在床上辗转反侧，屋外的空调机发出的轰隆声令她烦躁。虽然已经是午夜时分，她还是决定坐起来，抱着那个半米长的泰迪熊，拿起手机查看关于昨天早上的那个突发新闻。与早上电视里看到的差不多，那个路口很偏远，初步判定为闯红灯造成的交通意外。困意袭来令她头痛欲裂，不知不觉睡着了。

　　“你好啊！欢迎来到我的梦里。”

　　“你是谁？”温安然在黑暗里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别紧张，我叫韩云。”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跟我长得一样？”

　　“我知道你现在很迷惑，这么说吧，以后我会跟你共用你的身体。平时都是你用，只有在你来例假的时候我才会占用几天，那几天你就暂且待在这里，我们可以在这里交流。”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很正常。就是我会替你来例假，你以后也不会再昏倒了，就乖乖待在这几天就行，你例假走后会回来的。”

　　“我不管你是谁，你给我走开，我是在做梦，我现在就要醒过来！”温安然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使着劲，又开始扇自己耳光。

　　”没用的，你现在就算醒来，那也是我醒来，这里是我的梦境，你是无梦之人，你不能做梦。我早就看中你了，你来例假后我才能有机会附身你，没想到等了一年，直到上个月你才来大姨妈，真够晚的！第一次侵入你的身体不太顺利，这个月总算成功了。你爸的那个女人本来今天要带孩子来你家跟你妈摊牌，你做个梦他们就死了，很难怀疑不是你干的，难怪我可以附到你身上，你也不是一般人。”

　　“你在说什么？哪个女人？”

　　“就是新闻里被卡车撞死的母子俩，他们是你爸的情妇和私生子。”

　　“什么情妇私生子，我都不认识他们，你别胡说。”

　　“你不认识我认识啦！反正你的梦很厉害，不过倒也帮了我们，我可不想我们的爸爸妈妈闹离婚。”

　　在挣扎了几番之后发现自己还在这里，温安然几乎放弃了抵抗。“那个神婆说的是真的？你这个死怨妇！那是我的爸爸妈妈！”

　　“哼！你最好给我乖一点，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反正明天你的身体就是我的。还有，别再跟别人说什么噩梦成真了，别人会当你脑子有毛病的。也别跟别人说我借用你身体的事，没人会相信的，我们一起好好保护好这个身体，和平相处。”

　　温安然突然冲上去想要捉住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结果却扑了个空。

　　“没用的，我的梦我做主，你伤不了我。”

　　“你不许伤害我的家人！也不许给我在外面胡作非为！”

　　“放心吧，我有分寸，我会尽量模仿你的。”

　　温安然大声呼救，无济于事，她又蹲下来哭出了声。

　　“好啦，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累了你就睡会儿。你也不用着急，这里没有时间。”

　　“你这么厉害的话，看看能不能找个其他的身体给你用，我又不好看，又瘦弱，有什么好的。”温安然带着哭腔说。

　　“那我倒是没那么厉害，能找到你就不错了。除了单眼皮，其他都还行，又瘦又高又白净还吃不胖，这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温安然把脑袋埋在双臂里，越哭越大声。

　　“你还倒霉啊？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你有疼爱你的父母和哥哥，家里有钱，住在大房子里，上着贵族学校，我都没上过高中。”

　　“那你也不能来抢我的人生啊！”

　　“你怎么这么小气呢？不就每个月借你几天嘛！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年了。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提到这，温安然又想起来神婆说的21岁的诅咒。“我真的活不过21岁吗？我不要！我要跟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在一起！”

　　“别哭啦！事已至此，你就接受吧！”韩云走上去拍了拍她，“我要走了啊，你一个人在这好好的。”

　　“你别走……”温安然的话音未落，韩云已消失不见……